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書】小鼠黑皮書(2)-餓唱解放和求學之路

【新唐人2011年6月30日訊】五七小右派李文書口述個人史

餓唱解放

一九五O年鄰水縣城一片唱唱跳跳歡慶新社會的到來,我家所處的十段(相當於現在的社區)歡慶活動搞得最好,是縣城的第一名,功不可沒的除了段長就是我。那時唱唱跳跳的幾乎都是男女少年,拿四川話說就是男娃兒女娃子,青年人很少。記得最受歡迎的節目“王大娘補缸”(這是民間小調中一種曲牌的名稱,填上迎解放的新詞)就是我主演的。擔著補缸的擔子裝伴成補缸匠,把觀眾當成要補缸的王大娘,唱出歡慶解放的詞。比如說:“哎喲!王大娘,你這口缸,一看就是地主惡霸掀翻在地打得稀爛,要你沒水喝,要你沒飯吃,今天解放了……”等等。總之都是揭露舊社會的黑暗,歌頌新社會的光明。這時正值一九五O年的春節期間,演遍了全縣城的機關單位。每到一個單位,都要拿出很多醣果點心桔子廣柑來招待我們演出隊。哎呀!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大打“牙祭”,猛吃猛喝安逸慘了!父親死了,家庭散架了,這個年是在飢餓中過的,我怎麼不猛吃猛喝嘛。然而春節一過就沒這種好事兒了。十段的歡唱解放還得繼續,而且增加了打腰鼓扭秧歌,體力強度加大了,哪怕是餓著肚子我還得打起精神去扭去打去唱,誰讓我有這份天才呢!

接著土改運動來了,農民進城抄了家,把僅有一點吃的和所有穿的(除了穿在身上的)還有用的全都拿走,就連吹拉彈唱的樂器、字畫、神龕上的香爐燭台也視為古玩一掃而光,唯一沒拿走的是三部相機和照相材料,還有搬不走的空空如也的房子,政府說這是給我們留下的生活資料。土改正置夏季,我們身上穿得十分單薄,冬衣全拿走了,以後的幾年我都是穿著單衣過冬的。大哥住吃在學校,他的衣物用具沒被收繳。大家或許會說你大哥真傻,怎麼不事先搬點東西到學校去藏起來嘛。那還了得,那不成了窩藏地主老財髒物了嗎。重則抓起來,輕則開除教師隊伍。那樣更慘,全家幾口人就靠大哥幾斗米的工資來養活呢!況且大哥對共產黨是擁護的,還是覺得國民黨腐敗,太爛太壞,該打倒。幸好大媽是個能干人,父親沒了相館開不起來,再說鄰水已經有了幾家照相館,生意冷清,競爭不過別人,就把房子賣了做本錢做點小生意,飢寒度日。說到這裡,不由得想起近期看的一篇文章,就是介紹台灣蔣經國搞的土改,政府出錢買下地主的土地,扶助地主經商或辦實業,保住他原有的經濟水平。然後將土地分給農民並扶持農民發展農業,雙方都富起來,這不是很好嘛,濟貧不打富。而共產黨搞的打富濟貧,富是貧了,而貧卻沒有富呀!六十年後的今天,農村的貧困不還是共產黨的一塊心病嗎?這裡我還想多說幾句:毛澤東領導的秋收起義喊出的口號是打土豪分田地,吸引廣大農民跟隨他不要命地鬧革命,一直鬧到新中國成立,土地改革農民歡天喜地,過上了有吃有穿的好日子。可是不到三年毛澤東又來個互助組、初級合作社、高級合作社直到人民公社,不僅把農民手中的土地收回去搞人民公社,搞公共食堂還把農民的鍋碗瓢盆都收歸公有,直到餓死農民幾千萬。所以,毛澤東的“打土豪、分田地”口號,完全是對農民的欺騙!現實說明中國的農民至今沒有土地。

一九五一年秋,大哥說我不能在家混時光,要讀書,讀書才有前途。於是我就考上了鄰水中學初中部。要論成績我考不上。而且小學還未畢業就遇上社會動盪更替,沒法讀。但新政府鼓勵青年讀書,新中國需要知識青年,只要報名就可上學。我就走上了求學之路。一條飢寒交迫、彎彎曲曲的路!

