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遠流:中國媒體人在刀刃上跳舞——直擊中宣部膨脹不止的人治和黨治惡勢力

9月25日下午,中國最知名最成功的商業報紙《21世紀經濟報導》發行人、南方報業21報系總裁沈灝和總經理陳東陽在廣州被上海警方帶走,其位於北京和上海兩地的辦公室也被搜查。帶走前經過了一番「僵持」,最終兩人還是被帶走,據稱該案由公安部統一部署。同一天,該報上級南方報業集團免去兩人的總裁和總經理職務,還有黨內職務(共產黨內部規定媒體及出版社的總編輯、主編職務必須由黨員出任)。同時任命該報人員補上上述兩個缺位,媒體透露的消息還稱新任人員分別任21報系黨委書記、副書記。沈和陳的黨內正副書記職務也可能隨之免去,待開除黨籍、進入司法環節後,兩人可能會與前一批被抓的21報系十餘名相關人員同被指控,目前透露出的涉嫌罪名包括新聞敲詐和受賄罪等。

此前的9月3日,《21世紀經濟報導》副主編、21世紀網總裁、網站主編多人被上海警方刑事拘留。央視披露的調查信息顯示,自2010年以來,涉嫌以收保護費為名向擬上市企業收取「有償不聞」費用,牟利數億元。但看媒體公佈的沈灝中秋節發給員工的內部郵件內容顯示,該案並非《21世紀經濟報導》整個報系所集體策劃,因為信中他強調媒體乃公權力不能謀私利,可央視報導卻有此所指:該報每年都向21世紀網下達數千萬元的廣告指標:2010年四五千萬,2011年是九千萬,2012年和2013年是每年七千萬,2014年又是九千萬。不但21世紀網站,第一次抓人幾天後,21報系旗下另一份報紙《理財週報》也有多人被帶走調查。

9月12日媒體又報,21報系《21世紀經濟報導》所屬21世紀網被吊銷所有網站資質,人員全部遣散,公司被註銷,新華社發佈客戶端當天第一時間發了快訊。當天,央視也在《新聞頻道》把此敲詐過程來個大起底,讓當事人對著鏡頭低頭認罪。這明顯符合中宣部要求的「規定動作」,就像央視曝光異議記者高瑜、天使投資人薛蠻子和王功權、《新快報》記者陳永洲、博訊記者向南夫等對著鏡頭「認罪」一樣,並不是「自選動作」,對此類報導,央視自己做不了主——央視記者中英文雙料知名主持人芮成鋼、財經頻道總監郭振璽同樣熱衷有償新聞、有償不聞和媒體敲詐,央視也只能按照中宣部的規定尺度進行「選擇性報導」,不敢借題發揮。

抓記者為什麼對準南方報業

在中國,最活色生香的媒體土壤就數廣東了,廣東有全國第一家媒體報業集團《廣州日報》,該報又以「粵傳媒」名稱成功上市,不料該報在市場化轉型路上遭遇多次失利,兩任社長黎元江、何向芹因經濟問題被抓被判刑。與廣州日報報業集團競爭的的本地對手只剩下了南方報業集團,南方報業集團的主報是《南方日報》,1992年鄧小平「南巡」時跟隨的文字記者只有該報和新華社兩家,該報業集團所屬本地影響最大的媒體是《南方都市報》,同樣有多人被指控經濟問題而判刑入獄,如該報總經理喻華峰、李志英等,總編輯程益中被開除黨籍和公職,被逐出南方報業。當然這案並不是經濟案件,而是因報導孫志剛被收容遣送致死案,是被廣州政法系統暗中報復,胳膊硬不過大腿,多名大員被抓。

從此,南方報業進入一個無形的陰影中,中宣部多次下指示,禁止新浪、騰訊、搜狐、新華網、人民網轉載南方都市報的新聞報導,網上封殺該報的影響力。而在1995年至1999年,南方報業在全國影響最大的報紙是《南方週末》,那時沈灝為該報新聞部主任、新聞策劃人,該報1999年著名的新年社論《總有一種力量讓我淚流滿面》,出自他的手筆,沈是北京大學畢業,1989年至1992年在該校中文系讀書,當時的北大還有一種殘餘的理想主義思想在發出微光,有「新聞聖徒」之稱,不料的是20多年後,一向被稱為理想主義情懷的新聞標竿性人物的沈灝,卻被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出現在熱點新聞中。沈灝在任時,是歷史上《南方週末》最好的時期,該報自20世紀80年代創刊以來一路磕磕碰碰,多次免遭滅頂之災,因為廣東省委有退職的前省委書記任仲夷、吳南生、林若等替他們說話,援手保護。

