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克江:文革中牽連138萬人的趙健民案

1980年8月,義大利著名女記者法拉奇在北京問鄧小平:「文化大革命究竟死了多少人?」鄧小平回答說:「文化大革命真正死了多少人,那可是天文數字,永遠都無法估算的數字。」他專門談到了雲南省委書記趙健民冤案。僅此一案,就牽連138萬多人,打死1萬7千多人,打殘6萬多人;僅昆明地區,就打死1493人,打殘9661人!

據趙健民回憶:1968年1月,趙健民和雲南省委、昆明軍區的幾位負責人一起飛往北京,向中共中央匯報工作。21日凌晨兩點,趙健民等人接到臨時通知,立即趕往京西賓館第二會議室,參加中央召開的解決雲南問題的會議。中央文革小組顧問康生,在時任公安部部長謝富治陪同下,步入會場後,直接點名問趙健民:「你支持炮派,出了許多壞點子,是不是?」趙健民說,他沒有支持炮派,現在雲南形勢很亂,到處停課、停產,武鬥成風。康生厲聲道:「你放毒!劉少奇才騙我們,叛徒、特務才騙我們。我問你,你在白區工作是哪一年被捕的?」「你在國民黨監獄裡是怎麼自首的?」

一番連珠炮式的發問後,康生說:「憑我革命40年的經驗,我有這個敏感,一眼就看出你是叛徒。」「你瘋狂得狠,你這個叛徒混進我們黨裡來,想乘文化大革命之機把邊疆搞亂。我看到了國民黨雲南特務組織搞的一個計畫,你們的行動,就是執行他們的計畫。你要知道,我審過干,搞過情報,同特務作過鬥爭,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善類,你對我們有著刻骨的仇恨!」當晚,康生宣布對趙健民實行「監護審查」。這一關,就是長達8年!

1966年5月16日,毛澤東發動文革,第一目標,是要打倒他認定的「黨內最大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劉少奇,劉少奇後來被扣上「叛徒、內姦、特務」三頂大帽子,被永遠開除出黨,最後被迫害致死。時任雲南省委書記趙健民,被認定為劉少奇在地方的代理人之一。既然劉少奇是叛徒、內姦、特務,那麼,趙健民也肯定是叛徒、內姦、特務。趙健民被抓之後,毛澤東的紅衛兵專門成立了一個「打倒趙健民聯合作戰部」。這個作戰部編了一個刊物,叫《紅宣兵》,這個刊物的第42期刊登了《大叛徒大特務大黑手趙健民的反革命罪行調查》的長篇文章,內有4個小標題:1.趙健民是一個證據確鑿的大叛徒;2.趙健民是劉、鄧資產階級司令部的黑干將;3.趙健民是破壞我省文化大革命的大黑手;4.趙健民是執行美蔣特務計畫的大特務。

為什麼趙健民在文革中成了劉少奇在地方上的代理人了呢?有兩件事,毛澤東一直耿耿於懷。一件事發生在1958年。這一年,毛澤東發動狂熱的「大躍進」運動時,趙健民任山東省長。因為他出身農民家庭,知道一畝田可以產多少斤糧食,當時,全國各地「放高產衛星」,說一畝田可以產多少多少萬斤糧食,他不信,反對「浮誇風」,結果被扣上「地方主義、分散主義、右傾機會主義」三頂大帽子。1958年10月21日,山東省委發出通知,在全省批判趙健民。通知稱,自1956以來,趙健民一直抹殺社會主義改造和社會主義建設中的巨大成績,成為反「冒進」、誇大落後面的代表人物,處處和省委唱對臺戲。趙健民被撤職,貶到一家工廠當副廠長。直到1962年中共「七千人大會」後,趙健民才被甄別平反。

