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密檔案】羅馬尼亞—曾經的「悲慘世界」(中)

【新唐人2013年5月17日訊】如果極權主義的悲劇不會被忘卻,極權主義的喜劇也同樣不會被忘卻,因為它們是無法分開的。— 諾曼•馬內阿

【導言】1789年,法國民眾走上街頭,將他們的國王路易十六送上了斷頭台,專制皇權就這樣結束了,《人權宣言》確立人權、法治、公民自由和私有財產權等現代政治原則。人類歷史上的所謂「現代」就這樣拉開序幕。在法國大革命200年之後,一場民主浪潮再次席捲世界……在羅馬尼亞,民眾將一個不戴皇冠的獨裁齊奧塞斯庫送上斷頭台。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7天之內。這7天,或許就是從古代到現代、從獨裁到民主的距離。從查理一世到路易十六,從墨索里尼到齊奧塞斯庫,從薩達姆到卡扎菲,一個又一個暴君走上斷頭台。每消滅一個獨裁者,就有一個民族站立起來,走進現代,這就是人類文明史。中國亞聖孟子曰:「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作為一個反抗法西斯極權的革命者,齊奧塞斯庫曾經說過:「任何專制的暴力一旦與人民的正義之師交戰,他們必將粉身碎骨。」很多年後,他的這句話果然一語成讖。

(接上期)

三、美麗新世界

在人類歷史上,曾有無數暴君把落後愚昧的國家變得非常強大,如秦始皇、愷撒大帝、奧古斯都大帝、希特勒、斯大林等。事實上,齊奧塞斯庫同樣做得不錯。在他統治的25年當中,依靠左右逢源的國際關係,全球化經濟圈給羅馬尼亞帶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這使羅馬尼亞迅速成為歐洲的後起之秀。1965年至1980年期間,羅馬尼亞工業產值持續高速發展,平均每年增長達到11.5%。在高增長高積累的計劃經濟體制下,羅馬尼亞外貿的年平均增長率更是達到16.5%。這種持續的高速增長使70年代被譽為「齊奧塞斯庫時代」。

中國古語云:「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所有建立在極權之上的帝國即使再強大,最終也會在倏忽間走向崩潰,這是它的政治結構決定的。一座建立在沙灘上的大廈最怕的就是時間的摧殘,一場小小的風暴就可能使其片刻傾覆。進入80年代後,齊奧塞斯庫的「黃金時代」很快就走向終結。受世界經濟影響,羅馬尼亞經濟增速從持續10多年的兩位數,急劇下降到2.5%。一個漫長的下坡路開始了,而路的盡頭是一個深淵。

從1980年開始,羅馬尼亞農業連年歉收,糧食短缺使人們連吃麵包都成問題。不僅麵包店每天都排著長隊,其實買什麼都要排隊。當時流傳著這樣的笑話:許多人排長隊等候買麵包,但能否買到還是未知數。有人罵道:「連麵包都吃不上,都是齊奧塞斯庫害的,我去把他幹掉!」說完便走了。過了一會兒,這人又回來了。眾人問他是否把齊奧塞斯庫幹掉了。他氣呼呼地說:「那裡的隊排得比這兒還長!」

進入80年代後,「齊奧塞斯庫」在羅馬尼亞幾乎成為物資匱乏和短缺的代名詞。生活必需的農副食品供應極其緊張,幾乎快趕上艱苦的二戰時期。其它如藥品日用品供應也同樣緊缺,煤氣、暖氣和電力供應嚴重不足,陷入生活困境的民眾怨聲載道。1989年10月,在未提前通知的情況下,齊奧塞斯庫突然到首都布加勒斯特的幾家大型副食商店視察。看到貨架上空空如也,他嚴厲批評了負責官員。兩天后,他再到這幾家商店視察,果然看到那裡的商品琳瑯滿目。齊奧塞斯庫很滿意,但他走後,這些樣品就被從貨架全部撤掉了。這就是所謂權力的道場。

為了解決供應問題,齊奧塞斯庫甚至派專家組到中國取經,最後學到了限量憑證供應的辦法。在中國正在退出歷史舞台的「糧票」、「布票」和「肉票」等供應票證,在遙遠的羅馬尼亞竟然鹹魚翻身,再次大行其道。1988年,齊奧塞斯庫訪問北京,特意授予鄧小平一枚羅馬尼亞勳章。然而僅僅一年後,同樣的故事卻演出不一樣的結局。從某種程度上,羅馬尼亞這種過度「短缺」完全是政治的產物,而不是經濟的結果。

羅馬尼亞在1981年的外債為110億美元,齊奧塞斯庫執意要在1990年之前還清全部外債。為了這個目標,當局不得不最大限度地限制進口;與此同時,又最大限度地增加出口。這種勒緊褲腰帶的措施嚴重影響到民眾最基本的生活需求,甚至連食品、煤氣、供暖、供電以及日用消費品等都無法得到滿足。更加瘋狂的是,本來就民生艱難、經濟凋敝,好大喜功的齊奧塞斯庫還大興土木,搞起「形象工程」,這無疑使羅馬尼亞人的生活雪上加霜。