求學之路

一九五一年秋季進入鄰水中學初中部一年級就讀。抬頭一看,全班五十多名同學接近一半是二十多歲的大齡學生,個別甚至三十出頭已婚有子的爸爸學生,他們多數是農村青年,離縣城很遠的山那邊來的。解放初期就是好,比解放前好。上學讀書比現在都好,上學有自由,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限制和高昂的學費,更沒有毛澤東極左路線的什麼政審。像我這樣的人都能順順噹噹地上學,那興奮勁兒就像迎解放唱的歌那樣: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

接下來三年的求學日子,可不是常人能夠忍受,能夠堅持下去的,何況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就因為我屬鼠有藝術天份,加上有一位美術音樂一身兼的恩師馮宗祥,使我建立了做畫家的理想。理想可以抵遇飢寒。三年的初中生活驗證了這個真理。

馮宗祥老師於一九四九年秋畢業於西南美術專科學校,學校還附屬一個音樂科、川音杜芝教授就是這個音樂科的教師。校址設在重慶的牛角沱,早已不見踪影。馮老師西畫國畫都學,國畫為主,主攻花鳥。西畫老師是四川油畫鼻祖劉國樞先生。馮老師常說劉老師畫得好教得好人也好,對學生更好。所以馮老師對我也好。重慶解放前夕,馮老師在重慶舉辦了畢業個人畫展,作品以國畫花鳥為主,西畫素描人像為輔。畫展很成功,他一九五四年到重慶與他的美專同學談起此事,還饒有興味、津津樂道。不知為什麼他沒留校任教,也許正遇國難當頭,也許家事難辦,使他不得不順其自然留在家鄉鄰水做名中學老師。說實話五十年代四川美院多數老師的業務水平不如馮老師,他確實被埋沒了,一埋就是一輩子,直到謝逝!

我剛進校就被馮老師的目光盯住了,因為十段的“王大娘補缸”他看過。全校的文娛活動是馮老師一手抓,他把我放在骨幹的位置上,唱歌跳舞演戲甚至還教我拉小提琴按風琴,從父親教的國樂一下轉為西洋樂器,很新鮮。第一學期結束後他發現我的興趣愛好在繪畫上。接下來的兩年半,在繪畫上得到了馮老師的特殊關照,完全按照美專校基礎課程進行。素描從石膏幾何模型、分塊面像、眼耳口鼻一直畫到大衛頭像、摩西胸像和真人寫生。色彩和速寫是在室外校園和田間畫水彩和鋼筆劃。畫法完全按照當時流行的蘇聯寫實主義。一句話畫得逼真,也要講究筆觸塊面冷暖線條流暢。兩年半下來我不僅做到了,拿老師的話來講還做得很好,考上美院綽綽有餘,現在的問題是要樹立起作畫家的理想,作大畫家的雄心。在馮老師的讚揚和鼓勵下,我還真是立下了這樣的理想和雄心。可是為了這個理想,初中三年我是怎麼過來的,拿重慶話來說:不擺了!

四個字:飢寒交迫!

