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生活 回憶錄

【新唐人2012年2月8日訊】【編者按】清水君――一個剛屆而立之年的優秀青年,他在海外求學的歲月裏,出於對自己祖國深摯的愛心,既寫文章批評共產黨的專制統治,又組建中國愛國民主黨以求推動中國的民主進步,非但沒有任何政治背景和國際背景,而且從沒有做過讓我們苦難大陸人民丟臉和厭棄的壞事,更沒有在民族大義面前畏縮和退讓,他勇敢地回到祖國,祇是要身體力行地去追尋他夢寐以求的民主事業,卻被那個洋教專制復辟政權逮捕並判以十二年重刑。然而他至今沒有屈服。他在法庭上為自己和為人民的辯護,足以催人淚下,激勵人心……

下面是清水君曾投寄本刊的「大陸生活回憶錄」一文和辛明先生讚頌這個中國年輕人的詩歌,以表示對他由衷的尊敬……

其實我離開大陸並不久,很多事情還需要沈澱和反思。所以我拒絕回憶。然而,許多故事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然後莫名其妙就流著眼淚,覺得自己悲傷得過於矯情,脆弱得不像自己。然而,還是回憶了。因了「黃山雨」教授的那句話:你知道的應該更多;因了博訊論壇朋友「大力」的那句話:我會拭目以待。

一、計生委的打手們和一個10歲孩子

很久很久以前,我還是一個孩子,喜歡在外面閒逛,喜歡看熱鬧。有一天,我看到很多人往一個院子湧去,還有一些小孩子也夾在裏面,我就糊裏糊塗地跟人們進去看熱鬧,然後看到有那麼兩三個青年,光著上身被銬在樹上,好像被打得奄奄一息。當時人們一邊看著,一邊議論說:共產黨真狠,雇這些打手專門欺負老百姓!說話間,那些打手們一邊敲著鐵飯盒,一邊氣勢洶洶地走過來了。「你們找死?看什麼看?把鐵門關上,一個都不能放過!」人群忽拉一下回頭散去,祇聽到孩子被擠得哭喊的聲音,轉眼,大鐵門已經被關上,而院子裏,除了奄奄一息的被毒打青年,就是面帶猙獰圍過來的五六個打手,以及被無辜關在裏面的我和兩個小孩子。那兩個孩子祇有四五歲,倒很機靈,比猴子還快地爬上高達5米高的大鐵門,跳了出去!現在,祇剩下我一個10多歲的孩子。

正在莫名其妙間,其中三個打手已經以三角形把我包抄在裏面,劈頭蓋臉打來。那時,我還不知道害怕,本能地轉身,騰空,躲過了三個打手對一個10歲孩子的毒招,然後他們再出拳出腿,其實他們也沒有什麼功夫,祇是仗勢欺人,沒人敢還手就自以為了不起罷了,所以我很容易地三跳兩跳,就跳出了包圍圈,根本沒有讓他們打上,但是我在閃避的時候猶豫了起來:該不該還手?算不算自衛?因為單獨和他們三個打我還是不怕的,覺得吃不了虧,可是院子裏還有幾十個打手,正紛紛放下飯碗走過來,天也黑了,我不知道僵持下去會有怎樣可怕的結局,所以我一點都不敢還手,祇是閃避跳躍罷了。然而他們惱羞成怒起來:「好小子,你敢還手?!打死你!」我再次跳出他們的包圍圈,拉開架式,警惕地看著他們。誰知又冒出來一個惡人,趁我不備,從後面偷襲,雖然我躲過那狠狠的一腳,可是我看到他手裏拿著黑黑的鐵鏈子,一副手銬,還有幾個人拿著電警棍撲上來,上面磁磁地冒著藍色的火花(後來我知道那是幾千伏的高壓電) ,我不敢和他們糾纏下去。就叫了聲暫停!然後問他們:你們為什麼要打我?他們嘿嘿冷笑著:這裏本來就是專門打人的地方,你自己闖進來找打!我說:我祇是進來看熱鬧的,沒有做什麼,你們放我出去罷!然而他們不肯:今晚上非得把你抓起來打死,敢和我們比劃功夫?我一看,好說歹說是沒有用的,他們非要對我下毒手了,我害怕起來,我終於哆嗦著說了一句:你們這邊黨委裏,我認識某某某。

哦?這句話比什麼都靈。那個從後面偷襲我的人,口氣馬上溫柔了:你是某某某什麼人啊?我說:我是他什麼什麼親戚,今天是到他家來玩的,不信你問他。那個傢夥眼珠轉了轉,說:原來是某某某領導的親戚啊,你怎麼不早說呢?要不要在這裏一起吃晚飯啊?我們這裏還有乒乓球桌,你會不會打啊?

