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名著】《東周列國志》第七十四回

【新唐人2013年10月8日訊】【導讀】《東周列國志》是中國古代的一部歷史演義小說,作者是明末小說家馮夢龍。這部用古白話寫成的小說,主要描寫了從西周宣王時期直到秦始皇統一六國這五百多年的歷史。早在元代就有一些有關“列國”故事的白話本,明代嘉靖、隆慶時期,餘邵魚撰輯了一部《列國志傳》,明末馮夢龍依據史傳對《列國志傳》加以修改訂正,潤色加工,成爲一百零八回的《新列國志》。清代乾隆年間,蔡元放對此書又作了修改,定名爲《東周列國志》。所有的故事,都是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下展開的。其中叙寫的事實,將分散的歷史故事和人物傳記按照時間顺序穿插編排,成爲一部結構完整的歷史演義。

第七十四回 囊瓦懼謗誅無極 要離貪名刺慶忌

話說費無極心忌伯郤宛,與鄢將師商量出一個計策來,詐謂囊瓦曰:「子惡欲設享相延,託某探相國之意,未審相國肯降重否?」囊瓦曰:「彼若見招,豈有不赴之理?」無極又謂郤宛曰:「令尹向吾言,欲飲酒於吾子之家,未知子肯為治具否?託吾相探。」郤宛不知是計,應曰:「某位居下僚,蒙令尹枉駕,誠為榮幸!明日當備草酌奉候,煩大夫致意。」無極曰:「子享令尹,以何物致敬?」郤宛曰:「未知令尹所好何在?」無極曰:「令尹最好者,堅甲利兵也。所以欲飲酒於公家者,以吳之俘獲,半歸於子,故欲借觀耳。子盡出所有,吾為子擇之。」郤宛果然將楚平王所賜,及家藏兵甲,盡出以示無極。無極取其堅利者,各五十件,曰:「足矣。子帷而寘諸門,令尹來必問,問則出以示之。令尹必愛而玩之,因以獻焉。若他物,非所好也。」郤宛信以為然,遂設帷於門之左,將甲兵置於帷中。盛陳肴核,託費無極往邀囊瓦。囊瓦將行,無極曰:「人心不可測也。吾為子先往,探其設享之狀,然後隨行。」



無極去少頃,踉蹌而來,喘吁未定,謂囊瓦曰:「某幾誤相國。子惡今日相請,非懷好意,將不利於相國也。適見帷兵甲於門,相國誤往,必遭其毒!」囊瓦曰:「子惡素與我無隙,何至如此?」無極曰:「彼恃王之寵,欲代子為令尹耳。且吾聞子惡陰通吳國,救潛之役,諸將欲遂伐吳國,子惡私得吳人之賂,以為乘亂不義,遂強左司馬班師而回。夫吳乘我喪,我乘吳亂,正好相報,奈何去之!非得吳賂,焉肯違眾輕退?子惡若得志,楚國危矣。」囊瓦意猶未信,更使左右往視,回報:「門幕中果伏有甲兵。」囊瓦大怒,即使人請鄢將師至,訴以郤宛欲謀害之事。

將師曰:「郤宛與陽令終、陽完、陽佗,晉陳三族合黨,欲專楚政,非一日矣。」囊瓦曰:「異國匹夫,乃敢作亂,吾當手刃之!」遂奏聞楚王,令鄢將師率兵甲以攻伯氏。伯郤宛知為無極所賣,自刎而死。其子伯嚭,懼禍逃出郊外去了。囊瓦命焚伯氏之居,國人莫肯應者。瓦益怒,出令曰:「不焚伯氏,與之同罪!」眾人盡知郤宛是個賢臣,誰肯焚燒其宅,被囊瓦逼迫不過,各取禾藁一把在手,投於伯氏門外而走。瓦乃親率家眾,將前後門圍住,放起大火。可憐左尹府第一區,登時化為灰燼,連郤宛之屍,亦燒毀無存。盡滅伯氏之族。復拘陽令終、陽完、陽佗、晉陳,誣以通吳謀叛,皆殺之,國中無不稱冤者。忽一日,囊瓦於月夜登樓,聞市上歌聲,朗然可辨。瓦聽之,其歌云:
    
