周其仁:限購難馴通脹

【新唐人2012年1月30日訊】通貨膨脹的本質是流通中的貨幣過多。但表現出來並引起公眾高度關注的,則是物價的上漲。這就帶來了一個問題:究竟怎樣處理物價問題,才能比較有效地抑制通脹?

顯然,以限量壓制某些商品之價格,雖然一時可以達到限價目的,但並不等於因此就壓住了通脹。搞不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把物價上漲從一個商品「攆」向另外一個商品。

通脹是因為流通中的貨幣過多。人們受通脹預期的驅使,持幣在手,欲以購買商品和資產來保值,免受通脹的損失。這裡包含的行為邏輯像鐵一樣硬,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廢除的。政府出台限購甲物的禁令,當然可以「平穩」甲物之價。但人們的貨幣資產還在,市場的貨幣購買力還在,不准購甲物,人家就轉向購乙物。你再禁購或限購乙物,人家又轉購丙物。移來推去,貨幣購買力在市場裡「漫遊」,物價上漲此起彼落,一道道的禁購令有可能成為物價總水平上漲的積極推手。

可以換個角度看。給定流通中的貨幣偏多、加息又不能一步到位的現實,較高的市場成交價不但「反映」通脹,其本身也會「釋放」部分通脹的壓力。比如人們花錢買了米、買了面,或者買了車、買了房,這部分花出去的錢就轉為商品實物,或轉為實物資產。到手的米、面、車、房當然可以再賣,再次轉為貨幣資產和貨幣購買力,但一般不是那麼容易,因為商品或需要馬上消費,或資產再變形有交易費用的麻煩。更重要的是,既然因為不看好貨幣的保值功能才加入花錢者的行列,這部分買家一般就不再偏好持幣,而寧願持有商品和實物資產。這樣一來,原來他們手持的流動性自然就「消停」了。

關於這一點,還可以用我親身經歷的一段故事來說明。上世紀60年代,我還在上海讀小學、升中學,每天上學的路上都要受到美味食物的誘惑。那是「三年困難時期」,糧食和副食供應極度緊張,政府鬆動政策後,允許「自由市場」開放。於是通向學校的街道兩側,擺滿了各式食品攤位。什麼吃的都有,就是價錢不菲,比憑本計劃供應的要貴上很多倍。可惜家母從來不給零花錢,唯有她認為合理的需要才酌量撥款。

這樣,我對路邊誘人食物的需求當然「剛性為零」。好在家裡還有網開一面的地方,就是媽媽買了一大罐伊拉克蜜棗,鎖在大衣櫃裡,每過一段時間,拿出來發孩子幾個過過癮。那時的伊拉克蜜棗,進口的,每市斤要賣5元人民幣。

後來讀《陳云文選》,才懂得這是處理上世紀60年代通脹的措施之一。陳云說,「一九六二年貨幣流通量達到一百三十億元,而社會流通量只要七十億元,另外六十億元怎麼辦?就是搞了幾種高價商品,一下子收回六十億元,市場物價就穩定了。」(《陳云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77頁)。這裡的「幾種高價商品」,也包括本人當年吃過一個就永遠記住那個國家名字的伊拉克蜜棗。

計劃經濟下也有通貨膨脹,成因也一樣,「鈔票發得太多,導致通貨膨脹」。當時鈔票多發的原因是「一九五八年以來四年(國家財政)賬面上收大於支的數字『顯然是有虛假的』,實際上,『四年來國家有很大的虧空』。『初步估算,可能有二百幾十億元,或者更多一些。』其中,一九六一年國家虧空五十七億七千萬元。一九六二年,……實際上有一個相當大的赤字,計五十億元」(見《陳云傳》,中央文獻出版社2005年版,第1300頁)。

結果是,「這幾年挖了商業庫存,漲了物價,動用了很大一部分黃金、白銀和外匯儲備,在對外貿易上還欠了債,並且多發了六七十億元票子來彌補財政赤字,這些都是通貨膨脹的表現」。「原因很簡單:一方面,支出鈔票多;另一方面,農業、輕工業減產,國家掌握的商品少,這兩方面不能平衡」。治本之策,當然是增加農產品和輕工產品的供應,同時控制貨幣供應,並想辦法把已經在流通中的貨幣存量收回來。

這裡非常重要的一課是千萬不要以為把所有物價都凍結起來,就等於控制了通貨膨脹。要明確,穩定物價絕不等於穩定通脹,正如管住了溫度計並不等於管住了氣溫。把當年每斤5元人民幣的伊拉克蜜棗放進物價指數——測度物價的溫度儀——當然會提升物價的讀數,但經驗說,那正是治通脹的有效措施之一。要害的是,這部分帶高了物價指數的商品物價,是不是像上文點到的那樣,賣方收回的貨幣量多,再花出去的貨幣量少?如果做得到,通脹時期部分物價的上漲,也可能避免物價衝擊社會更敏感的領域,直到最後把已發出的過多貨幣引向根除通脹的正確方向。

《貨幣的教訓》,周其仁著,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1月。本文選自該書第三部分,略有刪改,標題為編者所加

文章來源:《金融家》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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