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学文:你读过《华氏451》吗?

不是秦李斯的焚书、也不是清代的文字狱,《华氏451》(Fahrenheit 451)描绘的是现代极权政治的焚书,近代史上有纳粹德国的水晶夜、共产党极权的文化革命,《华氏451》是二战后一本反乌托邦(dystopia)幻想小说。

在斯诺登泄密政府网上监视公民而身陷政府追剿中,1949年问世的奥威尔的《1984》六十多年后梅开二度,一时洛阳纸贵。赫胥黎(Aldous Huxley,1894-1963,《天演论》作者赫胥黎之孙)三十年代的《美丽新世界》也一同被重新发现,《华氏451》实在也应被重新记起。

美丽新世界里经过生物工程干预,人在胚胎阶段就被操纵决定了未来终生,一举排除了所有可能失控的不确定性。国家永续满足人生一切需求,从生存所需到麻醉剂、性消费……,杜绝一切怀疑和批评性思考发生的诱因。物欲的放纵与思想的管制始终是这类小说中未来社会的一体两面。

《华氏451》的国度,消防队是纵火的

《华氏451》,1953年出版,1963年改编成电影,作者美国人布拉德伯里(Ray Bradbury,1920-2012)的成名之作,长久享誉国际。小说从在先的短篇《消防队员》(《Fire Man》1951)发展而成,书名中fire和man分开写语喻双关:灭火人抑或纵火人。

在德国电台广播中偶遇这部小说、还有对作者生前的采访,非常有趣,买来这本书还看了它的电影。第一章的标题便引人入胜,“纵火是一种乐趣”(It was apleasure to burn)。

《华氏451》描述一个未来极权社会—那里彻底禁止书籍,一经发现立即捕人焚书烧房,彻底消灭;而纵火,则是消防队的职责和日常工作。情节并不复杂:一个划一、有序、受控而极权的未来社会中一名消防队员盖伊.蒙塔格(Guy Montag),真诚地热爱他的工作—纵火烧书,生活充实而幸福。直到邂逅邻家少女卡拉莉丝(Clarisse),女孩儿以她的纯真自然和心智的成熟展现了另样人生,动摇了蒙塔格不假思索的自信与满足。蒙塔格行为开始脱轨,匿藏书籍并且私下阅读;一位老妇人和她的书籍同归于烬的一幕,决定性地把他推向体制的对面。妻子米尔德里德(Mildred)不愿因此毁掉幸福生活,告发了丈夫。在受命到自家焚书时,蒙塔格举起喷火器对准指挥官消防队长比蒂(Beatty),最后一次行使消防队员的守则“不管什么,烧!”。之后他摆脱了电子猎犬的追杀,进入政府权力不及的荒芜之地,加入了那里保存文化的异议份子团体;他们每人背记一本自己最心爱的书,以为战争毁灭后的国家重建文化。

《华氏451》的风景—焚书社会的幸福生活

《华氏451》的精彩不在奇幻的情节,而在情境的营造与人物的对话。《华氏451》的世界是一个高消费、高享乐、全面管控而幸福生活的社会。小说中那些半个世纪前描绘的场景,今人读来不仅不难想像而且顺理成章,户外超尺度的视频、摩肩擦踵相对无视低头刷屏的手机控,已是今天的日常风景;国家控制已经网路化数字化,不仅你做什么、甚至你想做什么、能做什么、怎样做什么,都难逃国家的法眼。以它们的描绘与现实的契合而言,《华氏451》这样的作品说是预言小说更适当。

享乐社会

一样制式的住宅错落有致地连成一片,临街一面一式的落地窗宽敞明亮,房屋一律用防火材料建造,一举废了消防队灭火的武功。那种整齐划一令人莫名不安,可居所的整洁舒适又令人愉悦。房屋内部例如消防队员蒙塔格的客厅是三面全墙壁电屏,太太米莉可以即时与电视台叩应连线直播。她整天塞着耳机,沉浸在无线电波声浪的海洋,伴它入睡、随它醒来;和盖伊沟通看口型,慢慢也懒得跟他直接对话交流了。