許多城市居民連日常飲水都發生困難,一個大而無當的多瑙河—黑海運河工程卻耗資達數十億美元。1984年動工的「人民宮」佔地面積達33萬平方米,建築空間220萬平方米,是僅次於美國五角大樓的世界第二大宏偉建築。「人民宮」及其配套的「社會主義廣場」和「社會主義大道」等龐大建築群共花費20多億美元。頗為諷刺的是,這項宏偉建築到齊奧塞斯庫死後都還沒有完工。

從某種意義上,經過長期的高速發展之後,國民經濟的窮途末路成為對齊奧塞斯庫政權的致命打擊。涸澤而漁寅吃卯糧的齊奧塞斯庫沉迷在權力快感中無法自拔,他完全是在為自己修建一個巨大的墳墓,而且他絕沒有想到死神會來得這麼早。

四、沉默的大多數

歷史有一個不變的規律,這就是「變」。長達四分之一世紀的齊奧塞斯庫時代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快速發展後,無論經濟還是政治都不可避免地走入了死胡同。這種瀰漫在全國上下的死氣沉沉,令許多人感到絕望,家天下的獨裁者齊奧塞斯庫自然成為眾矢之的。羅馬尼亞作家諾曼•馬內阿在《論小丑:獨裁者與藝術家》中寫道:「在1985年到1986年這個期間,政界改變的惟一希望就是一個『生物方法』,即等待得太久、拖延得太久的領袖之死。」

當時在布加勒斯特流傳著這樣一個笑話:許多申請出國的人正在排隊領取護照。其中一人回頭看到他身後的人不是別人,而是齊奧塞斯庫。齊奧塞斯庫對他說:「既然大家都要出國,那麼我也走。」他無限感激地說:「如果您走的話,我們就不必出國了。」

馬內阿記錄了當時羅馬尼亞人焦慮的心態,「懷疑主義一直是羅馬尼亞人的特徵,尤其表現在人們對政治和政治家的態度上,特別是聽到政治鬥爭這種字眼時更是表示懷疑。當代大小國家許多政治領導人的平庸,以及他們言語中表現出來的愚蠢,只能增加人們的懷疑。最終,這種懷疑就會變成默然和鄙視。」

「我們都很容易憤怒,但只有很少的人能夠表達出來。」這是另一位羅馬尼亞作家的話。在極權體制下,大多數民眾被排除在政治之外,他們屈辱地忍受著政客們對他們的利用。很多年以來,整個羅馬尼亞社會都缺少公開的討論,整個國家被簡單的煽動性標語操縱著,被安全局這樣的特務部門所控制。這種屈辱常常會轉化為對政治冷漠的犬儒狀態,但有時候,當這種焦慮積累到一定程度時,怯懦的大眾會在突然之間憤怒地爆發。正如馬內阿所說:「當一個人的絕望、痛苦和憤怒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時,他的勇氣和尊嚴就會重新表現出來。」

人類社會如同一隻高壓鍋,當所有的排氣口都被徹底封死後,這只高壓鍋就變成一枚危險的炸彈。人作為一種言說動物,一旦失去了言論自由,就會陷入一種沉默的深淵中。在這種沉默中,恐懼逐漸轉化為憤怒。各種微不足道的力量慢慢積累,最後匯集到一起,形成一場可怕的風暴。

1987年,羅馬尼亞官方在布拉索夫組織了一場大規模的群眾遊行。突然之間,這場遊行失去了控制,群情激奮的遊行者打出了反政府的口號,民眾的領袖齊奧塞斯庫瞬間就變成了羅馬尼亞的國家公敵。

反烏托邦電影《V字仇殺隊》中有一句經典台詞:「人民不應該懼怕政府,政府應該懼怕人民。」電影中有這樣一個橋段,總統發表電視講話,要民眾不要相信謠言,要團結一心維護國家穩定,但電視機前已經無人再聽他講話,人們都已走上街頭。當人民不再相信政府和領袖時,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很多年後再看,這場失控的遊行其實根本不是一場偶然或意外,子彈擋不住思想,歷史就這樣已經悄然開始轉彎。

1921年,羅馬尼亞共產黨誕生;1945年,羅馬尼亞共產黨執掌政權,其黨員不足1000人。但到了80年代,在這個假面舞會的最後階段,也就是在共產黨當權的40多年後,已經很難在羅馬尼亞找到1000個真正有理想的共產黨員了。不幸的是,在這種情況下,齊奧塞斯庫領導下的羅馬尼亞共產黨員人數多達400萬。按人口比例算來,這恐怕是世界上最大的共產黨政權了。但沒有人否認,黨員證只代表一種實現人格依附和財富分贓的證書,人們只想得到一種合法作惡的權力,然後來謀取自己的私利。