飢!就是肚子吃不飽,不僅僅是土改後,解放前夕家庭經濟就已經破落,土改後更是雪上加霜,全靠大哥那點一兩斗米的月薪來養活六口人,只能是一天早晚兩噸稀飯。講個小故事:大媽把大哥拿回來的大米做成稀飯,逢場天賣給進城趕集的農民當午飯,常常沒賣完就放到晚上當全家的晚飯,有時變餿了酸臭了還得吃。初夏的一天深夜,當時是住讀,睡在學生宿舍的上下床的上鋪,就是因為吃了餿稀飯,肚子實然痛得要嘔吐,我急忙下床往外跑,還沒跑出去,實在忍不住就吐了一地,搞得全宿舍的同學都起來忙著清理現場。緊接著又想拉,我趕忙往外跑,還沒跑到廁所實在忍不住又在宿舍樓外的路邊拉了一大堆,同學們不但不生氣不責怪,反而當著笑話來取樂兒。吐完了拉盡了肚子不痛了,在同學們的笑聲中我感覺舒服輕鬆多了,就打起精神說:同學們,我給自己取了個外號,請大家從今以後就叫我臭狗屎吧!表示我的歉意也是我的謝意。
好!要得!我們的臭狗屎小畫家。也有人說要不得,龜兒子李文書一堆臭狗屎就把我們打發了,不行,要罰他給我們每人畫張相……歡聲笑語半夜鳴叫把整幢宿舍樓的男女同學都攪醒了,都搞笑了。這事兒驚動了班主任,心地善良的班主任查明實情后就要學校批准我享受助學金。批准了,每月三元伍就在學生食堂吃飯。那時的一月三元五吃得太好了:早餐豆漿稀飯加包子饅頭油酥花生米,中晚餐四菜一湯油露露兒的;每週二週五打牙祭,回鍋肉粉蒸肉紅燒肉還有燒白加骨頭燉豆豆湯。可以說比我當地主少爺還吃得好,好得多,簡直沒法兒比!可惜只吃了一個月。政治老師站出來反對,說我政治課成績差,每次考試都沒超過七十分,平時對他不恭,是個忽視政治的、嚴重偏科的不良學生。從此助學金與我無緣,直到初中畢業。小事故講完了,有必要說說政治老師。

政治老師說的沒錯兒,我的確不重視政治,沒有興趣,只是不良二字說錯了,難道偏科就等於不良嗎?這是污辱人格。我確實偏科,而且很偏,除了美術音樂全校突出,其於課目我只求及格,每學期都不補考。只有英語從第一學期每次考試都是一百分一直滑落到畢業時差點為零,拿不到畢業證。一九五四年春季,是我初中的最後一學期,臨到畢業考試的節骨眼兒上,教育部突然通知取消英語課改學俄語,是這樣,畢業證才拿到手。真是天助我也!再說這位政治老師我確有對他不恭之處,因為是他首先對學生不恭。他姓什麼我忘了,長相還記得,年輕體瘦,個子中等,左臉太陽穴處有塊大傷疤。說起話來牙齒和嘴唇咬得很緊,給人咬牙切齒的兇惡感。可以說每節政治課我都不認真聽而是在課桌上畫畫。他發現後就在講台上用粉筆向我投來,並高叫“好好聽課”。說得沒錯,做得歉妥,不僅對我,對所有他認為不好好聽課的同學都這麼幹。我很反感就在課堂上帶頭公開反對,搞得他很難看,威信掃地。老師對學生粗暴為什麼學生還得服服帖帖,這不成了奴才嗎!不做奴才,輕視政治,至今死不悔改。

一九五二年被父親趕出家門的那位叔伯大哥李文達,經人民政府的督教後改邪歸正,再不吃喝嫖賭抽大煙,兩口子找上門來要大媽把閒置了近兩年的照像器材給他們去謀生,大媽答應了,唯一條件是必須供我讀書的吃飯問題。一天三餐在他家裡吃,他答應了。我家的照相器材,是當年最好的美國原裝柯達牌三腳架折疊暗盒式,一部十二寸,一部八寸,膠片相紙沖洗藥水都是柯達牌。還有一部德國蔡斯牌的折疊暗盒式手相機,教書的大哥認為這是古董,沒有使用價值卻有收藏價值,就沒給,由大哥收藏起來。好景不長,半年後,叔伯大哥李文達在鄰水縣城的生意做不走就搬遷到距離縣城一百多里外的九龍鄉鎮去了。吃飯泡湯了,也沒寄點錢回來,我又回到了原來的起跑線。一年後的三五反工商業改造,不知什麼原因叔伯大哥李文達兩口子被人民政府送到新疆去勞動改造,照相器材也不知去向。直到三十年後的改革開放,兩位孤寡老人回歸故土,兩年後死去。