课时缩减、学习轻松,哲学、历史和语言这些课程早都取消了;如果按电钮、揿开关就解决一切,还要学什么?《华氏451》国大兴游乐场,使人们可以在刺激中发泄。《华氏451》国没有限速,飙车追猎成为时尚,威武的消防队员蒙塔格过街时都险些轮下丧命。邻居女孩克拉莉丝和蒙塔格相遇后不久莫名消失,太太米莉说她是被汽车辗死了。看看今日的现实,被失踪和被普交,幻想成真。除了书籍和思想之外,《华氏451》既全面管控又了无禁忌,无限速、不禁药,电视和耳机控的米莉常年靠安眠药入睡,常常超量服用,有一次几乎送命。

那是一个任随享乐、放纵、刺激而疯狂的社会。

幸福生活

在《华氏451》的乐园,人们可以幸福地生活,像盖伊.蒙塔格那样,三十出头、已是纵火焚书十数年的资深消防队员。既然政府禁止阅读焚书就不奇怪,公务员蒙塔格忠于职守,不生疑也不思想。手握火焰喷射器,一种大权在握的满足;眼见书页被火焰吞噬、变形、烧焦,烟飞灰灭,蒙塔格因纵火生出一种特别的快意。回到消防队他习惯性地冲着镜子中那张熏黑了的笑脸眨眼致意,那炽烈的笑容睡梦中都在闪现。焚书重样,星期一烧米莱、星期三烧惠特曼、星期五烧福克纳;烧得也彻底,“把书烧成灰,接着再烧灰”;头盔上“451”的标志是他的骄傲,华氏451度据说是印刷纸张自燃的温度,消防队纵火的使命在于保卫社会安全。

幸福是一副没有感觉的面具,如同消防制服上的“451”袖标,在邻居女孩克拉莉丝“你幸福吗?”的提问之前,蒙塔格却记不起曾经有过幸福与不幸的感觉。

蒙塔格幸福,不是因为正常而是因为非常:他以为消防队纵火从来如此天经地义,不知道消防队的任务原本是灭火;他从来不瞟一眼他焚烧的那些书籍,只为“那是禁止的”。他的太太米尔德里德沉醉于在线参与电视台综艺节目演出的幸福,不在意有人因为藏书而失去幸福以至性命。既然政府禁止读书,当然不可违犯;何况还会威胁自己的幸福,告发和背弃就是必须的—《华氏451》的伦理。

《华氏451》的人物—国家的卫士和国家的敌人

不错,《华氏451》的主角是消防队员盖伊.蒙塔格,故事以他的转变为线索,于是触发与阻止这一转变的人物也随之成为关键。那个云淡风轻地动摇了蒙塔格幸福自信的邻家女孩克拉莉丝,还有那位象征着国家权力的消防队长比蒂—强硬、狡黠却绝不愚蠢。透过这两个人物及其对话,作者传达了他的忧心与警告,《华氏451》不是回顾过去时的法西斯纳粹、白描进行时的共产党极权社会、而是展望未来时的西方或者说工业化社会。

克拉莉丝,邻家女孩儿缴械消防队员

少女纯真自然的流露、坦率而无拘束的发问,瓦解了消防队员不言而喻的幸福感。

纵火烧书过后舒舒服服地洗个澡,离开消防队坐上空气动力机车,乘自动升降梯踏上午夜静谧的街道;消防队员蒙塔格轻快而惬意地吹着口哨,信步向家里走去,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天天如此直到那一晚,平地里旋起一阵风,听到一个柔弱的女声唤他;邻家的女孩儿,十七岁的克拉莉丝,稚气的面庞透着渴望了解的好奇。

“你一定是消防队员”,—克拉莉丝的眼光从蒙塔格的制服上移开,声音低下来。

“你居然知道!”—蒙塔格以为这是一种认同。

“我,闭着眼睛都知道”,—女孩轻声缓道。

“什么?—煤油味?”,—蒙塔格很得意,“煤油,对于我就是香水”。

“是这样,真的吗?”,—女孩难以相信。

“当然了。为什么不?”—轮到自信的消防队员不解了。

“你知道,我一点都不怕你”,女孩若有所思“很多人害怕,怕消防队员”。

蒙塔格觉得女孩儿好像围着他转、从头到脚打量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撼动了他、掏空了他。

“你看过你烧的那些书吗?”