莫學郤大夫,忠而見誅,身既死,骨無餘。楚國無君,惟費與鄢,令尹木偶,為人作繭。天若有知,報應立顯。

瓦急使左右察其人不得。但見市廛家家祀神,香火相接,問:「神何姓名?」答曰:「即楚忠臣伯郤宛也。無罪枉殺,冀其上訴於天耳。」左右還報囊瓦。瓦乃訪之朝中,公子申等皆言:「郤宛無通吳之事。」瓦心中頗悔。沈尹戍聞郊外賽神者,皆咒詛令尹,乃來見囊瓦曰:「國人胥怨矣!相國獨不聞乎?夫費無極,楚之讒人也,與鄢將師共為蒙蔽。去朝吳,出蔡侯朱,教先王為滅倫之事,致太子建身死外國,冤殺伍奢父子,今又殺左尹,波及陽晉二家,百姓怨此二人,入於骨髓。皆云相國縱其為惡,怨詈咒詛,遍於國中。夫殺人以掩謗,仁者猶不為,況殺人以興謗乎?子為令尹,而縱讒慝以失民心,他日楚國有事,寇盜興於外,國人叛於內,相國其危哉!與其信讒以自危,孰若除讒以自安耶?」囊瓦瞿然下席,曰:「是瓦之罪也。願司馬助吾一臂,誅此二賊!」沈尹戍曰:「此社稷之福,敢不從命!」沈尹戍即使人揚言於國中曰:「殺左尹者,皆費鄢二人所為,令尹已覺其奸。今往討之,國人願從者皆來!」言猶未畢,百姓爭執兵先驅。囊瓦乃收費無極鄢將師數其罪,梟之於市。國人不待令尹之命,將火焚兩家之宅,盡滅其黨,於是謗詛方息。史臣有詩云:
    
不焚伯氏焚鄢費,公論公心在國人。
令尹早同司馬計,讒言何至害忠臣!

又有一詩,言鄢費二人一生害人,還以自害,讒口作惡,亦何益哉?詩云:
    
順風放火去燒人,忽地風回燒自身;
毒計奸謀渾似此,惡人幾個不遭屯!

再說吳王闔閭元年,乃周敬王之六年也。闔閭訪國政於伍員,曰:「寡人欲強國圖霸,如何而可?」伍員頓首垂淚而對曰:「臣,楚國之亡虜也,父兄含冤,骸骨不葬,魂不血食,蒙垢受辱,來歸命於大王,幸不加戮,何敢與聞吳國之政?」闔閭曰:「非夫子,寡人不免屈於人下。今幸蒙一言之教,得有今日,方且託國於子,何故中道忽生退志?豈以寡人為不足耶?」伍員對曰:「臣非以大王為不足也。臣聞『疏不間親,遠不間近。』臣豈敢以羈旅之身,居吳國謀臣之上乎?況臣大讎未報,方寸搖搖,自不知謀,安能謀國?」闔閭曰:「吳國謀臣,無出子右者,子勿辭。俟國事稍定,寡人為子報仇,惟子所命!」伍員曰:「王所謀者,何也?」闔閭曰:「吾國僻在東南,險阻卑濕,又有海潮之患,倉庫不設,田疇不墾,國無守禦,民無固志,無以威示鄰國,為之奈何?」伍員對曰:「臣聞治民之道,在安居而理。夫霸王之業,從近制遠。必先立城郭,設守備,實倉廩,治兵革,使內有可守,而外可以應敵。」闔閭曰:「善。寡人委命於子,子為寡人圖之。」伍員乃相土形之高卑,嘗水味之鹹淡,乃於姑蘇山東北三十里,得善地,造築大城,周迴四十七里,陸門八,象天八風,水門八,法地八聰。那八門:
    