隨著戈爾巴喬夫對蘇聯實行的一系列改革,整個蘇聯和東歐社會主義陣營發生了多米諾骨牌式的崩潰。 1989年10月,匈牙利政局發生劇變,執政的社會主義工人黨改建為社會黨,匈開始實行多黨制。 1989年11月9日,數以萬計的民主德國民眾走上街頭,將這個像徵著共產主義極權專制的柏林牆推倒。柏林牆的餘震很快就波及到位於中歐的羅馬尼亞。東歐共產黨集團的紛紛倒台,使長期以來壓抑的羅馬尼亞人突然之間看到了遠處的光亮。在四處積薪的羅馬尼亞,一個小小的火花都可能引發一場失控的烈火,最後將這座貌似高大的權力大廈燒成灰燼。

1989年11月29日,著名的羅馬尼亞體操明星科馬內奇出逃美國,然後以政治難民的身份尋求政治保護。在1976年蒙特利爾奧運會上,14歲的科馬內奇以完美無缺的動作,征服了在場的觀眾和評委,奇蹟般地獲得了世界體操史上第一個滿分——10分,而且,這樣的滿分她一下子得了7個,獲個人全能、高低杠和平衡木等3項冠軍。一時之間轟動了世界體育界,科馬內奇被稱為「蒙特利爾仙女」、「奧林匹克公主」。當時齊奧塞斯庫的小兒子尼庫擔任羅馬尼亞體育部長和奧委會主席,掌握著科馬內奇的生殺大權。有一種廣為流傳的說法:科馬內奇一回國,就被庫尼強姦,之後淪為庫尼的性奴。忍無可忍的科馬內奇徒步穿越落匈邊界,成功逃出羅馬尼亞。西方新聞媒體將科馬內奇的「恐怖經歷」公之於世後,世界大嘩,人們無不為齊奧塞斯庫的暴政感到震驚。雖然羅馬尼亞當局嚴密封鎖了消息,但無疑構成一場風暴的不祥前兆。

進入12月,羅馬尼亞西部城市蒂米甚瓦拉發生了騷亂。這裡距離羅匈邊境只有40公里,有很多匈牙利族人居住。剛剛發生的匈牙利政局變革在這裡激起強烈的反應。匈牙利電視台多次播放羅馬尼亞匈牙利族牧師特凱什•拉斯洛批評齊奧塞斯庫的言論。齊奧塞斯庫非常生氣,便下令強迫拉斯特遷居。從15日開始,200名保護拉斯特的民眾聚集在教堂附近,阻止政府的強制搬遷。人群中有人喊出「打倒齊奧塞斯庫」的口號,抗議活動迅速演變為反政府大遊行。人們紛紛加入到遊行隊伍之中,砸毀齊奧塞斯庫畫像和雕像。當軍警以暴力阻止時,衝突就在所難免。警方使用了高壓消防水龍,很多遊行者受傷或者被捕。

齊奧塞斯庫對發生在蒂米甚瓦拉的「群體性事件」非常憤怒,命令國防部長瓦西里•米利亞要毫不留情地使用坦克和裝甲車,對示威者進行強力鎮壓。當時蒂米甚瓦拉的遊行已經成為全體市民的共同行動,上萬人湧上街頭,高喊「要自由」、「要麵包」、「要熱水」、「要暖氣」、「打倒齊奧塞斯庫」等口號;部分示威者衝入了市政府,打碎門窗,一些辦公設施和汽車被損毀,整個蒂米甚瓦拉如同一座憤怒的火山。

在掌握羅馬尼亞命運的羅共中央執委會,元首齊奧塞斯庫再次強烈下達命令,責令國防部使用坦克部隊和摩托化部隊,對抗議者採取最嚴厲的暴力鎮壓。在巨大的壓力之下,內務部部隊切斷了蒂米甚瓦拉與外界的聯繫,斷電、斷交通、關閉邊境,全副武裝的軍隊開始對手無寸鐵的示威民眾實行武力鎮壓……這場鎮壓其實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屠殺。世界各國媒體紛紛報導了這起由羅馬尼亞政府製造的駭人聽聞的流血慘案。有報導稱,慘案中有4000多人被殺。後經調查核實,實際死亡人數為147人,受傷335人,失踪25人。

一場洶湧的社會浪潮化作鮮血流走了,齊奧塞斯庫再一次看到暴力的重要作用。極權只有通過暴力才可以維持穩定,因為權力與民眾之間沒有任何共識。專制沒有婦人之仁,任何統治者都只有通過暴力鎮壓才能證明自己的權力,齊奧塞斯庫做得極其完美,果斷、堅定、冷酷、無情。擦去手上的鮮血,日理萬機的元首踏上專機,對伊朗進行為期3天的國事訪問,並與另一個獨裁者拉夫桑賈尼談笑風生。唯一的不同是,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帶上夫人。有作為羅馬尼亞政府第一副總理的埃列娜-齊奧塞斯庫在家中坐鎮,齊奧塞斯庫信心滿滿地宣稱:「我們的形勢是穩定的。」

(未完待續)

原標題:齊奧塞斯庫這句話果然一語成讖

文章來源:《觀典》雜誌2013年第1卷第2期,有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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