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9紀事》之十六:心持正念無往不勝(2)

編者按:2015年7月9日,中共開始密集抓捕、傳喚全國各地的維權律師及其助理。王宇、王全璋、李和平、謝燕益、周世鋒、謝陽、隋牧青、李春富等一批知名律師被捕,有的至今下落不明。謝燕益在被非法監禁553天後,獲釋回家。他在監獄中遭遇了怎樣生與死的考驗?謝燕益親自寫下近20萬字的《709紀事與和平民主100問》,大紀元網站有幸首發此書,將分兩大部分連載:其一為《709紀事》,其二為《和平民主100問》。

九、號裡面的生活,心持正念無往而不勝!

(接上文)天津二看的確羈押的大都是刑期比較重的嫌疑人,我在C5的時候是被重刑犯所包圍著的,在我左邊一個無期、右邊一個死緩,再右邊是掛鏈的就是死刑犯,我前面一個殺人犯還沒判下來,最好的面估計不是死緩就是無期,只要能逃過一劫他就燒高香了!

我們號裡的兩個殺人嫌犯在號裡反而成了弱勢群體,其實殺人犯不是像我們想像的那樣,有時卻是很老實的人被逼急了或一時失足鑄成大錯。老郭和小孫兩個人都是老實人,又都是頭一回進來,一點經驗都沒有,因為殺了人怕被重判,兩人都很怕事,擔心跟別人發生衝突,將來由死緩再轉成死刑丟了命,因此很少跟別人爭執,甚至有些窩囊。號長看他們老實,又是外地人,就經常呵斥他們、欺負他們。有一次值班時正好輪到他們兩位殺人犯一個班,兩個人在地下從左邊走到右邊,又從右邊走到左邊,沒有號令,兩個人一樣的面無表情低頭沉思狀一籌莫展,幾乎保持了同一個節奏,像兩個木偶一樣。我們在板上躺下的人像看風景一樣欣賞著他們倆,他們兩個還渾然不覺,那個場景特別逗樂!有時候我很同情他們,就給他們一些鼓勵,在他們的案子上給他們一些建議,為他們打打氣。

我在D4監室時趕上一個20出頭的小孩因為殺人被判了極刑,與家人見面一週後就走鏈了。小伙子乾乾淨淨的,我仔細打量了他一番,感覺小伙子是那麼的精神和乾淨,面色上並非看相人所說的什麼印堂發暗滿臉陰氣,我發現他的氣色不僅沒有一點陰暗,反倒發光發亮。他走鏈那一天穿了一雙拖鞋就出去,後來管教又讓他回來換了一雙布鞋,出去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後來他的家人來取他的遺物被褥和衣服時,我們給他收拾好交給了管教。這個孩子據說是因為跟他們本地的一個所謂黑老大發生口角不服氣,帶著兩個同伴找到受害人捅了四十多刀導致對方死亡。這個孩子被執行死刑,活生生的兩條人命就在社會底層的奴隸相殘中消逝了,就為了爭強鬥狠,實在可憐可悲。後來回想起來,這個孩子戾氣很重,上面有三個姐姐,父母從小格外溺愛,估計這是導致一場悲劇發生的一個重要因素。

無論在社會上還是在牢房裡,奴隸們一貫的惡意相向,牢房之中尤此為甚!我也曾多次藉機跟兩任號長做過工作,認為號裡弟兄們是一家人,應該互助互愛,把我們共同的人權天花板給抬高起來,大家互相抬,大家都受益,大家互相踩,大家都遭殃,彼此與人為善。號長在這個位置上是能夠有所作為的,以德服人,利益眾生,積德行善。正如我在外面時,有機會也經常跟警察做類似的交流,大家都是奴隸,何必互相傾軋?彼此要善意相待。前一個年輕號長涉世不深,似乎聽進了我的建議,而後一個勞改油子孫號長儘管表面上也表示認可,但實際上他沒有絲毫改變,他從人性的角度對我還說過這樣的話,「松一松,攻一攻!」,管理監號似乎他很有心得。

負責我這個號的管教吳管和協管袁管人都還是挺善良的,法律素養、人文素養感覺都不錯。可是即便如此,在比如一些看守所的陳規陋矩方面仍然會在他們身上有所體現。比如說對待被羈押人不能平等對待,跟他們在外面談話,他們坐著或站著,就要求被羈押人蹲下,這得以體現出來他們居高臨下的地位。你在進任何一個門時都要強制你喊報告,經常搞一些形式主義的談話筆錄、抽查筆錄、各種規定動作讓被羈押人給他們歌功頌德,你離開看守所的時候還要給他們寫一封感謝信。他們在自己管理的被羈押人員面前簡直像皇帝一樣神氣,即便放個風,也一定要讓號長帶領大家高聲喊幾句「謝謝管教、謝謝所長」之類的口號。他們或許在這個環境裡呆久了,忘記了一個簡單的道理,踐踏別人的尊嚴就是踐踏自己的尊嚴,侵害別人的權利就是侵害自己的權利,他們或許不懂得或許無奈,我們有共同的尊嚴,當別人的尊嚴權利遭到踐踏時,每個人都是受害者!