我已經被他們的陣勢嚇倒了,哪裡敢留下來?祇是要求:放我出去。大鐵門咣當打開了,那個偷襲我的人,親切地握住我的手說:替我給某領導問好啊,我們純粹是誤會!

後來,我那個親戚告訴我,他們那個大院,是計劃生育委員會!那個偷襲我的人,就是計劃生育委員會主任,然後告誡我說:他們打死人很正常的!在計劃生育處理上,是沒有憲法不講人情的,打死了白死,最多給一點錢,那還得是家屬在上面多少有點關係的。而且,計劃生育工作每個幹部都有份,我也曾經半夜三更帶治安聯防隊去摸崗,把平時逃跑、過年偷偷回家的違反計劃生育份子堵在家裏抓走罰款;如果找不到他們,就砸破他們的門窗,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沒收,用推土機把房屋全部鏟倒,再把他們親的近的抓起來罰款。這不是和土匪一樣嗎?親戚無奈地說:誰想得罪人被人罵?這都是上頭的命令和黨委的決定,老百姓死活是沒人管的。

我那時不知道什麼是計劃生育,祇是知道這個社會似乎充滿了恐怖,一群大男人可以對一個10歲左右的孩子痛下毒手,還有什麼不能做出來的?如果我不是恰好和當地的某領導有關係,我今天還能存在嗎?思之總讓人不寒而慄。

二、治安崗亭的打手與領導的網

那時我看到的毒打場面挺多的。倒不是因為我喜歡看熱鬧,經常有鬼哭狼嚎般的慘叫聲伴隨著訓斥從一個個大院裏傳出來:司法所、派出所、計生委、法庭、稅務所……加上地方領導借鑑了日本鬼子的方式,在每個自然村設立一個治安崗亭,每條交通要道則是千米一崗,這些治安崗亭一般配置4個人,每兩人一組,24小時輪班,擁有警服警車及全套警訊器材,每人月薪祇有80元,其它的錢,全靠打人和罰款而來,打人有獎金,罰款有提成,表現好的可以轉幹,可以進派出所,表現不好的,辭退不要。所謂的表現好壞,完全是根據是否聽領導話,打人是否賣力而決定,如果有一點仁慈的心,都呆不上兩個月,當然,兩個月後,良心已經麻木,所以他們也不會手下留情,反正,打死人也不會被追究。所以這些從農村裏挑選出來經過打人培訓上崗的青年,個個都急於打人立功,以得到更高的獎賞甚至調進派出所。

我在農村有一個遠房表弟,有一身功夫,還曾經是學校長跑冠軍,拿過一些縣地級的比賽冠軍,然而初中畢業後無事可幹,後來,就找關係進了崗亭,順便說一句:治安崗亭招聘的打手,都是外地的,本地的怕報復,打人不狠,領導不喜歡。那個表弟偶爾到我們家來坐坐,問起來,他總是歎息著說:領導說,必須打人,可是我下不了手,老被領導罵,甚至還被自己人打,看不起。其實我要是打,裏面我是最厲害的,祇是那些人,那麼可憐,我怎麼能下手?

於是他就給我講起一個個故事:有個酒店服務員,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因為不願意跟領導上床,領導一個電話,治安崗亭的幾個人1分鐘內趕到,然後把那女孩抬進房間裏,給領導「開葷」……有一個外地客商,到酒店喝酒,老闆看他有錢,就打電話給崗亭,說他嫖娼,然後他們就出動,把那個人抓回崗亭,打了整整一天一夜,那個人才改口認罰,交了10000塊,2000塊給了飯店老闆,5000塊上交派出所領導,3000塊崗亭的人私分,因為他沒有打人,祇給他500塊。同時,必須要說明,派出所和治安崗亭對於任何罰款幾乎都不給收據或者祇是給隨便印出來的單據,根本不是財政局統一收費單據。所有這些錢,都不會上交國家,都由地方領導和派出所用作「治安經費」,因為,據說財政預算給他們的經費從來都不夠用。

雖然,事實上,這些治安崗亭的聯防隊員不屬於警察的編制,但是,他們受派出所直接領導,派出所受當地領導直接領導,領導要抓的人打的人實在太多,派出所還要經常到公安局開會請示,忙不過來,於是聯防隊員(當地人們都稱為領導打手) 就構成了密密麻麻的網,在這個網裏,一旦得罪了領導,那麼,就祇有被吃掉。在當地,總人口大約兩萬多的樣子,然而,治安聯防隊員從最開始80名一直增長到200名,還不包括派出所法庭稅務所計生委裏那些打手。僅僅為了養活這些打手和警車警械,就要老百姓負擔多少費用呢?

