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名著】《东周列国志》第五十回

【新唐人2013年9月4日讯】【导读】《东周列国志》是中国古代的一部历史演义小说,作者是明末小说家冯梦龙。这部用古白话写成的小说,主要描写了从西周宣王时期直到秦始皇统一六国这五百多年的历史。早在元代就有一些有关“列国”故事的白话本,明代嘉靖、隆庆时期,余邵鱼撰辑了一部《列国志传》,明末冯梦龙依据史传对《列国志传》加以修改订正,润色加工,成为一百零八回的《新列国志》。清代乾隆年间,蔡元放对此书又作了修改,定名为《东周列国志》。所有的故事,都是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展开的。其中叙写的事实,将分散的历史故事和人物传记按照时间顺序穿插编排,成为一部结构完整的历史演义。

第五十回 东门遂援立子倭 赵宣子桃园强谏

话说仲孙遂同叔孙得臣二人如齐拜贺新君,且谢会葬之情。行礼已毕,齐惠公赐宴,因问及鲁国新君:“何以名恶?世间嘉名颇多,何遍用此不美之字?”仲遂对曰:“先寡君初生此子,使太史占之,言:‘当恶死,不得享国。’故先寡君名之曰恶,欲以厌之。然此子非先寡君所爱也。所爱者长子名倭,为人贤孝,能敬礼大臣,国人皆思奉之为君,但压于嫡耳。”惠公曰:“古来亦有‘立子以长’之义,况所爱乎?”叔孙得臣曰:“鲁国故事,立子以嫡,无嫡方立长。先寡君狃于常礼,置倭而立恶,国人皆不顺焉。上国若有意为鲁改立贤君,愿结婚姻之好,专事上国,岁时朝聘,不敢有阙。”



惠公大悦曰:“大夫能主持于内,寡人惟命是从,岂敢有违?”仲遂叔孙得臣请歃血立誓,因设婚约。惠公许之。遂等既返,谓季孙行父曰:“方今晋业已替,齐将复强,彼欲以嫡女室公子倭,此厚援不可失也。”行父曰:“嗣君,齐侯之甥也。齐侯有女,何不室嗣君,而乃归之公子乎?”仲遂曰:“齐侯闻公子倭之贤,立心与倭交懽,愿为甥舅。若夫人姜氏,乃昭公之女,桓公诸子,相攻如仇敌,故四世皆以弟代兄,彼不有其兄,何有于甥?”行父嘿然,归而叹曰:“东门氏将有他志矣!”(仲遂家住东门,故呼为东门氏。)行父密告于叔仲彭生。彭生曰:“大位已定,谁敢贰心耶?”殊不以为意。
  
仲遂与敬嬴私自定计,伏勇士于厩中,使圉人伪报:“马生驹甚良!”敬嬴使公子倭同恶与视往厩看驹毛色。勇士突起,以木棍击恶杀之,并杀视。仲遂曰:“太傅彭生尚在,此人不除,事犹未了。”乃使内侍假传嗣君有命,召仲叔彭生入宫。彭生将行,其家臣公冉务人,素知仲遂结交宫禁之事,疑其有诈,止之曰:“太傅勿入,入必死。”彭生曰:“有君命,虽死,其可逃乎?”公冉务人曰:“果君命,则太傅不死矣。若非君命而死,死之何名?”彭生不听。务人牵其袂而泣。彭生绝袂登车,迳造宫中,问嗣君何在?内侍诡对曰:“内厩马生驹,在彼阅之。”即引彭生往厩所。勇士复攒击杀之,埋其尸于马粪之中。

