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9紀事》之二十:四十自述

編者按:2015年7月9日,中共開始密集抓捕、傳喚全國各地的維權律師及其助理。王宇、王全璋、李和平、謝燕益、周世鋒、謝陽、隋牧青、李春富等一批知名律師被捕,有的至今下落不明。謝燕益在被非法監禁553天後,獲釋回家。他在監獄中遭遇了怎樣生與死的考驗?謝燕益親自寫下近20萬字的《709紀事與和平民主100問》,大紀元網站有幸首發此書,將分兩大部分連載:其一為《709紀事》,其二為《和平民主100問》。

十一、關於自殺與修煉的感悟

2015年709事件發生我被抓時剛好40周歲,在被監禁期間對自己40歲的人生作了一個簡單的總結,就把它叫做四十自述吧!

四十自述

回顧我的人生四十年,我說過兩句真話講過一個道理。第一句話就是在2003年,為了捍衛公民的尊嚴,我提起憲政第一訴,起訴江澤民違反憲法、違背民意繼續擔任國家軍委主席。第二句話就是2015年,黑龍江慶安發生警察槍殺公民事件,我在互聯網上發表肇事警察涉嫌故意殺人的公開檢舉意見並率領維權律師介入該案,嗣後發表《慶安槍擊案律師調查報告》揭出該案非法截訪、警察故意殺人和有關方面包庇瀆職的真相,也因此遭遇了709大抓捕。在這兩句真話之外我還講過一個道理,2008年我在互聯網上發表《和平民主運動研究》提出我的政治主張,自此多年一直致力於這件事。

40歲是坐牢最好的年齡,對我來說已經有了足夠的人生積澱,無論是理論上的還是人生的閱歷。人的天性裡都有一個挑戰自我極限的衝動,人是這樣一種奇怪的生物,總要挑戰自己的極限突破自己才能獲得真實的快樂,而挑戰極限和突破自己往往又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所以人生往往就成了一場自討苦吃、自作自受之旅!在終極意義上說,人生的一切志業都不過是挑戰自我、戰勝自我人性弱點的契機和過程,它不是外在的,而是內在的。無論是喬布斯、金大中還是甘地、孫中山莫不如此。

在走進監禁之前我就已把「人生的一切磨難乃至生死不過是修行覺悟的契機」當作自己的座右銘,我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一切都是為了成就,這樣的歷練我想可能是造物主的恩典,一切彷彿都是安排好的。通過坐牢一激猛醒,打破原來的生命瓶頸,獲得生命的新動力。挑戰自我、超越自我的人性弱點並打開新的境界,刷新自我獲得一個新生,以正念之我面諸於世。假如原來的功力是1的話,通過坐牢修行、反省與生命體驗,功力陡增10倍以上。這個煥然一新的新我、升級版的自己通過一次生命與靈魂的洗禮,或許更接近於造物主的意志。

這場磨難來得恰逢其時,就像註定為著順應某種意志賦予某種使命而來。指定監居這半年的這種酷刑方式,給了你一個與世隔絕、在孤寂中反省的機會,這個過程中在絕望中、在虛耗生命中乃至直面生死當中,你每一天都會跟自己對話,你會感受到你與你自己、你的靈魂更接近了,相信自己與造物主也更接近了。你對生命以及這個世界的思考從來沒有那麼持續過、深入過。

生命從何處來,到何處去?到底如何?這個根本性的問題,在我們的生命歷程裡,有多少機會可以進行持續性的深入思考,一個人的人生歲月相對於整個人類歷史好比白駒過隙,而人類歷史相對於整個浩瀚的宇宙來說又不過是滄海一粟。有人說,上帝給了金魚7秒鐘的記憶,人又比金魚強多少呢?無論是個體生命還是人類整體,對於這個根本性的問題又有多少真知呢? 這就好比當一個人來到一個無垠荒蕪的外星球上,他突然發現一部手機,起先他會思考這部手機的來源這一根本性問題,用不了多久他就會關注到手機的功能、內容、手機本身而忽略了手機的來源這一更根本性的問題。人生何嘗不是如此呢?我們往往生活在別人為我們定義的世界裡,忘了尋求生命真意,我們自己到底是誰?難道人的生命根本上就是挑戰自我、否定自我的過程嗎?