“那是犯法的!”—蒙塔格笑了,

“你笑什么,我并没有说什么好笑的”女孩儿不解,“你张口就答,从不停下来想想我的问题”。

“你很古怪”,蒙塔格恼了“你不懂得要尊重别人吗?”“难道这对于你毫无意义?”,他拍拍数码451的袖标。

“我没有恶意,就是喜欢观察人”,女孩儿善意地回应。

“听说以前房子会起火,消防队要去灭火”,“很久以前,消防队员是灭火而不是纵火的,是真的吗?”女孩儿问。

“不是。相信我,房屋从来都是防火的”,消防队员大笑起来。

“有一次,我叔叔在公路上开车太慢,一小时四十英里/64.38公里,被抓起来关了两天。难道不是可笑又可悲吗?”,女孩儿轻快起来“我还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清晨叶子上挂着露珠”。

“你想太多了”,弄不清自己到底知不知道,蒙塔格开始焦躁不安。

“你幸福吗?”,临别时女孩丢给他一个问题。

“不幸福”,这一晚让他了解到这个真相。他一向笃信不疑的幸福原是一副戴在脸上的面具,不经意间被邻家女孩摘走了。

克拉莉丝唤起消防队员蒙塔格的疑惑和不满—不满足与不满意,对一个全面管控的极权社会,这是致命的。第一章结束的时候,蒙塔格开始与这个跟书籍为敌的制度决裂。

国家化身—消防队长比蒂

消防队长比蒂,可不像政治理论家汉娜.阿伦特对纳粹艾希曼一厢情愿的那样只是个照章办事没有头脑的官僚,他是当局的鹰犬,自觉而凶狠。

消防队有程式控制的电子警犬专门猎捕国家敌人,蒙塔格跟队长报怨队里的电子警犬近来常对他恶意相向,比蒂微笑反问“你不会有点做贼心虚吧”。蒙塔格跟队长提起少女克拉莉丝失踪,比蒂说那个女孩总问为什么、影响很坏恶劣,不由人倒吸一口冷气。蒙塔格把偷藏的一本书上交队长,比蒂和颜悦色:不错,知道书有害、觉悟了。心下却已决定,下一个焚书执勤点就是蒙塔格的家。

比蒂探视因经历老妇人与被焚图书同归于烬而生病的蒙塔格,给他宣讲国家的焚书政治。烧书之外比蒂“读”书还“知”书,他不只是官方的鹰犬,他就是官方;他是当局的真理部,道出官方的思路:

“把书烧成灰,接着再烧灰”,—比蒂给消防队规定的操作指令,他是消灭文化的酷吏那些禁书“一页页烧掉,化作一缕缕青烟”,比蒂感到快意;“先烧第一页再烧第二页,每一页都变成黑色的蝴蝶,很美,不是吗?”像纳粹“优雅”地灭绝犹太种族、共产党“壮丽”地消灭阶级敌人,比蒂在毁灭的野蛮中得到满足

“烧掉所有那些愚蠢的字句、那些虚假的承诺、那些二手观念和陈腐的哲学”,—官方焚书的目的

“人生的最高目标是快乐,社会要动用一切手段维护这一目标”,—当局无所不用其极,以维护“快乐人生”

“一切可能导致不安和令人不适的必须立即销毁,包括死人在内必须在十分钟内全自动清除和销毁”,—当局的管理,从维稳到愚民

书籍“会唤起人们的情感,让他们陷入悲伤”,“阅读教人思想,让人产生怀疑甚至传播不满”,所以政府“要搜出书籍并且焚毁”

“焚书不是从政府的审查和规定开始的,不是!是出于技术发展、大众文化和对少数的压力自然而然的结果”,—比蒂解释当局的思路

“经典被压缩成一刻钟的广播剧,然后再压缩……最后成为辞典中几行字的词条……现在您也能阅读经典,您的邻居再不能对您居高临下了”;毁灭书籍“免除了对于低人一等的自卑与恐惧”,也根除了“对少数的压力”