敬嬴使人告姜氏曰:“君与公子视,被劣马𫘨啮,俱死矣。”姜氏大哭,往厩视之,则二尸俱已移出于宫门之外。季孙行父闻恶视之死,心知仲逐所为,不敢明言,私谓仲遂曰:“子作事太毒,吾不忍闻也。”仲遂曰:“此嬴氏夫人所为,与某无与。”行父曰:“晋若来讨,何以待之?”仲遂曰:“齐宋往事,已可知矣。彼弑其长君,尚不成讨;今二孺子死,又何讨焉?”行父抚嗣君之尸,哭之不觉失声。仲遂曰:“大臣当议大事,乃效儿女子悲啼何益!”行父乃收泪。叔孙得臣亦至,问其兄彭生何在?仲遂辞以不知。得臣笑曰:“吾兄死为忠臣,是其志也,何必讳哉?”仲遂乃私告以尸处,且曰:“今日之事,立君为急。公子倭贤而且长,宜嗣大位。”百官莫不唯唯。乃奉公子倭为君,是为宣公。百官朝贺。胡曾先生咏史诗云:
    
外权内宠私谋合,无罪嗣君一旦休;
可笑模棱季文子,三思不复有良谋。

得臣掘马粪,出彭生之尸而殡之。不在话下。
  
再说嫡夫人姜氏,闻二子俱被杀,仲遂扶公子倭为君,捶胸大哭,绝而复苏者几次。仲遂又献媚于宣公,引“母以子贵”之文,尊敬嬴为夫人,百官致贺。姜夫人不安于宫,日夜啼哭,命左右收拾车仗,为归齐之计。仲遂伪使人留之曰:“新君虽非夫人所出,然夫人嫡母也,孝养自当不缺。奈何向外家寄活乎?”姜氏骂曰:“贼遂!我母子何负于汝,而行此惨毒之事?今乃以虚言留我!鬼神有知,决不汝宥也!”姜氏不与敬嬴相见,一迳出了宫门,登车而去。经过大市通衢,放声大哭,叫曰:“天乎,天乎!二孺子何罪?婢子又何罪?贼遂蔑理丧心,杀嫡立庶!婢子今与国人永辞,不复再至鲁国矣!”路人闻者,莫不哀之,多有泣下者。是日,鲁国为之罢市。因称姜氏为哀姜,又以出归于齐,谓之出姜。出姜至齐,与昭公夫人母子相见,各诉其子之冤,抱头而哭。齐惠公恶闻哭声,另筑室以迁其母子。出姜竟终于齐。
  
却说鲁宣公同母之弟叔肹,为人忠直,见其兄藉仲遂之力,杀弟自立,意甚非之,不往朝贺。宣公使人召之,欲加重用。肹坚辞不往。有友人问其故,肹曰:“吾非恶富贵,但见吾兄,即思吾弟,是以不忍耳!”友人曰:“子既不义其兄,盍适他国乎?”肹曰:“兄未尝绝我,我何敢于绝兄乎?”适宣公使有司候问,且以粟帛赠之,肹对使者拜辞曰:“肹幸不至冻饿,不敢费公帑。”使者再三致命,肹曰:“俟有缺乏,当来乞取,今决不敢受也。”友人曰:“子不受爵禄,亦足以明志矣。家无余财,稍领馈遗,以给朝夕饔飧之资,未为伤廉。并却之,不已甚乎?”肹笑而不答。友人叹息而去。使者不敢留,回复宣公。宣公曰:“吾弟素贫,不知何以为生?”使人夜伺其所为,方挑灯织屦,俟明早卖之,以治朝餐。宣公叹曰:“此子欲学伯夷叔齐,采首阳之薇耶?吾当成其志可也。”肹至宣公末年方卒。终其身未尝受其兄一寸之丝,一粒之粟,亦终其身未尝言兄之过。史臣有赞云:
    
贤者叔肹,感时泣血。
织屦自赡,于公不屑。
顽民耻周,采薇甘绝。
惟叔嗣音,入而不涅。
一乳同枝,兄顽弟洁。
形彼东门,言之污舌!