該報創始人左方還在回憶錄中稱有次中宣部要求停刊,被時任謝非的廣東省委書記頂了回去。2003年,《南方都市報》總編輯程益中免遭刑罰,便得益於這些老人在時任省委書記的張德江面前干預的結果。現在,這些老人一個個離去,沈灝等人被抓,注定是人治的悲哀,與法治無關。即使中宣部下令停刊《21世紀經濟報導》也不會沒有理由,可是具體的媒體人涉嫌敲詐,並不單單是南方報業的事情,幾乎每家商業媒體都存在從事有償新聞、有償不聞、新聞敲詐、利益輸送等現象,抓具體的涉案人就行了,為什麼要對該報領導班子「連窩端」?這豈不選擇性執法?新聞敲詐由來已久,鄧小平「南巡」後就蔚然成風,甚至到了集體作案的地步,中宣部和新聞出版署也曾多次下通知,下批示,所謂具體貫徹落實,可不從制度上建設,類似問題就不會杜絕。再說,中宣部這次如此對準南方報業選擇性執法,誰能敢關上中宣部的大門?或許某一天中宣部真正關門了,新聞界真正靠自律了,敲詐的事情就會自然減少了。

南方報業的新聞專業主義和自由主義色彩屢遭中宣部忌恨

兩年前,南方報業集團刊物《南都週刊》曾因「起底王立軍、直擊重慶打黑真相」為封面報導,長達5萬字篇幅,在王立軍倒下之後而薄熙來未審判之前把重慶模式揭個底朝天,那時是2012年下半年。南方報業媒體所歸納出來的薄熙來所謂「重慶模式」,就是揭露其背後取「北京模式」而代之的意思,薄熙來成功了,「重慶模式」就是好球,若失敗了就成為臭球。誰想,這臭球沒有射出就被廢了。正當南方報業等媒體紛紛把薄熙來放在重要版面的重要篇幅上時,誰會想到兩年後,當初「起底王立軍」的南方報業,卻被中宣部來個大起底。按照中宣部的套路,若是主管意識形態的常委劉云山出面干預南方報業免遭司法調查,至少不會大規模抓人,而且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上面想把南方報業作為一個負面典型,恐怕這次是碰上了天花板了。

這次南方報業的下屬媒體出事,中宣部該可以出口惡氣了,因為多年來中宣部一直試圖抹黑不聽話的南方報業,早在1995-1999年《南方週末》歷史上最紅火的時期,中宣部劃紅線的筆常常在《南方週末》上找過錯,若今後公開時任政治局常委、中宣部部長李瑞環、丁關根、李長春、劉云山等人及中宣部閱評小組的相關批示就可以看出此言不虛。南方報業還曾有一張歸沈灝21報系主管的橙色報紙《21世紀環球報導》,卻因刊登中共元老李銳的訪談導致關張,李銳談及了中宣部所不容的多黨制,報紙停刊多年後改名《理財週報》,純財經媒體,不再關注政治話題。這次,21世紀報系又出事,或許是中宣部得到的再一次報復南方報業的機會,因為一些人敲詐的證據確鑿,南方報業也會無話可說。

說實在的,因為沒有制度約束,又因為媒體和黨媒和領導人「豢養的狼狗」無異,新聞敲詐,幾乎沒有財經類媒體不干的,可以說禍害整個新聞行業。比如北京某證券週刊長期敲詐上市企業,某刊副主編親自把告狀信寫給中宣部,很快就轉回到該週刊被舉報人手上。為什麼中宣部不抓?中宣部豈不心知肚明,若說21世紀網的新聞敲詐由來已久,長達四五年,為什麼現在才查?如此選擇性執法,如此放大南方報業的問題,其實真正的癥結就在中宣部自身,中宣部不會自罰四十大板,卻把四十大板都打在了別人的屁股上,這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現代版。至於中宣部自身,相關網絡刪帖、刪除負面曝光的指令幾乎每天都下,難道就不涉嫌有償不聞、利益輸送?

中宣部靠打擊媒體來樹立權威,對於一些聽話的傳媒,即使「壞事做絕、罄竹難書」,也會施以援手進行保護,新華社、人民日報、央視、北京青年報、中國青年報及各種證券財政類媒體等,甚至還有一些中央媒體在薄熙來案件前替「重慶模式」吹捧,卻沒惹一點麻煩,為什麼就南方報業遭遇如此難關呢?如果21世紀報系某些人涉嫌犯罪被抓,為什麼要吊銷整個21世紀網站呢?當然,這與南方報業一直不聽話有關,可謂結怨已久。向來尖銳、大膽的《南方都市報》是大陸第一流的異地監督先鋒,中宣部又專門發文禁止「異地和跨行業輿論監督」,問題是這一禁令很難操作,各地的都市類綜合性報紙幾乎都有此類問題,若沒有異地監督的醜聞刊登,本地就流失大量讀者,「瞭解本地醜聞請訂閱外地媒體,瞭解外地醜聞請訂閱本地媒體」,正是這一道理。禁止媒體異地監督,說白了此禁令是對南方報業「下眼藥」,讓其不舒服,又能降低南方報業的影響力。

