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颖:1978年 第一次看电视

第一次看电视,是1978年的事,那一年,我九岁。

那天晚上,父亲煮饭比平时早了一个多小时,他一面择菜,一面对我说:快做作业,做完我带你看电视。

电视?多么神秘而陌生的词哟,该像电影吧?从父亲兴奋的表情中,我感受到了一种鼓舞和诱惑,破天荒第一次没专心听有线广播而很快地做完了作业,那可得要几分毅力才成哟,要知道,广播里,刘兰芳正讲《说岳》呢。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尽管比平日早了一小时吃晚饭,到达全县惟一一台电视机所在地——火车站时,月台下的广场上早已是人山人海了,空坝上所有的位置都坐满了人,树上,小孩子们猴子似的成串挂着,人们扇着蒲扇聊着家常等着激动人心时刻的来临。等着等着,突然前方人头攒动,有人大喊来了!来了!人们刷一下子像鹅一样伸长了脖子,只见两个穿铁路制服的男人,抬着一个方盒子出来。后面,一个一看就是领导的人等他们把方盒子放好,再用手试试,的确放稳了。

接上天线和电,只有声音,没有画面。抬盒子的两人,就跑到屋前的桉树下,使劲转绑在桉树上的一根木桩,以便移动顶部像蜻蜓一样的天线。费了九牛二虎的劲,画面终于出来了,但远远看去,只是一团跳动着的火,人们于是努力地往前挤,希望尽可能的离电视近些。场面顿时混乱起来。火车站工作人员见势不妙,赶紧拿出平日里叫旅客上车的话筒,把它安在电视机前。这时,整个月台一下子充满了音乐声,人们才稍稍安定了一些,毕竟,看不见还可以听听嘛。我记得,那夜唱的是川剧折子戏《点将责夫》和《柜中缘》。

此后的几天里,我们以这种听多于看的方式,欣赏了《红楼梦》等一大批新解冻的老影片。但终究不是太过瘾。就像喝酒一般,从未喝过,倒也罢了,浅尝而不尽兴,那遗憾劲,就甭提了。

此后,有电视的单位逐渐多了起来,我们先后通过冒充家属、翻船、钻狗洞的方式看了许多电视节目。直到有一天,木材公司决定卖门票,才使我们第一次面对电视不再有胆颤心惊害怕被抓住的感觉,从而惬意地看了我们爱看的电视。

几年后,县里组织回许多黑白电视机。父母在犹豫了很久之后,决定买一台,要知道,四百多元钱,可是我们家几年的积蓄。为此,父亲下班去打鱼卖,不知付出了多少汗水,也戕害了多少小生命哟。我们终于有了一台电视机,我们像过节一样欢庆着。因为是家中不多的贵重物品,父亲用一个木箱子将它装起来,锁上锁,钥匙挂在腰上,很有成就感地掌管着开启和关闭的时间。

多年后,家里买29吋的大彩电时,也不见谁有那样兴奋。能坐在家里看电视,我死去的爷爷连想也没敢想过。这台老黑白电视,我们一直珍藏着,直到现在,全家几乎人平一台彩电了,液晶和平板也进驻我家了,也不忍抛弃。父亲闲来无事,常常找些布用酒精把它擦得亮铮铮的,抚着它,如抚着爱儿一般自言自语。

(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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