鲁人高叔肹之义,称颂不置。成公初年,用其子公孙婴齐为大夫。于是叔孙氏之外,另有叔氏。叔老、叔弓、叔辄、叔鞅、叔诣,皆其后也。此是后话,搁过一边。
  
再说周匡王五年,为宣公元年。正旦,朝贺方毕,仲遂启奏:“君内主尚虚,臣前与齐侯,原有婚媾之约,事不容缓。”宣公曰:“谁为寡人使齐者?”仲遂对曰:“约出自臣,臣愿独往。”乃使仲遂如齐,请婚纳币。遂于正月至齐,二月迎夫人姜氏以归,因密奏宣公曰:“齐虽为甥舅,将来好恶,未可测也。况国有大故者,必列会盟,方成诸侯。臣曾与齐侯歃血为盟,约以岁时朝聘,不敢有阙。盖预以定位嘱之。君必无恤重赂,请齐为会。若彼受赂而许会,因恭谨以事之,则两国相亲,有唇齿之固,君位安于泰山矣。”宣公然其言,随遣季孙行父往齐谢婚,致词曰:
    
寡君赖君之灵宠,备守宗庙,恐恐焉惧不得列于诸侯,以为君羞。君若惠顾寡君,赐以会好,所有不腆济西之田,晋文公所以贶先君者,愿效贽于上国,惟君辱收之!

齐惠公大悦,乃约鲁君以夏五月,会于平州之地。
   
至期,鲁宣公先往,齐侯继至,先叙甥舅之情,再行两君相见之礼。仲遂捧济西土田之籍以进,齐侯并不推辞。事毕,宣公辞齐侯回鲁。仲遂曰:“吾今日始安枕而卧矣。”自此,鲁或朝或聘,君臣如齐,殆无虚日,无令不从,无役不共。至齐惠公晚年,感鲁侯承顺之意,仍以济西田还之。此是后话。
  
话分两头。却说楚庄王旅即位三年,不出号令,日事田猎。及在宫中,惟日夜与妇人饮酒为乐。悬令于朝门曰:“有敢谏者,死无赦!”大夫申无畏入谒,庄王右抱郑姬,左抱蔡女,踞坐于钟鼓之间,问曰:“大夫之来,欲饮酒乎?闻乐乎?抑有所欲言也?”申无畏曰:“臣非饮酒听乐也。适臣行于郊,有以隐语进臣者,臣不能解,愿闻之于大王。”

庄王曰:“噫!是何隐语,而大夫不能解。盍为寡人言之!”申无畏曰:“有大鸟,身被五色,止于楚之高阜三年矣。不见其飞,不闻其鸣,不知此何鸟也?”庄王知其讽己,笑曰:“寡人知之矣!是非凡鸟也。三年不飞,飞必冲天。三年不鸣,鸣必惊人。子其俟之。”申无再拜而通。居数日,庄王淫乐如故。大夫苏从请间见庄王,至而大哭。庄王曰:“苏子何哀之甚也?”

苏从对曰:“臣哭夫身死而楚国之将亡也!”庄王曰:“子何为而死?楚国又何为而亡乎?”苏从曰:“臣欲进谏于王,王不听,必杀臣。臣死而楚国更无谏者。恣王之意,以堕楚政,楚之亡可立而待矣。”庄王勃然变色曰:“寡人有令:‘敢谏者死。’明知谏之必死,而又欲入犯寡人,不亦愚乎?”苏从曰:“臣之愚,不及王之愚之甚也!”庄王益怒曰:“寡人胡以愚甚?”苏从曰:“大王居万乘之尊,享千里之税,士马精强,诸侯畏服,四时贡献,不绝于庭,此万世之利也。今荒于酒色,溺于音乐,不理朝政,不亲贤才,大国攻于外,小国叛于内,乐在目前,患在日后。夫以一时之乐,而弃万世之利,非甚愚而何?臣之愚,不过杀身。然大王杀臣,后世将呼臣为忠臣,与龙逢比干并肩,臣不愚也。君之愚,乃至求为匹夫而不可得。臣言毕于此矣。请借大王之佩剑,臣当刎颈王前,以信大王之令!”