此外,中宣部還有一招更狠的,遲遲不給南方報業股票上市開綠燈,有關內情不斷在網絡上傳出,背後正是中宣部的打壓。早在2007年中共十七大,時任國家新聞出版總署署長的柳斌傑談到,中國政府將支持出版機構、報業企業和官方骨幹新聞類網站上市。此後,南方報業一直謀求上市。同一年,同一個城市屋簷下的廣州日報率先上市,給南方報業的壓力更大。2011年,財經媒體《華夏時報》披露南方報業將借殼已停牌的江蘇炎黃在線股份(*ST炎黃),結果當年又以南方報業集團未能按期拿到主管部門的批文,*ST炎黃暫停與南方報業籌劃重大資產重組事宜。而這個主管部門正是中宣部,得罪了中宣部,中宣部內部不批,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就不能下達批文。批文拿不下,上市只能泡湯。而在當年有18家涉及出版、傳媒業務的上市公司獲批准,其中借殼上市的有浙江日報報業集團借殼*ST白貓(上海一家停牌的日化企業),還有江西出版集團、湖北長江出版傳媒集團都已借殼上市。為什麼單單經濟最發達的廣東省級黨報報業集團被排除在外?明顯是中宣部攔阻。網上曾獲一處內部未經中宣部出面證實的信息說,浙江日報報業集團所借殼的白貓股份也曾與南方報業商談借殼事宜,只因中宣部內部「打招呼」說南方報業是不會獲批的,不要談了,白浪費資源和時間。結果,浙江日報與白貓談合作一路綠燈,事實證明中宣部的內部信息十分準確。

中宣部背後是見不得人的惡勢力

中宣部是幹什麼的?說了會讓人嚇一跳,報紙上的文字,電視上的畫面,廣播中的聲音,就連大中小學學生的教科書,都有中宣部伸手,中小學生脖子上的紅領巾、共青團徽,以及教材上的「共產黨萬歲」和愛國主義內容,還有灌輸「文革」時期的階級鬥爭理論,都是中宣部的「傑作」。不要說現在是市場經濟了,意識形態就不要了,錯了,只要有中宣部在,其背後的惡勢力都在施暴。比如南方報業的遭遇分明就是意識形態的突圍,南方週末曾在2013年有「憲政夢」的年度獻詞,可被廣東省委宣傳部生生改為「強國夢」,這豈不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欺負南方報業?廣東省委宣傳部的邏輯分明是:誰敢在意識形態上挖共產黨的牆角,誰就沒有好下場。

今年9月12日,廣州異議人士郭飛雄(楊茂東)、孫德勝案在廣州天河區法院開庭,他的姐姐楊茂平就接到所在工作單位湖北十堰東風汽車總公司醫院的通知,不准她請假到法庭。這樣,郭飛雄在庭審中將不會有一個親屬旁聽,他的太太張青和一對子女多年前已經逃離中國,到了美國,不可能趕到庭審現場,可惟一的親屬也被剝奪了旁聽權,這一招還不夠過分嗎?

所幸的是,郭飛雄的律師張雪忠、陳光武、葛文秀等以法庭不讓複製八個光盤的案卷和視頻證據,無法辯護,以此拒絕到庭辯護,結果庭開不成,審判長只得宣佈休庭。網上流傳的郭飛雄的一份筆錄顯示,整個庭審都以沉默應對,結尾偵查員這樣寫道:「犯罪嫌疑人楊茂東只用眼睛看了幾眼第一頁,嘴邊露出微笑,拒絕看剩下的筆錄和拒絕簽名。」

郭飛雄是於2013年8月8日被刑拘的,起因是這一年1月份發生的南方週末「憲政夢」被改為「強國夢」街頭事件,圍觀者眾,彷彿是「茉莉花革命第二波」,但並沒有某個人出面組織,而是靠網絡自發傳播的,因為網絡有一句熱語:說千說萬,不如街頭一站。結果,郭飛雄站出來了,他影響比較大,抓人就難免了,安在他頭上的罪名是所謂聚眾擾亂公共場所秩序,南方報業還出具證明,證明其大門口汽車出入受到影響。其實,這正是栽贓,圍觀者並未妨礙交通。張雪忠律師說:在南周事件中,同為意見表達,支持憲政民主、新聞自由的被抓;支持共產黨、毛澤東思想的沒有事。難怪人們會認為,郭飛雄案就是徹頭徹尾的政治迫害。而另外一位獨立中文筆會的異議人士野渡庭審當天卻被帶離廣州,無法旁聽。

這背後正是中宣部背後惡勢力的發作,有了中宣部和司法搆陷,郭飛雄可能被判重刑,而試圖通過栽贓郭飛雄而保護自己的南方報業,也難免被再次秋後算賬。這就是「黨的邏輯」,只有人治,沒有法治,沒有制度建設,在中宣部的棍子下,無論是南方報業,還是北方報業,只有堅持新聞專業主義、自由主義和理想主義情懷,都會成為被政治打擊、司法打擊和經濟打擊的對象,這也是人治、黨治下中國新聞界的整體悲哀之處。

文章來源:《民主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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