但是如果年輕的朋友進到監禁這樣的殘酷環境當中,可能由於意志薄弱、信念的成熟度或許容易被異化和扭曲,這個問題因人而異,每個人情況不同。我覺得今天自己有條件能夠把這一段特殊生命歷程記錄下來,既是一種責任又是一種幸運,它必定是命運的某種安排。這場磨難來得恰逢其時,我們承受的苦痛總與我們的收穫成正比,裡面的五百多天我沒有虛度一日。我曾經想,怎樣找到一個比坐牢更艱苦的方式使坐牢不再痛苦,解決虛耗生命的問題?如何讓時間停止下來?不管是痛苦還是快樂,任何磨難都會隨時間而去,所以沒有什麼過不去的,一切都在流變當中,只有修煉才能讓時間靜止,世界停下來。

沒有宗教信仰,人根本上註定是一個悲劇性的角色。從終極意義上說,人來到這個世間便開始走向死亡,人是絕望的,是沒有出路的,最終只能在宗教裡尋找出路和慰籍。人選擇宗教更根本的原因可能並不是功利導向的,不是因信而得救、出於獎賞和懲罰的原因而做出的選擇,信則進天堂彼岸光明,不信則下地獄彼岸淒涼,更主要可能還是宗教內容本身讓人感受到的道德感和一種真實的愛、至善、慈悲的感召,它可能符合人的某種規定性又具有超越性。如果人意識到了人的悲劇性角色、生命的虛妄與絕望這一點,沒有最終選擇歸向宗教,要麼他沒有被神揀選,要麼他保持了足夠的誠實。我同意一些文學家關於審美的觀點,即美在終極意義上都是悲劇的或具有某種悲劇色彩。

對於很多人來說,人生需要某種存在感,而這種存在感就意味著一種挑戰性與現實世界的張力,人有追求完美、追求超越、追求終極的天性,這種存在感就必然表現為人與這個世界的某種衝突,由衝突產生的這種張力反而驗證了人的存在。有的人活得很貧窮很艱苦時反而沒有這個問題,而有些人功成名就了反而出現了這個問題,更高的目標、終極的問題解決不了,就會產生輕生的念頭,只有一種使命未竟,未竟的使命與責任,即使這種使命在他人看來是虛妄的無意義的,但對於當事者來說卻很重要。這就回到修煉上來了,有些輕生者都是悟性極高的人,他們走進了生命的絕望當中,如果找到修煉的途徑就可以不斷挑戰自我克服人性的弱點,也會懂得一切的志業不過只是克服人性弱點挑戰自我、完善自我、超越自我、生命覺悟的契機。生命的過程只是手段,只有走向修煉才能發現生命的目的,打破人生的瓶頸走向新生,修煉之後人可以成為超人、成為覺者,洞悉世間萬物。但是堅持修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古語有云: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每天都是新的開始,都是一個新的生命。

我剛到看守所時,號裡每天都要求坐板,就是以打坐的方式要求大家坐整齊,由於我的筋骨異常僵硬,根本就無法打坐,很不習慣,並且我認為這是一種壓迫人、侵犯人權的行為,十分牴觸,基本不配合他們的要求,他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來,我發現堅持打坐如果時間長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會很疼,並且我想起了過去有人告訴我打坐修煉的方法,我想像到,釋迦牟尼、老子、孔子還有歷代的高僧大德那些大覺者,想一想他們的法相,幾乎全都是禪定而坐,五心朝天,法相莊嚴。因此我就開始通過打坐來應對虛耗生命之苦超越自我。每天上午、下午都堅持打坐修煉,打坐的時候,心持正念、消除邪念。當然你要修煉時,也會有各種各樣的干擾,包括心性上的。

40歲是一個新的起點,這些年無論從人生經歷上還是理論積累上就像安排的一樣,這場準備包括憲政第一訴,包括和平民主運動,包括維權律師這個角色的抗爭與思考,包括生兒育女,包括這些年來對信仰生命的不斷學習與思考,包括線上、線下的大量閱讀與寫作,可以說我無論對於儒釋道、基督教、伊斯蘭教還是西方的各種哲學思想都有所涉獵 ,正當我無法突破人生瓶頸的時候,這場磨難到來了。關於信仰與生命的感悟我計劃專門寫一本書作為送給自己的禮物──《信仰之路》。