庄王幡然起立曰:“大夫休矣!大夫之言,忠言也,寡人听子。”乃绝钟鼓之悬,屏郑姬,疏蔡女,立樊姬为夫人,使主宫政。曰:“寡人好猎,樊姬谏我不从,遂不食鸟兽之肉,此吾贤内助也。”任蒍贾、潘尪、屈荡,以分令尹斗越椒之权。早朝宴罢,发号施令。令郑公子归生伐宋,战于大棘,获宋右师华元。命蒍贾救郑,与晋师战于北林,获晋将解扬以归,逾年放还。自是楚势日强,庄王遂侈然有争伯中原之志。
  
却说晋上卿赵盾,因楚日强横,欲结好于秦以拒楚。赵穿献谋曰:“秦有属国曰崇,附秦最久,诚得偏师以侵崇国,秦必来救,因与讲和,如此,则我占上风矣。”赵盾从之。乃言于灵公,出车三百乘,遣赵穿为将,侵崇。赵朔曰:“秦晋之仇深矣。又侵其属国,秦必益怒,焉肯与我议和?”赵盾曰:“吾已许之矣。”朔复言于韩厥,厥微微冷笑,附朔耳言曰:“尊公此举,欲树穿以固赵宗,非为和秦也。”赵朔嘿然而退。秦闻晋侵崇,竟不来救,兴兵伐晋,围焦。赵穿还兵救焦,秦师始退。穿自此始与兵政。臾骈病卒,穿遂代之。
  
是时晋灵公年长,荒淫暴虐,厚敛于民,广兴土木,好为游戏。宠任一位大夫,名屠岸贾。(乃屠击之子,屠岸夷之孙。)岸贾阿谀取悦,言无不纳。命岸贾于绛州城内,起一座花园,遍求奇花异草,种植其中。惟桃花最盛,春间开放,烂如锦绣,名曰桃园。园中筑起三层高台,中间建起一座绛霄楼,画栋雕梁,丹楹刻桷,四围朱栏曲槛,凭栏四望,市井俱在目前。灵公览而乐之,不时登临,或张弓弹鸟,与岸贾赌赛饮酒取乐。

一日,召优人呈百戏于台上,园外百姓聚观,灵公谓岸贾曰:“弹鸟何如弹人?寡人与卿试之。中目者为胜;中肩臂者免;不中者以大斗罚之。”灵公弹右,岸贾弹左。台上高叫一声:“看弹!”弓如月满,弹似流星,人丛中一人弹去了半只耳朵,一个弹中了左胛。吓得众百性每乱惊乱逃,乱嚷乱挤,齐叫道:“弹又来了!”灵公大怒,索性教左右会放弹的,一齐都放。那弹如雨点一般飞去,百姓躲避不迭,也有破头的,伤额的,弹出眼乌珠的,打落门牙的,啼哭号呼之声,耳不忍闻。又有唤爹的,叫娘的,抱头鼠窜的,推挤跌倒的,仓忙奔避之状,目不忍见。灵公在台望见,投弓于地,呵呵大笑,谓岸贾曰:“寡人登台,游玩数遍,无如今日之乐也!”自此百姓每望见台上有人,便不敢在桃园前行走。市中为之谚云:
    
莫看台,飞丸来。出门笑且忻,归家哭且哀!

又有周人所进猛犬,名曰灵獒,身高三尺,色如红炭,能解人意。左右有过,灵公即呼獒使噬之。獒起立啮其颡,不死不已。有一奴,专饲此犬,每日啖以羊肉数斤,犬亦听其指使。其人名獒奴,使食中大夫之俸。灵公废了外朝,命诸大夫皆朝于内寝。每视朝或出游,则獒奴以细炼牵犬,侍于左右,见者无不悚然。其时列国离心,万民嗟怨,赵盾等屡屡进谏,劝灵公礼贤远佞,勤政亲民,灵公如瑱充耳,全然不听,反有疑忌之意。
  