于是“大家都一样,不是宪法意义上的人生而自由平等,而是后天造成的一律……再没有什么突出卓越之人要当成典范仰视”,于是“聪明才智名符其实地成了骂人话”

“家中有书就如子弹上膛的枪支成为威胁而必销毁,弃绝心智像卸载弹药一样成为必须”

不是华氏451的世界没有文化,比蒂解说“我们的文化,在发展中绝不容许少数分子的动乱不安”,—官方的逻辑:幸福基于稳定,来自消灭异见、消融少数

幸福生活是一种交易,代价是自由。

菲珀教授—过去时代的文化

漏网之鱼

菲珀(Faber),继蒙塔格、克拉莉丝和比蒂之后《华氏451》中另一重要人物。一英国历史悠久的独立出版社Faber,艾略特曾为它的资深编辑;当今世界上最古老的德国铅笔公司亦名Faber,到《华氏451》成书之时效劳书写已过两个世纪。作者取名菲珀象征西方文化传统。

蒙塔格曾与他有一面之缘,在街心公园。那也是消防队的执勤点,

不是纵火是搜查,看有无违禁的书籍,会不会藏在婴儿车里。那天一位黑衣老者正往外套里掖什么,看到消防队员走来拔腿想跑,蒙塔格轻唤一声“等等”。“我什么都没干!”老人颤抖着声音叫喊,“没人说您怎么了”蒙塔格善意安慰。在柔和的绿色光晕下两人坐了下来,沉默良久。蒙塔格开始谈论天气什么的,老人轻声应和着。原来菲珀是英国文学教授,因为缺经费少学生,四十年前国家最后一所文科大学关门,他被退休了。老人逐渐克服了恐惧,手按着上装左上的口袋,口中吐出一窜串优雅的字句,蒙塔格想那是无韵的诗吧。他知道只要一伸手就会从那口袋里抻出一本诗集,但是他没有,他的手牢牢地垂在腿边。“我什么都没说”菲珀教授自语,“我坐在这里,感觉自己还活着”。他颤抖着手写下自己的住址递给蒙塔格,“给你立案,要是我冒犯了你”;“我没有生气啊”蒙塔格感到错愕。那个字条他自己收了,没有给菲珀立案。

只事焚书的消防队员蒙塔格转身拥抱书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全不会读书,没有学过,他想起邂逅的文学教授;大学关门时蒙塔格还没有出生。发现蒙塔格手中的书,老人眼睛顿时有神了,他跟蒙塔格传授阅读三昧。

阅读三昧

我想跟您学怎样阅读、怎样理解,—蒙塔格求教

你需要的不是书本而是书中所表达的,那些,在老唱片、老电影和老朋友那里也可以发现,在大自然中、在你自己身上,—菲珀也许令人意外

你的直觉对头,这很重要;但是阅读还有三个要件:

第一是内容的品质,第二是理解和消化它们所需的闲暇,第三是基于前两项付诸实践的权利

关于品质,菲珀如是说:

像这样的书为什么重要?因为它们有品质,这是最根本的

品质是什么呢?—文字的结构。一本书有品质,就是要有细节、有特色,越多真实记录生活的细节,就越有文学性。为什么书会令人恐惧甚至让人憎恨?—因为面对生活,它们展现了细节

阅读上我们对于书籍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品质,内容的布局

关于闲暇过去时代的英国文学教授娓娓道来:

我们有很多空闲啊,—蒙塔格不解

但是你有时间思考吗?—菲珀反问

置身客厅,四壁的电屏是一个现实—即时的、全方位的现实。电视攻入你的头脑,告诉你去想什么。这样一个跟世界一样真实的环境,变成并且化身为真理;它就是正确,几乎不言而喻;头脑来不及抗议就被匆忙裹挟到它的结论。书籍在这里被击败了,面对耀眼的色彩、三维的画面和环绕声。

一个人没法和一个交响乐团争辩,老人解释环境以及心境对思想的困扰。时过半个多世纪,它们仍是今日并且明日写作阅读的圭臬,还是已成翻过去的日历?

