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光榮:一個從上往下扇耳光 從下往上磕頭的社會

回國後目睹當今社會各種「醜行」

到中國旅遊本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尤其帶著孩子,讓他們從小切身體會一下中國的風土人情,到歷史景點感受一下中國的文化傳承。只是,有所得也必有所失。在感受歷史文化熏陶的同時,也無可避免地會讓他們目睹當今中國社會各式各樣的醜行,弄得孩子常常提一些令我尷尬不知如何回答的問題。

譬如,為什麼汽車從來不讓行人?為什麼到處都那麼髒,大家隨便往地上扔東西?為什麼人們那麼粗魯沒有禮貌?為什麼人們講話那麼大聲好像在吵架?為什麼那麼多的人不分場合的抽煙?為什麼每到一個地方總有那麼多的人扑過來非要賣東西給你而且纏著不走?答案不是沒有,只是我不想說,我不願意讓他們在心中種下太多負面的印象,儘管我知道我的努力最終可能會是徒勞。

中國這幾十年經濟突飛猛進。譬如上海,幾個月不去就會展現出一片嶄新的市容。夜幕之下,它完全成了燈火通明、高樓成群的花花世界,比紐約還要氣勢!

遺憾的是,經濟發展和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並沒有相應帶來社會道德的提升。這幾年往中國跑了不知多少次,總結出來的社會狀況讓我不敢恭維。這個社會缺少人與人之間的基本尊敬,缺少人與人之間的起碼信任,更缺少人與人之間最根本的平等相處的觀念。

在中國,每每看到公司裡的主管面對下屬,如何以在美國完全可以被視為人身攻擊的方式進行訓斥和辱罵,而同一個下屬當他點頭哈腰承受了上司如此的辱罵之後,轉過身去便將同樣的待遇拋給他的下屬。街頭上更不用說了。

在北京中關村,目擊過一個警察如何像流氓一樣欺辱訛詐一個騎板車的民工,這個民工卻自始至終滿臉讒笑不敢回一句話;在浙江義烏火車站,看到一個騎板車的民工凶蠻地當著眾人的面,狠抽一個應該是比他地位更低的剛進城的鄉下人耳光。

整個社會充滿等級森嚴、貴賤分明的階層

我有時與朋友開玩笑道:中國是一個從上往下煽耳光、從下往上磕頭的社會,據說已經消滅了階級,但卻充滿了等級森嚴、貴賤分明。為了不用磕頭而可以站到煽耳光行列之中,社會充斥著種種荒誕:

每個人出門,無論時間場合,都要穿上最漂亮最貴重的衣服,以顯示自己很有身份,從而獲取別人的尊重;

上班騎車不過十分鐘,開車要堵半小時,仍然爭相購買私家車,以示自己富有與高人一等;

這個社會造就了全民族的小心謹慎,永遠帶著懷疑的眼光審視著周圍的人群,害怕被騙,也常常被騙,有了機會也毫不遲疑地去騙別的傻瓜以顯示自己的機警與聰明;

這個社會造就了全民族的狗眼病,在與別人的初次接觸時,每個人都隔著大腦中的門縫細心揣摩對方的身價與身份,在自己心中暗暗排列高低的檔位,然後逐一劃歸屬於要向他磕頭的一族,或是將來有機會可以煽耳光的一類;

這個社會造就出與人交往時,如果你客氣禮貌地對人說話,人家定會以為你身份卑微或者有求於人,于是對你橫眉豎眼,不屑正視;你故意扯起嗓子,一副土匪的樣子高聲吆喝,別人會立即對你點頭哈腰,唯唯喏喏,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不知有啥背景的何方神聖。

這個社會造就了另一個嚴重的被稱之為紅眼病的流行病,每個人都覺得別人比自己掙到了更多的錢,于是每個人都削尖腦袋挖盡心思要比別人撈更多的錢,生活的重心彷彿除了錢還是錢。

這個社會中的男男女女都極其好面子,愛炫耀,並且善於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機會向別人,往往是陌生人,表現自己如何重要,如何身份特別,地位崇高,如何與眾不同。

一次乘飛機從杭州到北京,身後坐著一位中國人,想必自己以為應是有點錢,或是有些權,從登上飛機的一刻到最後下了飛機的一秒,一路上全機艙裡就聽他大著嗓門哇啦哇啦不停,把空中小姐呼來喚去指揮得團團轉,彷彿是在使喚自己的私家女佣,神氣活現,覺得自己特有身份,有臉面,讓人看著十足的缺乏教養,淺薄可笑。

這樣的情景在各地時常碰到,尤其在餐館裡,更是經常看到一些人,穿著人模人樣,可一張嘴招呼服務員,那架式就像是奴隸主在吆喝家奴,聲音比舊時為官老爺在前面開道的衙役還凶猛。可周圍的人們似乎並不以為奇,估計是司空見慣。據說這樣才特別能章顯出自己是個大爺的身份,請客時在客人面前也顯得面子十足。

