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三家咆哮》選載4:男二所八大隊(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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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三家男二所八大隊(續)

(2008年5月15日-2008年11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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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馬三家,一般有四種改造的方法:

一是「活」改造:大部份人,拿幹活來改造,幹得快一些,多一些,省得挨打挨罵。

二是「錢」改造:拿經濟來改造,多花錢賄賂管教大隊長和「四防」、「座班」等,買俏活(輕快活),買減期。

三是「病」改造:拿病症來改造,以高血壓、心臟病、裝病等辦法不幹活、少幹活,但也得是有經驗的、能受起罪的才玩得了這把戲。

四是「命」改造:前三種條件都不具備,就只有拿性命來改造。有甚麼酷刑儘管上吧,就是不要命了,包括自傷自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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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我來了以後,八大隊的八名法輪功修煉人都有了變化。

我猜,警察在想辦法如何整治我們。他們可能發現這些人有些變了,不像原來那麼聽話了,開始長刺了。警察似乎是從我們的眼裡看到的。

有一次,所長破天荒地來大隊,找我們「新收」摸情況。

我反映勞教所超負荷、超時間勞動、醫藥費自理、喝不上熱水、飯菜衛生極差、沒有節假日休息等等幹活和生活方面的問題。所長是個上過大學的,戴著眼鏡。他聽我說完後,沉吟了一下說:「我們這裡的條件跟北京市勞教人員調遣處有十年的差距,短時間內解決不了這些問題。」

勞教所的警察有苦衷。在社會上,這兒和火葬場一樣,沒有人願意來。警察社會地位低,錢也不多。整天跟勞教人員打交道,是勞教人員的頭,都有自卑感。他們一肚子怨氣。用他們的話說:「你們都是有期的,而我們是無期的,一輩子就在這兒。天天上班,跟在勞教所關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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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週時間,「新收」階段結束。

我們開始幹活。一切都圍繞著幹活。創造經濟價值越多,隊長獎金越多。

第一次去工棚幹鬼活時,我看見到處都懸掛著黑糊糊的墓碑。

這些墓碑以塑膠泡沫做成,再用黑染料浸泡,撈出晾乾。然後,用海綿蘸水,使勁打磨做舊。

鬼活的花樣繁多。最早見到的,是背到樓上去幹的活。還要用裁縫和縫紉機幹,軋成各種樣式:有骷髏頭披著一塊灰紗,一邊露出一隻手骨頭,綁在架子上,很恐怖的樣子;做的工序很複雜。有布啊、紗啊、棉花啊之類的東西,塞在一起做成一個鬼的形象;有一個盒子裡,裝著骷髏頭、腳丫子、腳骨頭、手骨頭。還有帶翅膀的怪獸、黑蜘蛛、黑玫瑰、血跡斑斑的紗布、蜘蛛絲、海苔絲等等,都是些陰暗濕邪的東西。

在樓上幹的鬼活,只是很少一部份。不能所有的人都在樓上幹。剩下的人,幹打磨墓碑的活。

「新收」都要下去幹最髒最累的活,在太陽下幹。老號在房間裡,在大浴盆裡放進黑染料。墓碑原本是白色的塑膠泡沫,是從外面運進勞教所的。我們要把它染成黑灰色。然後,一塊一塊地抱到外面去,在一個大的棚子裡讓它陰乾。

曬乾的墓碑,一人抱一摞。找一個舊桌子或板凳,接一盆水。用海綿和毛巾,沾上水,去打磨墓碑。反覆地進行打磨。打磨輕了不行。打磨重了也不行。必須打磨得看上去像古老墓碑的樣子才行。這是整個墓碑製作工序中難度和工作量最大的一環。「新收」一天也做不了幾個。必須很快學會。但學會後,工作量會猛增。每天每人要求做幾十塊墓碑,要求品質很高。如果做得不合格,就得重新染黑、晾乾,再重新打磨。滿地都是黑染料水。弄得人滿腳、滿身、滿臉污濁,一個個都成了叫花子。

大墓碑有一米三高的,六塊為一組,裝一個大箱子。小的有五六十厘米,和其他物件混在一起,裝在一個小紙盒裡。大大小小的墓碑,各種各樣的,我都做過。具體數量和種類有多少,誰也記不清,反正八大隊是專門做鬼活的。

等墓碑都打磨好,再晾乾後,就可以入庫了。這種墓碑是叫「做舊」的。

還有一種墓碑,模仿的是青石碑:用洗鍋的鋼絲網,蘸上白乳膠,在石碑的青黑底色上,拍出花花點點的白印,好像用石刻刀鑿出來的印痕。

染色晾乾的墓碑,運到小食堂去拍花。一大排桌子,每個人都拿鋼絲網拍打。一天任務,接近幾百塊,定額高得嚇人。

有一個老號對我說:「一天到晚地拍打墓碑,人都機械了。有一天半夜起來,發現有人在睡夢中手還在那兒做拍打動作,夢裡還在幹活。」

但這個活,比起打磨墓碑,算是輕活了。因為人不用站在太陽下曝曬。

還有一個組,是包裝組。等所有的墓碑和骷髏頭、手、骨頭(也是打磨出來的)等物品做好後,就開始封塑、貼標籤和裝箱。這個階段就是包裝組的活。

封裝好的包裝箱,堆在食堂裡。出貨之前,都堆靠在整個食堂兩邊靠窗的地方。一層一層堆到棚頂,有十多米高,整個食堂的窗戶都被堵死了。食堂不夠用,還佔用了監舍大樓一層的不少房間。一直要放到這些產品被外貿公司來的車拉走。一批批地做,一批批地拉,總共做了多少活,我們無從知道。前前後後估計幹了有一年多時間。