南曰盤門蛇門,北曰齊門平門,東曰婁門匠門,西曰閶門胥門。

盤門者,以水之盤曲也;蛇門者,以在巳方,生肖屬蛇也;齊門者,以齊國在其北也;平門者,水陸地相稱也;婁門者,婁江之水所聚也;匠門者,聚匠作於此也;閶門者,通閶闔之氣也;胥門者,向姑胥山也。越在東南,正在巳方,故蛇門之上,刻有木蛇,其首向內,示越之臣服於吳也。南向復築小城,周圍十里,南北西俱有門,惟東不開門,欲以絕越之光明也。吳地在東為辰方,生肖屬龍,故小城南門上為兩鯢,以象龍角。城郭既成,迎闔閭自梅里徙都於此。城中前朝後市,左祖右社,倉廩府庫,無所不備。大選民卒,教以戰陣射御之法。別築一城於鳳凰山之南,以備越寇,名南武城。
  
闔閭以「魚腸」為不祥之物,函封不用。築冶城於牛首山,鑄劍數千,號曰「扁諸」。又訪得吳人干將,與歐冶子同師,使居匠門,別鑄利劍。干將乃採五山之鐵精,六合之金英,候天伺地,妙選時日,天地下降,百神臨觀,聚炭如邱,使童男童女三百人,裝炭鼓橐。如是三月,而金鐵之精不銷,干將不知其故。其妻莫邪謂曰:「夫神物之化,須人氣而後成。今子作劍三月不就,得無待人而成乎?」干將曰:「昔吾師為冶不化,夫妻俱入爐中,然後成物。至今即山作冶,必麻絰草衣祭爐,然後敢發。今吾鑄劍不成,亦若是耶?」莫邪曰:「師能爍身以成神器,吾何難效之?」於是莫邪沐浴斷髮剪爪,立於爐傍,使男女復鼓橐,炭火方烈,莫邪自投於爐。頃刻銷鑠,金鐵俱液,遂瀉成二劍。先成者為陽,即名「干將」;後成者為陰,即名「莫邪」。陽作龜文,陰作漫理。干將匿其陽,止以「莫邪」獻於吳王。王試之石,應手而開。今虎邱「試劍石」是也。王賞之百金。

其後吳王知干將匿劍,使人往取,如不得劍,即當殺之。干將取劍出觀,其劍自匣中躍出,化為青龍,干將乘之,升天而去,疑已作劍仙矣。使者還報,吳王嘆息,自此益寶「莫邪」。「莫邪」留吳,不知下落。直至六百餘年之後,晉朝張華丞相,見牛斗之間有紫氣,聞雷煥妙達象緯,召而問之。煥曰:「此寶劍之精,在豫章豐城。」華即補煥為豐城令。煥既到縣,掘獄屋基,得一石函,長踰六尺,廣三尺,開視之,內有雙劍。以南昌西山之土拭之,光芒豔發。以一劍送華,留一劍自佩之。華報曰:「詳觀劍文,乃『干將』也。尚有『莫邪』,何為不至?雖然,神物終當合耳。」其後煥同華佩劍過延平津,劍忽躍出入水,急使人入水求之,惟見兩龍張鬣相向,五色炳耀,使人恐懼而退。以後二劍更不出現,想神物終歸天上矣。今豐城縣有劍池,池前石函,土瘞其半,俗呼石門,即雷煥得劍處。此乃「干將」「莫邪」之結末也。後人有《寶劍銘》云:
    