號裡每天都發生政治鬥爭,弱者與弱者斗,強者有時也通過壓迫欺負弱者來爭奪地位和話語權。孫號長是一個深諳人性的人,有時候大家可能說些小話時,他能夠準確把握時機,適時敲擊鋪板警告大家來樹立自己的威信,這個度他能把握得恰如其分。

即便在這樣一個小小的監室裡,人們也很容易被分而治之,主要是為了自己的一點點利益,很少能有公道可言,因此專制的市場在於人們的短淺,只顧眼前利益而缺乏理性、沒有原則、沒有信仰。

我們這個監室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由於監室比較封閉,大家一般只能在上午放大茅(解大手),號裡面進來新人一般都排不上號,大家你爭我奪放大茅的座次,號長第一個,他不放別人一般不敢放,以此類推,老資格的和上板的緊隨其後,放大茅的先後次序成了身分地位的象徵。到上午11點左右就要準備午飯了,因此勞作往往提前就要開始準備,這就造成新進來的人還沒來得及放茅就結束了。往往我最後一個放茅,只要有新來的人,我放之前都儘量讓他們先去放,不管勞作如何催我,因為我知道如果我放不了茅還有機會向管教反映一下,而其他人權利受到侵犯時很難有機會向管教反映,如果你越過號長向管教反映,那麼你就得罪了號長,後果可想而知。

裡面把坐牢時間長的人叫勞改油子,由於獄所裡面的資源短缺,再加上人們在裡面要挨過漫長的歲月,因此裡面的人與人之間都相互琢磨,對人性的把握一般比外面的人要深一些。號長和勞改油子們,拉什麼樣的人,打什麼樣的人,知道何時施人以惠、何時小懲而立威。

號長為了保持自己的威嚴,每次解大手都要勞作先去給他遮擋一個箱蓋,解完一定有人給他打好水投好毛巾進行服侍擺個造型。每天晚上休息前他都要在大家眾目睽睽之下洗一個澡,這一洗澡的過程也是有人幫他接好水將一應用具打點好,還要幫他沖洗搓背等等,讓大家等待他洗好,才能進入下一個程序。這個洗澡的過程、享受特權的過程也就是他讓大家養成順服、習慣他的權威的過程,而實際上這個澡是否每天都有必要洗就不需要人們關心了。

還有一件比較變態的事,我們號裡2016年3、4月份前後進來一個因盜竊犯事的小孩,這孩子個子大,晚上吃不飽,晚飯時就向號長打招呼要留兩個饅頭夜裡吃。開始號長不准許,晚上饅頭一般都比較富餘,吃不完就全都扔到茅裡,後來號長准許了,每天都需要他向自己請示一遍,吃晚飯時號長也不抬頭,孩子就等著號長吃完飯,再報告,號長也不嫌麻煩,每天還都要照例批准一回,長年累月樂此不疲。

這裡除了對人性的認識更深刻了,(在獄所裡人們赤裸裸地朝夕相處,戴上面具爭奪話語權,是因為沒有安全感。而通過近距離的接觸,更堅定了我對人性本善的確證。所有我們被監禁者,無論長幼也無論是什麼原因走進來的,我們都同喜同悲,看到白髮蒼蒼的老人、天真的孩子、執著的男女都為之動容,在這一特定環境下,被監禁者與世隔絕,與親人甚至陰陽永隔,一時的情感都很脆弱,時常真情流露)。人在裡面變得都比較容易動情也比較細心敏感。我和我同監的一個殺人嫌犯,經常討論吃的,當我說到在外面時我們不夠細心,從來都沒有給妻子和孩子夾過菜,他也若有所思流露出一種遺憾的神情,因為他可能這一輩子都無法關照他的妻女了。俗話說沒有得就沒有失,沒有失也沒有得,此言不虛!我可以確定的是,在監牢裡每多待一日必有一日的收穫。不過坐牢太久了就會麻木,可能很難記錄下來,出來後時間長了如果不及時記錄也可能會淡忘了,感謝造物主讓我記錄下這一段難忘的生命歷程!

我出來以後或許是由於被監禁過的原因,讀劉曉波的《理性的荒謬及其殺人》,在他評價陀夫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時深有同感,陀氏坐了十年牢。劉博士在判刑前也被勞教過兩次,對人性的認知,坐牢會讓你收穫很多。陀氏的深刻之處誠如劉博士描述的那樣,地下室人集受虐與施虐於一身,既是極權者又是奴隸,既是受虐者也是施虐者。他的懦弱時時被虛榮所激勵,越是受辱,虛榮心就越膨脹。所以,每一次,當他在強者那裡備受羞辱之後,他一定要找到更弱者來發洩自己的仇恨和屈辱。陀氏的地下室和卡夫卡的鼴鼠,其生存方式以及心理狀態完全相同──肉體的自由變成靈魂的牢籠。可以隨便走動的主人公,其靈魂空間卻僅僅局限於那間狹小的地下室,終日不見陽光的陰暗,散發著潮濕霉爛的氣息。的確是這樣,我們號裡的孫號長就是典型的這樣一個人,他對於強者比如有錢有勢者、管教特殊關照的人十分的乖巧順服,像個孫子一樣,他也特別會跟管教打交道,善於偽裝自己,可是他在號裡對於那些弱者又十分的凶殘,肆無忌憚地壓制恐嚇,他們這類人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他們只有虛榮沒有自信,不懂得什麼是人的尊嚴。

──轉自《大紀元》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責任編輯:李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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