三年的初中生活基本上是在飢餓中渡過。有時馮老師見我實在餓得可憐,就悄悄叫我去教師食堂飽餐一頓。為什麼是悄悄呢?難道是偷吃?不是。就因為我是全校的反面典型,資產階級自由主義個人主義,戴了一年多的紅領巾也被摘了。又是為什麼呢?就因為我偏科,一心想當畫家,近六十年後的今天才勉強提倡的特長生。天才偏才怪才不要再遭打擊了,願上帝保佑!阿門!為了我馮老師也深受其害,在當年假期的教師思想改造運動中他也受到批判,一頂無形的資產階級作風嚴重的帽子一直戴在老師頭上。大家想想,他對我的愛怎麼不是悄悄的,表面上淡淡的。說到這裡,實然想起一件大事,對我及全班的影響大大的:一九五三年斯大林逝世追掉大會默哀的那一刻,全國人民都要立正低頭默哀,就像毛澤東那年死後一個樣。鄰水中學全校師生員工以及住校家屬全部集合在大操場上立正,肅靜、低頭、一聲不響。就在這死寂的一刻我突然感到好笑,也許是人小沒見過這種場面,對死者又無親無故,內心深處就萌動著扑哧扑哧似笑非笑的顫音,正在這時一群小麻雀嘰嘰喳喳從操場上空飛過,一下子把我內心深入的顫音引發出來,鼻腔裡嘰嘰兩聲,緊接著四周的同學扑哧扑哧暗笑起來。這還了得!靈機一動我假裝著悲傷抽泣,同學們似乎心領神會,也跟著裝腔作勢悲悲傷傷演了一場哀悼戲。這事兒還是被嗅覺靈敏的政治老師聞出味兒了,當場沒理,事後發難,把我們五四級學生狠狠的批了一通,還要揪出領頭羊。同學們不作聲,沒有把我哄出來,政治老師只好掃興離去。這是飢餓中的惡作劇,還是別的什麼事兒,怎麼說呢,我想說它是兒時偶發的不懂事行為,僅此而已。

寒!就是冬天缺棉衣,腳上長凍瘡。大哥給我一件破舊夾大衣,還是抵不住數九天的嚴寒。馮老師見我聽課腳發抖,就給我一雙他穿舊了的皮鞋。大人的鞋小人穿只能套在腳上避寒,不能行走。寒冷只在十冬臘月,飢餓卻是一年三百六十天。飢寒交迫三年整,我仍在求學路上邁步向前。一句話熬過來了!唯一的遺憾沒長高,已經十五六歲還停留在十二三歲的個頭上。令我歡心的是長了知識長了技藝,三年下來,繪畫技能已經達到甚至超出了馮老師的要求。摩西胸像鬚髮最複雜最難畫,我畫出來了,用時32小時。馮老師的評價是:畫得可以,很相,很活,沒有太多走展,神形逼真,超過了老師,考美院沒問題!我很高興,頓時飢寒不見。

說到這時不能不提到我的老伴王錚錚。我們都是鄰水人,家住北街十段,她也愛唱愛跳,都是十段的腰鼓隊秧歌隊,父親是縣郵政局局長。一九五三年進入鄰中初中,因她愛歌唱噪子又好也特受馮老師喜愛。一個美術一個音樂都成了馮老師特別偏愛的學生。自然我們也成了好同學。從同鄉同學朋友戀人直到夫妻是一段天真浪漫,曲折漫長,平淡如水,清澈透明的畫卷。當講述到那段歷史時我會慢慢道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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