不管痛苦還是快樂,一切都在流變當中,磨難也會隨時間而去,沒有什麼過不去的,經歷了這場磨難,我想我有責任做一件事,我很想與其他坐過牢的朋友探討人生的痛苦問題,因此也制定了一個人權天花板計劃,從採訪良心犯開始,要採訪100位政治犯、良心犯,與他們共同探討人權問題,與他們進行信仰層面的交流,相信這樣的記錄會有歷史價值。

應該說我能夠打坐修煉,是受到了法輪功的影響,還有佛家、道家,儘管我不會法輪功的功法,但是法輪功學員們也是經常打坐修煉的,因此在我代理法輪功案件的過程中,一些法輪功學員就曾推薦讓我打坐修煉,我受到了啟示。法輪功學員每次對我的勸解我都十分感謝,就像基督徒給我傳福音一樣,我也很感謝他們。對於一個人來說,信仰與修煉問題,沒有比這件事更重要的事情了。我信聖經、信上帝的存在,我也信法輪功主張的「真、善、忍」這一普世價值。「人生的一切磨難乃至生死不過是修行覺悟的契機」,我在進去之前,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理性的範圍及權能和超理性信仰的邊界對於人的責任和選擇,我能做的就是拿出真誠的態度來,我可以理解全當是造物主給我的恩典對我進行了一番熬煉。

下面我就宗教信仰的認識談一點簡單的看法,我們能分享的肯定僅僅局限在有限的理性範圍內,更深層次的問題,至少可以寫一本書來探討!而且人生的信仰永遠在路上。人生有時細想一下是因果倒置的。我進行的分析並不必然代表我的信仰立場和我個人的信仰選擇。這也是我在監居期間的一點思考,現在記錄下來,人們在理性上選擇基督教的理由,為何選擇基督教的理性分析?

因為人在現世是沒有出路的,人生最終都無法避免死亡,人生就像被埋於地下棺材之中的未死者一樣,他們的頭上不過多了一些日月星辰,身邊多了一些花草樹木、一些人事風月,延長了一些時日,轉移了這個關切,最終仍然無法迴避死亡,只是一個來得急迫一些、一個來得緩慢一些罷了。我們在人生的歷程中,多少次思考生命、展望生死,卻都無疾而終不求甚解。我們始終不會沉靜下來,將這件事持續下去。那些因為人生的重大變故有一個契機有幸將這些終極問題追問下去之時,不免走向宗教,還有一些人甚至走向輕生自殺。

因此如果沒有上帝,則生命是一場虛空,一切都沒有意義。通常來講,感性的經驗、理性的認知、靈性的觸碰,決定你對信仰的選擇。每個生命的個體都是獨特的,都有自己不同的人生經歷和感受,因此我們在分享我們的人生經驗或靈性感知上來幫助別人建立信仰往往是無效的,因為你的經驗對他人沒有意義。我們只剩下理性上可以分享和談論,而理性的有限、上帝的無限,況且還有諸如是上帝揀選人還是人選擇上帝、神這樣的問題,單純從理性上來建立信仰往往也是比較困難的。但是,由於在終極意義上講,人生是沒有出路的,人是絕望的,只有尋找到一個彼岸,當然這絕非只是找一個自欺欺人的藉口。

下面我簡單說說,選擇信主信聖經基督在理性分析上的根據或理由:第一,人終究要走向死亡,人生是絕望的沒有出路;第二,只有神能拯救我們。有神沒有神,我們寧可相信神比不信神要好一些,因為,如果沒有神,我們信了神,對我們沒有什麼壞處,可是如果真的有神,我們沒有信,我們就無法得救,這是非常不划算的;第三,既然信神比不信神好,那麼就產生了我們選擇信哪一尊神的問題。