忽一日,灵公朝罢,诸大夫皆散,惟赵盾与士会,尚在寝门,商议国家之事,互相怨叹。只见有二内侍抬一竹笼,自闺而出。赵盾曰:“宫中安有竹笼出外?此必有故。”遥呼:“来,来!”内侍只低头不应。盾问曰:“竹笼中所置何物?”内侍曰:“尔相国也,欲看时可自来看,我不敢言。”盾心中愈疑,邀士会同往察之,但见人手一只,微露笼外。二位大夫拉住竹笼细看,乃支解过的一个死人。赵盾大惊,问其来历,内侍还不肯说。盾曰:“汝再不言,吾先斩汝矣!”内侍方才告诉道:“此人乃宰夫也。主公命煮熊蹯,急欲下酒,催促数次,宰夫只得献上。主公尝之,嫌其未熟,以铜斗击杀之,又砍为数段,命我等弃于野外。立限时刻回报,迟则获罪矣。”赵盾乃放内侍依旧扛抬而去。盾谓士会曰:“主上无道,视人命如草菅。国家危亡,只在旦夕。我与子同往苦谏一番,何如?”士会曰:“我二人谏而不从,更无继者。会请先入谏,若不听,子当继之。”时灵公尚在中堂,士会直入。灵公望见,知其必有谏诤之言,乃迎而谓曰:“大夫勿言,寡人已知过矣,今当改之!”士会稽首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社稷之福也!臣等不胜欣幸!”言毕而退,述于赵盾。盾曰:“主公若果悔过,旦晚必有施行。”
  
至次日,灵公免朝,命驾车往桃园游玩。赵盾曰:“主公如此举动,岂像改过之人?吾今日不得不言矣!”乃先往桃园门外,候灵公至,上前参谒。灵公讶曰:“寡人未尝召卿,卿何以至此?”赵盾稽首再拜,口称:“死罪!微臣有言启奏,望主公宽容采纳!臣闻:‘有道之君,以乐乐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夫宫室嬖幸,田猎游乐,一身之乐止此矣,未有以杀人为乐者。今主公纵犬噬人,放弹打人,又以小过支解膳夫,此有道之君所不为也,而主公为之。人命至重,滥杀如此,百姓内叛,诸侯外离,桀纣灭亡之祸,将及君身!臣今日不言,更无人言矣。臣不忍坐视君国之危亡,故敢直言无隐。乞主公回辇入朝,改革前非,毋荒游,毋嗜杀。使晋国危而复安,臣虽死不恨!”灵公大惭,以袖掩面曰:“卿且退,容寡人只今日游玩,下次当依卿言。”赵盾身蔽园门,不放灵公进去。屠岸贾在旁言曰:“相国进谏,虽是好意,然车驾既已至此,岂可空回,被人耻笑?相国暂请方便。如有政事,俟主公明日早朝,于朝堂议之,何如?”灵公接口曰:“明日早朝,当召卿也。”赵盾不得已,将身闪开,放灵公进园,瞋目视岸贾曰:“亡国败家,皆由此辈!”恨恨不已。
  
岸贾侍灵公游戏。正在欢笑之际,岸贾忽然叹曰:“此乐不可再矣!”灵公问曰:“大夫何发此叹?”岸贾曰:“赵相国明早必然又来聒絮,岂容主公复出耶?”灵公忿然作色曰:“自古臣制于君,不闻君制于臣。此老在,甚不便于寡人,何计可以除之?”岸贾曰:“臣有客鉏麑者,家贫,臣常周给之,感臣之惠,愿效死力。若使行刺于相国,主公任意行乐,又何患哉?”灵公曰:“此事若成,卿功非小!”是夜,岸贾密召鉏麑,赐以酒食,告以:“赵盾专权欺主,今奉晋侯之命,使汝往刺。汝可伏于赵相国之门,俟其五鼓赴朝刺杀,不可误事。”鉏麑领命而行,扎缚停当,带了雪花般匕首,潜伏赵府左右。闻谯鼓已交五更,便踅到赵府门首,见重门洞开,乘车已驾于门外,望见堂上灯光影影。鉏麑乘间踅进中门,躲在暗处,仔细观看。堂上有一位官员,朝衣朝冠,垂绅正笏,端然而坐。此位官员,正是相国赵盾,因欲趋朝,天色尚早,坐以待旦。鉏麑大惊,退出门外,叹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贼杀民主,则为不忠,受君命而弃之,则为不信,不忠不信,何以立于天地之间哉?”乃呼于门曰:“我,鉏麑也,宁违君命,不忍杀忠臣,我今自杀!恐有后来者,相国谨防之!”言罢,望着门前一株大槐,一头触去,脑浆迸裂而死。史臣有赞云:
   
壮哉鉏麑,刺客之魁!
闻义能徙,视死如归。
报屠存赵,身灭名垂,
槐阴所在,生气依依!