幹打磨墓碑的小組,在一幢老樓房的一層。聽老號說,那樓是以前的馬三家女子勞教所。

有來得早的老號說,他們剛進去打掃那些廢棄不用的監舍房間時,看到一人多高以下的牆壁上,到處都是斑斑血跡。據說,女所裡天天打人,所以濺得牆壁上都是血。

那幢舊樓灰濛濛、黑森森的。膽小的人,都害怕去那邊幹活。有人說,晚上加班時,能聽到有女人的哭聲。我們私下都說:「這是冤魂在哭泣!」

在馬三家,常能看到成群的烏鴉飛過。有時會有成群結隊的烏鴉,黑壓壓地落到圍牆上瘆人地亂叫。

這些烏鴉,好像是來視察我們的鬼活幹得怎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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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和酷刑,是警察管理我們的最有效的方法。

八大隊打人和上酷刑,從來不需要掩飾。還故意讓其他勞教人員看,目的是殺一儆百。

隊長經常引用「四防」和「座班」罵我們的一句話:「我要是不操你媽,你就不會管我叫爹!」

有一個「座班」,偷竊放在大隊大閘門框上的一個水晶物件。大閘門是隔離勞教人員與警察的一道鐵柵欄門。這個物件是大隊專用來鎮邪的。他被揭發後,警察將他掛在大閘門上,用電警棍電擊了幾個小時。在樓裡的人都能聽見他撕心裂肺的嚎叫。

八大隊的警察,都覺得自己分到這個地方就是晦氣和倒楣。大隊專幹鬼活,還老出死人的事,運氣不好。大隊長專門用這個物件放在大閘門上避邪,用來將勞教人員身上的「鬼氣」與警察隔離開。

「座班」監守自盜避邪的物件,大隊長能不生氣嗎?大隊長一邊電他一邊罵:「怪不得我們八大隊老這麼倒楣,盡遇上你這號喪門星,我們能好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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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期間,我也幹打磨墓碑的活。

沒過多久,我跟家裏聯繫上了。

我妻子給我來了一封信。她在信中提出要與我離婚。她在信中寫道:她無法承受時時刻刻的「提心吊膽」,而且我每次出事還殃及她和她的弟弟。我妻子不修煉法輪功。但因為我的事情,警察把她也抓了,她的弟弟也被抓了。還讓她的父母親「擔驚受怕」。她被關入洗腦班接受法制教育半個月。所以,她準備直接到法院起訴離婚,讓我「有個心理準備」。我明白我妻子受到了很大的壓力,才給我寫信提出與我離婚。

我的妻子要與我離婚的事情,對我刺激很大。我特別悲憤:在整個二所的勞教人員中,我的刑期是最長的。一般的刑事犯,只會勞教一年,一年半算是長的了。而我因為捍衛自己的靈魂信仰卻被判三十個月。

一位姓李的老號的反改造勝利,對我啟發很大。

他在與「四防」的一次對抗中說:「你罵我本人可以,但我絕不允許你罵我媽!」

他為此跟「四防」拼了命,把「四防」打到馬三家醫院躲著去了。平常大家都沒把國罵當回事,但他一旦能潑出性命去維護人的基本尊嚴的時候,這時幾乎所有的人,包括警察都認為他做得有道理。

我也要反迫害。

我找到管教大隊長,把自己修煉法輪功前前後後的事情告訴了他。我說,自己無辜被判勞教,而刑期又是整個所裡最長的。這還不算,當局竟然把我妻子也給抓走關押起來。這讓我忍無可忍了。我說:「這活我幹不了了,我不能再逆來順受。」

管教大隊長害死過法輪功修煉人,可能心裏有所顧忌。但他仍然很強硬。他說:「不幹活可以,但要給你補期。」

他不說加期,而說補期:「你少幹一天活,將來補一天期。」

我不管他那套說辭。我拒絕幹活。我被大隊長要求罰站。

在工房罰站期間,經常有值班的小隊長問我怎麼回事。他們聽我說完前因後果,小隊長也不敢管。

在這個抗爭階段,大隊長讓「四防」監視我,不允許我走動,也不允許我坐下。他說:「不幹活,就站著。」這一站,站了半個多月。

一個因為上訪被勞教的人,姓羅。他絕食抗議,被上「死人床」七天七夜。他也是個長期反迫害的老號。他得知我的情況後,非常同情我。他常在路過我身旁時大聲重複說:「打我罵我行,不讓我幹活不行!」

他說完後,還衝我眨眨眼。

我領悟到他的暗示:「最好的反抗方式,並不是這樣讓他們懲罰,而是幹活沒有定額。有定額地幹活,是酷刑。沒定額的活,才是韜晦之策。」

於是,在罰站半個月後,我找到大隊長。我對他說:「我目前身體不好。勉強可以幹活。但只能力所能及地幹。」

因為我一直拒絕幹活,對其他勞教人員和法輪功修煉人影響大。現在我主動提出願意幹活,大隊長也很想藉此下臺,所以默許了。從那以後,我幹活就沒有強迫的工作量了。

因為我幹活沒有工作量,總是怠工,所以大隊仍然怕影響了其他人。

不久,我被調到包裝組去了。在那裏,專門給做好的墓碑打包、裝箱、貼標籤等。這也算是輕活了。由此,我得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將求救信放進萬鬼節裝飾品的紙箱裡,藉此來向外界發聲。

文章來源:大紀元

《馬三家咆哮》,杜斌著,(香港)大清文化2014年10月出版,田園書屋發行,定價港幣69元,可在香港的書店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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