五山之精,六氣之英;
鍊為神器,電燁霜凝。
虹蔚波映,龍藻龜文;
斷金切玉,威動三軍。

話說吳王闔閭既寶「莫邪」,復募人能作金鉤者,賞以百金。國人多有作鉤來獻者。有鉤師貪王之重賞,將二子殺之,取其血以釁金,遂成二鉤,獻於吳王。越數日,其人詣宮門求賞。吳王曰:「為鉤者眾,爾獨求賞,爾之鉤何以異於人乎?」鉤師曰:「臣利王之賞,殺二子以成鉤,豈他人可比哉?」王命取鉤,左右曰:「已混入眾鉤之中,形製相似,不能辨識。」鉤師曰:「臣請觀之。」左右悉取眾鉤,置於鉤師之前,鉤師亦不能辨。乃向鉤呼二子之名曰:「吳鴻,扈稽!我在於此,何不顯靈於王前也?」叫聲未絕,兩鉤忽飛出,貼於鉤師之胸。吳王大驚曰:「爾言果不謬矣!」乃以百金賞之。遂與「莫邪」俱佩服於身。
  
其時楚伯嚭出奔在外,聞伍員已顯用於吳,乃奔吳,先謁伍員。員與之相對而泣,遂引見闔閭。闔閭問曰:「寡人僻處東海,子不遠千里,遠辱下土,將何以教寡人乎?」嚭曰:「臣之祖父,效力於楚再世矣。臣父無罪,橫被焚戮。臣亡命四方,未有所屬。今聞大王高義,收伍子胥於窮厄,故不遠千里,束身歸命。惟大王死生之!」闔閭惻然,使為大夫,與伍員同議國事。吳大夫被離私問於伍員曰:「子何見而信嚭乎?」員曰:「吾之怨正與嚭同,諺云:『同疾相憐,固憂相救。』驚翔之鳥,相隨而集;瀨下之水,因復俱流。子何怪焉?」被離曰:「子見其外,未見其內也。吾觀嚭之為人,鷹視虎步,其性貪佞,專功而擅殺,不可親近。若重用之,必為子累。」伍員不以為然,遂與伯嚭俱事吳王。後人論被離既識伍員之賢,又識伯嚭之佞,真神相也。員不信其言,豈非天哉!有詩云:
    
能知忠勇辨奸回,神相如離亦異哉!
若使子胥能預策,豈容糜鹿到蘇臺?

話分兩頭。再說公子慶忌逃奔於艾城,招納死士,結連鄰國,欲待時乘隙,伐吳報讎。闔閭聞其謀,謂伍員曰:「昔專諸之事,寡人全得子力。今慶忌有謀吳之心,飲食不甘味,坐不安席,子更為寡人圖之。」伍員對曰:「臣不忠無行,與大王圖王僚於私室之中,今復圖其子,恐非皇天之意。」闔閭曰:「昔武王誅紂,復殺武庚,周人不以為非。皇天所廢,順天而行。慶忌若存,王僚未死,寡人與子成敗共之,寧可以小不忍而釀大患?寡人更得一專諸,事可了矣。子訪求謀勇之士,已非一日,亦有其人否乎?」伍員曰:「難言也。臣所厚有一細人,似可與謀者。」闔閭曰:「慶忌力敵萬人,豈細人所能謀哉?」員對曰:「是雖細人,實有萬人之勇。」闔閭曰:「其人為誰?子何以知其勇?試為寡人言之。」伍員遂將勇士姓名出處備細說來。正是:
    
說時華岳山搖動,話到長江水逆流。
只為子胥能舉薦,要離姓字播春秋。

伍員曰:「其人姓要名離,吳人也。臣昔曾見其折辱壯士椒邱訢,是以知其勇。」闔閭曰:「折辱之事如何?」員對曰:「椒邱訢者,東海上人也。有友人仕於吳而死,訢至吳奔其喪。車過淮津,欲飲馬於津。津吏曰:『水中有神,見馬即出取之,君勿飲也。』訢曰:『壯士在此,何神敢干我哉!』乃使從者解驂,飲於津水,馬果嘶而入水。津吏曰:『神取馬去矣!』椒邱訢大怒,袒裼持劍入水,求神決戰。神興濤鼓浪,終不能害。三日三夜,椒邱訢從水中出,一目為神所傷,遂眇。至吳行弔,坐於喪席,訢恃其與水神決戰之勇,以氣凌人,輕傲於士大夫,言詞不遜。