此时惊动了守门人役,将鉏麑如此恁般,报知赵盾。盾之车右提弥明曰:“相国今日不可入朝,恐有他变。”赵盾曰:“主公许我早朝,我若不往,是无礼也。死生有命,吾何虑哉?”吩咐家人,暂将鉏麑浅埋于槐树之侧。赵盾登车入朝,随班行礼。灵公见赵盾不死,问屠岸贾以鉏麑之事。岸贾答曰:“鉏麑去而不返,有人说道触槐而死,不知何故?”灵公曰:“此计不成,奈何?”岸贾奏曰:“臣尚有一计,可杀赵盾,万无一失。”灵公曰:“卿有何计?”岸贾曰:“主公来日,召赵盾饮于宫中,先伏甲士于后壁。俟三爵之后,主公可向赵盾索佩剑观看,盾必捧剑呈上。臣从旁喝破:‘赵盾拔剑于君前,欲行不轨,左右可救驾!’甲士齐出,缚而斩之。外人皆谓赵盾自取诛戮,主公可免杀大臣之名,此计如何?”灵公曰:“妙哉,妙哉!可依计而行。”
  
明日,复视朝,灵公谓赵盾曰:“寡人赖吾子直言,以得亲于群臣。敬治薄享,以劳吾子。”遂命屠岸贾引入宫中。车右提弥明从之,将升阶,岸贾曰:“君宴相国,余人不得登堂。”弥明乃立于堂下。赵盾再拜,就坐于灵公之右,屠岸贾侍于君左。庖人献馔,酒三巡,灵公谓赵盾曰:“寡人闻吾子所佩之剑,盖利剑也,幸解下与寡人观之。”赵盾不知是计,方欲解剑。提弥明在堂下望见,大呼曰:“臣侍君宴,礼不过三爵,何为酒后拔剑于君前耶?”赵盾悟,遂起立。弥明怒气勃勃,直趋上堂,扶盾而下。岸贾呼獒奴纵灵獒,令逐紫袍者。獒疾走如飞,追及盾于宫门之内。弥明力举千钧,双手搏獒,折其颈,獒死。灵公怒甚,出壁中伏甲以攻盾,弥明以身蔽盾,教盾急走。弥明留身独战,寡不敌众,遍体被伤,力尽而死。史臣赞云:
    
君有獒,臣亦有獒;君之獒,不如臣之獒。君之獒,能害人;臣之獒,克保身。呜呼二獒!吾谁与亲?

话说赵盾亏弥明与甲士格斗,脱身先走。忽有一人狂追及盾,盾惧甚。其人曰:“相国无畏,我来相救,非相害也。”盾问曰:“汝何人?”对曰:“相国不记翳桑之饿人乎?则我灵辄便是。”(原来五年之前,赵盾曾往九原山打猎而回,休于翳桑之下,见有一男子卧地,盾疑为刺客,使人执之。其人饿不能起,问其姓名,曰:“灵辄也。游学于卫三年,今日始归,囊空无所得食,已饿三日矣。”盾怜之,与之饭及脯,辄出一小筐,先藏其半而后食。盾问曰:“汝藏其半何意?”辄对曰:“家有老母,住于西门,小人出外日久,未知母存亡何如?今近不数里,倘幸而母存,愿以大人之馔,充老母之腹。”盾叹曰:“此孝子也!”使尽食其余,别取箪食与肉,置囊中授之。灵辄拜谢而去。今绛州有哺饥坂,因此得名。后灵辄应募为公徒,适在甲士之数,念赵盾昔日之恩,特地上前相救。)时从人闻变,俱已逃散,灵辄背负赵盾,趋出朝门。众甲士杀了提弥明,合力来追。恰好赵朔悉起家丁,驾车来迎,扶盾登车。盾急召灵辄欲共载,辄已逃去矣。甲士见赵府人众,不敢追逐。赵盾谓朔曰:“吾不得复顾家矣!此去或翟或秦,寻一托身之处可也。”于是父子同出西门,望西路而进。

不知赵宣子出奔何处,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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