人與人之間存在著心理鴻溝

下面的這次經歷則讓我深切體會到,在中國,人與人之間存在著多麼可怕的心理鴻溝。

一次去杭州辦事,有半天空閑,便拿了相機到西湖邊散步。看到前面一對年輕男女輪流著在一個景點前拍照,從言談舉止看是一對新婚夫婦出來度蜜月。心想一對新人出來一趟竟不能留個合影多可惜,便走上前去指著那男人手中的相機問道:要不要幫你們拍個合影?這樣的事情在美國非常平常,常常有人這樣幫我,我也常常這樣幫助別人。可令我萬分尷尬的是,那兩人聽了我的問話後,立即驚愕地圓睜眼睛看著我,滿臉疑慮,將我從頭到腳很戒備地打量一番之後,一步一回頭,將手中相機緊緊抱在懷裡匆匆走了。我愣了半晌,才突然明白髮生了什麼,不由得苦笑了。

這件事時常讓我想起,讓我感嘆,是什麼讓他們對別人的友善帶著彷彿已經成為第二天性的懷疑、戒備甚至恐懼呢?這個問題,在另一次足以表現我是如何成了不可救藥的「美國大傻瓜」之後,多少獲得了一些答案。

還是在杭州。住世貿大廈酒店,早上到樓下吃早餐,剛坐下,臨桌兩個和尚熱情地招呼我聊天。我一個人怪無聊的,便攀談起來。兩個和尚自稱是從五臺山來的,聊著聊著講起他們如何來到杭州,一路如何辛苦,然後講他們的大師傅如何得了病,把錢全花光了,不得不滯留此地回不了家,只好四處向人化緣籌集回去的路費。

最後就說到我了,說能碰到我並和我這樣開心地聊天,可見我很有佛緣,一看就知道我心地善良,然後便請求我發發善心幫幫他們。沒多想,我從錢包裡拿了一張一百元美鈔給了他們,問可不可以?兩人不動聲色地接了,向我的錢包裡瞥了一眼,說,能不能再多給一張?我覺得有些蹊蹺,心裏瞬間閃過一念:出家之人不知道感謝,怎麼可以這麼貪?便和顏拒絕了。

兩人匆匆又吃了幾口飯便起身告辭。我也吃完了,跟在他們身後出去。這時餐廳領班走過來與我搭話,問那兩個和尚是不是向我要錢了,當知道我給了他們一百美元後,立即讓門口服務員通知樓下警衛追出去。領班告訴我,這兩個人是騙子,已在這裡多日了。等領班帶著我走到樓下時,那兩個「和尚」在正要上出租車前被追了回來,領班把一百美元拿回來給我,讓我趕緊離開。

事後向杭州當地朋友提起,他差一點兒笑背過氣,道:就你們這些美國回來的大傻瓜才會上這樣的當!這讓我覺得人世間的幾十年真是白活了。記得當年剛到美國時,常與幾個朋友嘲笑美國人如何大腦簡單,呆笨無比,一點都不知道轉彎。想不到二十多年下來,我自己反倒成了中國人眼裡的美國大傻瓜,笨得不可理喻!

中國人聰明得可怕而且可悲

我現在不再嘲笑美國人如何笨了,而更為覺得,生活在中國當今社會中,中國人聰明得可怕而且可悲,而美國式的呆笨碰到中國式的聰明,有時候所產生的效果卻非常具有黑色幽默的味道。

這是我西雅圖的朋友的一次經歷。一次去中國出差,走在北京的街道上,朋友突然看到前面一人掉了一個錢包。秉持著美國式的實在,朋友馬上過去撿起來,一邊喊著前面的人就追了上去,掉了錢包的人卻似乎沒聽見,反而腳步越來越快,朋友也加快腳步匆匆往前趕。這時,從路旁一條偏街裡就衝出一個人來,做著手勢把他攔下,叫他不要聲張,指著錢包說看有多少錢,兩人分了得了。朋友哪裡同意,義正詞嚴地批評他怎麼可以如此沒有道德良心,貪別人的便宜,甩下他繼續追趕丟錢包的人。那人終於被追上了,收回了錢包,卻並沒有任何感激的表現,反倒有些不耐煩的樣子,朋友十分詫異不解。後來將這件事向當地公司的人說了,經過點醒才明白,那兩個人是同夥,專門在街上做套坑人的!

中國式的聰明機關得以成功的關鍵在於人們對不義之財的貪婪,據說這樣的套子成功率極高,不想碰到了我這位在外面生活了十幾年的美國大傻瓜,卻竟然讓那兩個騙子徒勞無功。

仔細想一想,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坑騙招數,不正說明社會上有太多貪圖不義之財的人,才使他們的伎倆有實施的市場嗎?

我知道寫這篇文章是會被國內罵的,這也是如今中國讓我感到嘆息的另一方面:不能容忍別人批評。你要說中國一點的不好,不是別有用心,就是假洋鬼子。至于是不是真的不好,則不在考慮之列。即便真的不好,他也一定會列出無數別人也如何不好來為自己辯護。也有人會說:你以為你在外面時間長了,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中國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算個什麼東西!其實,我算什麼東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就事論事。誰能講我說的不是事實嗎?如果不是心裏還有著中國,我完全可以像個局外人一樣,何必費這麼多的口舌?

一個民族,不能正視自己的不足而妄自尊大,與奴顏婢膝、妄自菲薄一樣可悲!

──轉自《阿波羅網》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責任編輯:劉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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