文以何为本?

言之有物、文字清晰、陈述有致应当是文字作品必备的基质,不独对应用文章、专业论文,文学作品亦然。做到也应不难,如果不是对言之无物的空论、哗众取宠的耸人听闻已经习以为常的话。现实中满足这个前提却不容易,要是从来被灌输而学得的就是铺陈教条,习惯了华而不实追求轰动的行销策略和大众传媒的表达式,而不知文字还有品质可言的话。在文不必实的风气之下,像要求喜欢“约炮”的少男女谈情说爱、要名嘴不文不对题、要当行的观念艺术家放弃效应去追求意境一样,虽非绝不可能至少是相当困难。

《华氏451》写给未来的现代化社会、东方的和西方的、极权的和民主的,社会生活全面商业化、政府管理全面数字化的全球化现代世界。先哲们忧虑的是现代社会的趋向,菲珀教授薪传给后人的,会不会终成逝水?

自在的心灵

不必说,对于大众综艺节目音像并举的需要,广播形式落伍了。但它也一直制作出大众综艺无法望其项背的好节目:纯正的古典音乐、道地的文学评论和深度人物访谈,皆意趣横生、精致而不小众。与《华氏451》不期而遇,就是在一个广播文学节目里,讨论悠闲的心境作为阅读进而理解的必要条件,立意隽永、发人深省。

一向烧书的消防队员蒙塔格开始读书然而不会,阅读,他要从头学起。与其说学“读”不如说学“懂”—了解与懂得所读的。他去求教过去时代的文学教授菲珀。

老教授告诉他,理解的要件是Leasure,德文作Muße(读[ˈmuːsə])。这个德文词一下击中我,击出我钟爱的记忆和感觉。初识这个词也是在广播上,文学和音乐节目里说,从作者独特的Muße中,产生出一段优美的音乐或一段传世的文字。Muße是什么呢?一解为闲暇,当然不单指有空还要有闲—闲心、闲情、闲适。有悠闲的情致,于是可以琢磨、可以思索、可以辨析;有安适的心态,于是可以倾听、可以对话、可以理解,可能关注、尊重和容纳非我与他在的世界。如此,才能读进去、读懂得,才会长知识、增智慧。满心欢喜地与Muße一词在这里相逢,尤其是对于悠闲那样一种心灵的自在,心驰神往。

当今的文字表达和交流、直接口头的或是间接文字的、纸媒的或是网路上,充斥过度的表达屏蔽了思考、排斥了交流。争相表达,潜在或显然地以明是非辩真伪的姿态相对待,不免斗志昂扬却难容闲情以审视自己、逸致以理解对方,不知不觉中压缩了我执以外那些一孔之见一得之功的空间,对话降为论战;到头来不出自己的意见壁垒,头脑不比之前稍聪明,眼界不比之前稍开阔,蒙蔽自己不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亢奋地固执于一己精神上的贫困。想来,未免令人沮丧。对话的价值实在远过于争论,和而不同风光无限。

找回逝去的悠闲对于被洗脑的世代比初学阅读更困难,必先吐而后才可能纳。而比吐出经年被灌输而习惯的种种更困难也更根本的,是更换那种败坏吸纳的机制—情感的、心理的和思想的,从而使自由的表达和交流成为可能。毕竟,那一份闲适的情致,虽不易至总可以求。

在商海广告的滚滚红尘、网路文字的拍岸巨涛、政治人物咄咄逼人的民粹煽情、社会放政治化割裂对立的激情退去之后,依然存留的还是千古不绝的那份清明自在、那份闲情逸致。然而那份情致被逐出的年代不是没有代价的,如我们曾经经历和正在经历的:极权的政治、社会的野蛮和人心的愚昧;清理和重返也非易事,亦如我们曾经和正在经历的。这些,或因恐惧而逃避、或因亢奋而盲目忽视不察,所以要读《华氏451》。

还学文,2016年11月

作者提供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观点和陈述。

(责任编辑:李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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