時要離與訢對坐,忽然有不平之色,謂訢曰:『子見士大夫而有傲色,得無以勇士自居耶?吾聞勇士之鬥也,與日戰不移表,與鬼神戰不旋踵,與人戰不違聲,寧死不受其辱。今子與神鬥於水,失馬不能追,又受眇目之羞,形殘名辱,不與并命,而猶戀戀於餘生,此天地間最無用之物。且不當以面目見人,況傲士乎!』椒邱訢被詈,頓口無言,含愧出席而去。要離至晚還舍,誡其妻曰:『我辱勇士椒邱訢於大家之喪,恨怨鬱積,今夜必來殺我,以報其恥。吾當僵臥室中,以待其來,懼勿閉門。』妻知要離之勇,從其言。椒邱訢果於夜半挾利刃,逕造要離之舍,見門扉不掩,堂戶大開,直趨其室。見一人垂手放髮,臨窗僵臥,觀之,乃要離也。見訢來,直挺不動,亦無懼意。訢以劍承要離之頸,數之曰:『汝有當死者三,汝知之乎?』離曰:『不知。』

訢曰:『汝辱我於大家之喪,一死也;歸不關閉,二死也;見我而不起避,三死也。汝自求死,勿以我為怨!』要離曰:『我無三死之過,爾有三不肖之愧,爾知之乎?』訢曰:『不知。』要離曰:『吾辱爾於千人之眾,爾不敢酬一言,一不肖也;入門不咳,登堂無聲,有掩襲之心,二不肖也;以劍承吾之頸,尚敢大言,三不肖也。爾有三不肖,而反責我,不可鄙哉?』椒邱訢乃收劍嘆曰:『吾之勇,自計世人莫有及者,離乃加吾之上,真乃天下勇士。吾若殺之,豈不貽笑於人?然不能殺汝,亦難以勇稱於世矣!』乃投劍於地,以頭觸牖而死。方其在喪席之時,臣亦與坐,故知其詳。豈非有萬人之勇乎?」闔閭曰:「子為我召之。」伍員乃往見要離曰:「吳王聞吾子高義,願一見顏色。」離驚曰:「吾乃吳下小民,有何德能,敢奉吳王之詔?」伍員再申言吳王願見之意。要離乃隨伍員入謁。
  
闔閭初聞伍員誇要離之勇,意必魁偉非常,及見離,身材僅五尺餘,腰圍一束,形容醜陋,大失所望,心中不悅。問曰:「子胥稱勇士要離,乃子乎?」離曰:「臣細小無力,迎風則伏,負風則僵,何勇之有。然大王有所遣,不敢不盡其力。」闔閭嘿然不應。伍員已知其意,奏曰:「夫良馬不在形之高大,所貴者力能任重,足能致遠而已。要離形貌雖陋,其智術非常,非此人不能成事,王勿失之!」闔閭乃延入後宮賜坐。要離進曰:「大王意中所患,得非亡王之公子乎?臣能殺之。」闔閭笑曰:「慶忌骨騰肉飛,走踰奔馬,矯捷如神,萬夫莫當,子恐非其敵也!」要離曰:「善殺人者,在智不在力。臣能近慶忌,刺之,如割雞耳。」闔閭曰:「慶忌明智之人,招納四方亡命,豈肯輕信國中之客,而近子哉?」要離曰:「慶忌招納亡命,將以害吳。臣詐以負罪出奔,願王戮臣妻子,斷臣右手。慶忌必信臣而近之矣。如是而後可圖也。」