第二件事發生在1967年。當時,趙健民已調任雲南省委書記。1967年3月1日,趙健民向自己的老領導、時任中央文革小組顧問康生建議:中央召開類似1962年的「七千人大會」,或者召開「九大」,以發揚民主的方式,解決「文化大革命」中出現的各種問題。他還建議以黨代會的小民主,取代群眾運動中的「大民主」。趙建民有所不知的是,就在不久前,中共黨內高層的一批老幹部,因反對「文革」中的一些做法,引起毛澤東的震怒,被批判為「二月逆流」。趙建民的意見正好與他們暗合。康生當時沒有表態,但事後密告毛澤東,說趙健民反對黨中央、反對毛主席、反對「文化大革命」,這是毛澤東絕對不能容忍的。一年後,康生說,趙建民提議開黨代會,是要讓文革中被打倒的劉少奇、彭真、羅瑞卿、陸定一、楊尚昆用合法手段,奪取中央最高領導權。

趙健民被「監護審查」之後,毛澤東派譚甫仁主政雲南。譚甫仁一到雲南,就將原來對立的兩派群眾組織簡單定性:將「八•二三」派樹立為「站在毛澤東一邊的革命造反左派」,在各級革委會中獨掌大權;而將「炮派」定性為「保皇派」,立即加以全面整肅。

當時,雲南兩派群眾組織發生激烈的武鬥。1968年1月10日,以李國禎為首的山東來雲南支援邊疆建設的工役制工程第八團77人,從昆明出發前往下關,準備接回該團武鬥中被圍困的600多山東老鄉,等待退役回山東。到達後,捲入當地兩派武鬥,站在其中「炮派」一邊,雙方互有傷亡。當地駐軍黨委「階級鬥爭意識」非常強,通過「幻想」的方式,編造出國內外「敵對勢力」企圖推翻中共政權的離奇情節,全部硬扣在這77人頭上,還給他們取了一個特別的名稱——「滇西挺進縱隊」。然後,上報昆明軍區黨委,昆明軍區黨委未加核實,立即上報中央文革小組。1月21日,康生、謝富治接見在京開會的昆明軍區領導時說:「滇西挺進縱隊」是造無產階級的反,是破壞文化大革命,趙健民是他們的「黑後臺」。

譚甫仁奉命到達雲南後,先是領導「奪權運動」,然後,緊鑼密鼓開展「劃線站隊」、「清理階級隊伍」、「一打三反」運動,一次又一次掀起抓『滇挺分子』的高潮,併進一步將憑空編造出的「滇西挺進縱隊」定性為「執行國民黨雲南特務組計畫」。「滇挺」和「國民黨特務組」這兩頂大帽子滿天飛。譚甫仁公開宣稱:「有一千抓一千,有一萬抓一萬,有十萬抓十萬,有一百萬抓一百萬,絕對不能手軟。」還說:「我在個舊市講過一次話,一夜間就抓出九百九十多個壞人!」。

此後,圍繞著追查「趙健民執行國民黨雲南特務組計畫」的假案,雲南全省製造了大量冤假錯案。據2000年10月雲南出版社出版的《雲南省志》卷四十三記載,受審查者138.7萬人(不包括受株連的直系親屬),其中被立案審查者17.95萬人,被打死逼死者1.72萬人。

然而,無論是毛澤東,還是康生,都知道趙健民根本不是什麼「叛徒、內姦、特務」,也不是什麼「國民黨特務組計畫」的「黑後臺」。1967年1月22日凌晨,趙健民被「監護審查」後,先是被關押在北京衛戍區的一個院子裡,後被轉移到臨時關押「犯人」的北京交通幹部學校。關了一年多,中央專案組既不提審,也不詢問,就把他這麼關著。趙健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氣憤的不行。直到1969年12月30日,中央專案組以「辱罵中央首長」的罪名,將趙健民逮捕並關進秦城監獄。

20天後,趙健民被秘密押回昆明,先是被關在雲南省第三監獄,1971年被換押到雲南省第二監獄。為抗議長時間沒完沒了的非法關押和身心折磨,趙健民曾三次絕食,三次給中央和雲南省委寫血書,但是,照例長時間無人理睬。直到1975年1月在文革中被當著第二號走資派打倒的鄧小平復出並主持中央工作之後,趙健民的夫人楊瑞波輾轉托人給鄧小平送了一封信,情況才有了轉機。在鄧小平的親自過問下,1975年9月,趙健民才得以走出監獄。

當趙健民第一次聽說因為他的案子,數以百萬計的無辜的人被牽連,數以萬計的人被奪去生命時,禁不住失聲痛哭!

——轉自《希望之聲》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責任編輯:明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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