從人類歷史和各大宗教信仰的影響來說,我們可以把幾大宗教信仰進行一個比較,儘管每個宗教信仰都宣稱自己是至高的、是絕對的真理,我們通過了解歷史研讀經典會發現一個結論,猶太教和基督教都是相信上帝耶和華的,伊斯蘭教儘管將神稱為真主安拉,但其基本上確認了真主安拉與上帝的同一主體性,乃至聖經上的一些先知、使者、聖人比如摩西、耶穌,古蘭經上也予以承認,儘管其地位略有不同。傳統佛教也不否認上帝耶和華的存在,相反其理論上反而能夠在某種程度上證實上帝的存在,至於說在哪個層次、居於何種地位則是另一個問題。相反,基督教(包括猶太教、天主教)對上述幾個宗教信仰以及上述幾個宗教信仰之間就沒有得到這種確認。那麼通過理性的分析由此我們可以得到的結論就是,信仰基督教最靠譜!以上僅從功利的角度來分析,從超越功利的道德層面上來看,基督教向善的普世價值的信仰情懷,耶穌以愛、以犧牲這種獨有的方式而不是以強制暴力或僅僅是功利導向的方式來拯救世人這一點是觸動靈魂的,具有無可抗拒的至善、慈悲、愛的感召力量 。

當然單憑理性是無法最終解答信仰問題的,理性是有限的,上帝或者說信仰是無限的,神的整全性理性根本無法把握,甚至在終極意義上說人無法也無權識別善、惡。我本人在監禁期間,2015年10月8日的深夜我突然莫名感受到了樂園的存在,原來我是一個幕道友時,跟朋友學習了解聖經時,朋友談到了樂園,這一感受絕不是理性上的認識,卻可能是在苦難與人生無常中較能體會到的。當然人不承認自己的罪性就無法認識基督,信仰基督需要不斷的讀經、查經、內省和信解驗證,考察世界、感知生命,領悟造物主的意志,這一切會一直在路上!

如果說基督教講大愛、犧牲、因義受難救贖,而佛家講究苦修大慈大悲覺悟,要歷經大苦大難,八風不移,超越塵世放下執著,勇猛精進,佛家也好印度教也好基督教也好,沒有大苦大難何來大徹大悟、何來大德大能大慈大悲,它們都是要超越世俗超越生死的,人生的本質是苦的,什麼樣的苦難、人生磨礪都會隨時間流變,人的承受能力也會隨著環境的艱難程度而有所增長,有時你可能都意識不到你的承受能力有多大,應對生命的各種考驗十分殘酷,它的作用或許是讓你進一步證信。人的死亡對於本人可能是一種解脫,對於生者則被假象所惑。

我常常在想,每個自命不凡的生命都會認為自己生活在一個充滿希望、曙光即現、變革將至的歷史時代,都有上百個理由認為,明天會更好,與其說是一種事實的判斷,不如說是一種人性的欲求、盲目樂觀的天性,誰都知道歷史決定論不一定靠譜,但是人有自欺的本能,從蘇格拉底、耶穌到布魯若、甘地,從楊漣、袁崇煥到譚嗣同、林昭、遇羅克,這或許是一種人性的弱點,也正是人性光輝之所在,沒有大苦大難何來大徹大悟?這到底是一場冒險還是一種救贖呢?先知都是被逼出來的嗎?除了環境的逼迫,主要是自己逼迫自己,自己選擇的結果。而命運永遠讓人捉摸不透,歷史也總會出人意外。人對自己的生無法選擇,但是可以對自己的死作出某種選擇,就是有時候可能要放下生死,生命的價值似乎存在於某種犧牲之中,當然這是一種理想狀態,在這個意義上來講,沒有覺悟的生命是一種浪費,世俗的人生不值得過,把受難當作一種修行的方式,人做到誠實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我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中,我們又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裡。這是從我們主觀和客觀兩方面來說的,每個人的信仰不同,他們的經歷也不同,即便看似相同的經歷、相同的信息對於不同的生命則意義完全是不同的。生命是由造物主創造的,但是每一天是由你自己來主宰,是你的自由,如果你沒有承擔人道使命,沒有突破、沒有創造、沒有價值,挑戰賦予生命的意義,生命就形同死亡了。時間在流逝,一切都在流變當中走向死亡,只有一擊猛醒賦予生命的氣息,才能意識到生命的自由這件事。我確信有一個天梯為人預備著,一切為何發生,都是有安排的,人通過不斷提升覺悟,洞徹真理洞徹世間真相,這才是生命的意義本身。

──轉自《大紀元》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責任編輯:劉明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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