闔閭愀然不樂曰:「子無罪,吾何忍加此慘禍於子哉?」要離曰:「臣聞『安妻子之樂,不盡事君之義,非忠也;懷室家之愛,不能除君之患,非義也。』臣得以忠義成名,雖舉家就死,其甘如飴矣!」伍員從旁進曰:「要離為國忘家,為主忘身,真千古之豪傑!但於功成之後,旌表其妻孥,不沒其績,使其揚名後世足矣。」闔閭許之。次日,伍員同要離入朝,員薦要離為將,請兵伐楚。闔閭罵曰:「寡人觀要離之力,不及一小兒,何能勝伐楚之任哉!況寡人國事麤定,豈堪用兵?」要離進曰:「不仁哉王也!子胥為王定吳國,王乃不為子胥報仇乎?」闔閭大怒曰:「此國家大事,豈野人所知?奈何當朝責辱寡人!」叱力士執要離斷其右臂,囚於獄中,遣人收其妻子。伍員嘆息而出。群臣皆不知其繇。過數日,伍員密諭獄吏寬要離之禁,要離乘間逃出。闔閭遂戮其妻子,焚棄於市。宋儒論此事,以為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仁人不肯為之。今乃無故戮人妻子,以求售其詐謀,闔閭之殘忍極矣!而要離與王無生平之恩,特以貪勇俠之名,殘身害家,亦豈得為良士哉?有詩云:
    
祇求成事報吾君,妻子無辜枉殺身。
莫向他邦誇勇烈,忍心害理是吳人!

要離奔出吳境,一路上逢人訴冤,訪得慶忌在衛,遂至衛國求見。慶忌疑其詐,不納。要離乃脫衣示之。慶忌見其右臂果斷,方信為實,乃問曰:「吳王既殺汝妻子,刑汝之軀,今來見我何為?」離曰:「臣聞吳王弒公子之父,而奪大位,今公子連結諸侯,將有復仇之舉,故臣以殘命相投。臣能知吳國之情,誠以公子之勇,用臣為嚮導,吳可入也。大王報父仇,臣亦少雪妻子之恨!」慶忌猶未深信。未幾,有心腹人從吳中探事者歸報,要離妻子果焚棄於市上,慶忌遂坦然不疑。問要離曰:「吾聞吳王任子胥伯嚭為謀主,練兵選將,國中大治。吾兵微力薄,焉能洩胸中之氣乎?」離曰:「伯嚭乃無謀之徒,何足為慮?吳臣止一子胥,智勇足備,今亦與吳王有隙矣。」慶忌曰:「子胥乃吳王之恩人,君臣相得,何云有隙?」要離曰:「公子但知其一,未知其二。子胥所以盡心於闔閭者,欲借兵伐楚,報其父兄之仇。今平王已死,費無極亦亡,闔閭得位,安於富貴,不思與子胥復仇,臣為子胥進言,致觸王怒,加臣慘戮,子胥之心怨吳王亦明矣。臣之幸脫囚繫,亦賴子胥周全之力。子胥囑臣曰:『此去必見公子,觀其志向何如,若肯為伍氏報仇,願為公子內應,以贖窟室同謀之罪。』公子不乘此時發兵向吳,待其君臣復合,臣與公子之仇,俱無再報之日矣!」言罷大哭,以頭擬柱,欲自觸死。

慶忌急止之曰:「吾聽子!吾聽子!」遂與要離同歸艾城,任為腹心,使之訓練士卒,修治舟艦。三月之後,順流而下,欲襲吳國。慶忌與要離同舟,行至中流,後船不相接屬。要離曰:「公子可親坐船頭,戒飭舟人。」慶忌來至船頭坐定,要離隻手執短矛侍立。忽然江中起一陣怪風,要離轉身立於上風,借風勢以矛刺慶忌,透入心窩,穿出背外。慶忌倒提要離,溺其頭於水中,如此三次,乃抱要離置於膝上,顧而笑曰:「天下有如此勇士哉?乃敢加刃於我!」左右持戈戟欲攢刺之,慶忌搖手曰:「此天下之勇士也。豈可一日之間,殺天下勇士二人哉!」乃誡左右:「勿殺要離,可縱之還吳,以旌其忠。」言畢,推要離於膝下,自以手抽矛,血流如注而死。

不知要離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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