後來曾經和一些地方領導聊天,他們居然把這種治安聯防制度說得天上有地上無:不管什麼事情,一個電話通知派出所,然後所有治安崗亭的聯防隊員人手一部對講機,立即接到命令開拔,不管是下鄉抓計劃生育還是催徵公糧稅務,都是順順當當。我冷冷地說了一句:這個不新鮮,日本鬼子佔領中國,就用過這招!不過還是敗了!他們臉色馬上就鐵青,比他們天天在酒桌上喝的竹葉青還青。

三、80歲老太太的死和鄉親們的憤怒

在中國城市生活的人,恐怕永遠不會瞭解為什麼那麼多農村民工到城裏打工,難道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城市受白眼受排擠受抓捕罰款直到受遣送回家嗎?他們知道,可是和農村他們所受到的待遇相比,城裏的警察多少還不至於那麼狠,還要考慮一下打死人可能要負擔的責任。

祇說說計劃生育罷,我認為計劃生育的出發點是好的,然而在政策的制定和實施中,卻充滿了猙獰和血腥。在農村,祇要說起計生委三個字,我估計10個人裏面有8個人當場能嚇暈,另外一個孩子被嚇得哭,一個孩子還不懂事。那種恐怖氣氛和今天法輪功國民們所面對的610辦公室是同一個屬性,同一個操作方式。

先說說我親眼看到的事情。大約15年前,我去朋友處做調研,到了朋友所在的鄉鎮,忽然見一個大院子門口圍了很多人,大家都在扒著門縫向裏看,我有過小時候被關進去差點吃虧的例子,當然不敢亂攙和,可是我聽到人們在驚呼:快斷氣了、快斷氣了!

我還是忍不住隨人流從門縫裏偷窺:祇見一個老太太躺在院子裏,身穿破爛的藍衣,頭髮花白帶黃,鼻孔和口裏都不斷滲出血來,旁邊,是皮鞭和電棍,幾個打手正在竊竊私語。我一看出了這樣的大事,可能連現場觀看的人都得遭殃,就趕緊從人群裏擠出來,跑到朋友那裏。到了下午,我和朋友再經過那個計生委院子的時候,那裏已經是人山人海,院子早已經被砸開,打手們全部逃出去,祇剩下老太太的屍體和她的家人在哀哀地哭泣。

聽人說,那是因為老太太的兒子出去逃計劃生育,結果80多歲的她就被抓來打,直到打死,那些打手還以為是假冒,上前踹了幾腳,激起了眾怒,鄉親們就把計生委給包圍了,要求抵命,而計生委主任早就坐車逃到城裏去了。沒有多久,城裏的武警公安約幾百人殺氣騰騰地趕到,警車引著狼一樣的尖叫,到處廣播:你們不要鬧事,馬上離開現場,不然就地正法!然而悲憤的農民們推翻了警車:你們打死了人,還不讓講理嗎?在幾千名農民們的包圍下,武警公安祇好灰溜溜地開走了。

於是,鄉親們衝向鎮政府,要求書記和鎮長出來負責,可是,整座大院,所有的機關,全部空空蕩蕩,所有平時瀟灑或者土氣、親切或者冷酷的領導,一個也不見。連續一個多星期,當地都沒有一個官兒出來收拾殘局,陷入了徹底「無政府」狀態。

後來,聽朋友說,因為那個死者家屬中,有親戚關係在省委,省委批了個條子下來,要求妥善處理,於是,鎮裏要給幾萬塊錢私了,死者家屬不肯,要求懲辦兇手,結果就一拖再拖好像就沒了下文。對那個地方的領導,唯一的影響是:那個計生委主任從此就調到幾十裏外的一個鄉鎮繼續擔任計生委主任,因為「打死人說明他抓計劃生育工作還是很得力的」,而鎮長調到另外一個鎮當了書記。其它一切如舊。

四、舉報者的卑鄙與高尚

在執行計劃生育的時候,是長期作為一票否決的政策來執行的。所謂一票否決,即是說無論其它方面工作再好,無論經濟發展到什麼水平,祇要這個方面的工作達不到要求,整個地方或者單位的所有政績全部被否決,全部泡湯,失去考優資格,而失去考優資格,對於地方領導轉調升職是很不利的因素。地方政府對於計劃生育抓得那麼狠,不惜搞出人命,是和長期以來實行計劃生育一票否決制有直接關係的。而想升官發財的人,除了要送禮行賄外,所有的一票否決工作都最好不要出問題(今天的610鎮壓法輪功我想也是同樣的一票否決制罷) 。當然,為了調動辦事人員的積極性,經濟的獎罰就完全雷厲風行起來。

記得有一年,我回到母校參觀,最吸引我的,不是蓋了幾座高樓,而是貼在中學公告欄上印著某縣委公章的縣計生委文件。上面非常細緻地列出幾項計劃生育管理措施,主要內容有:計劃生育實行株連政策,假設現在有一戶人家超生,那麼,方圓100米之內,所有住家全部株連,都要交幾百到幾千元的罰款,越近的罰得越多。同樣,如果計劃生育責任人逃跑,那麼,包括他的直系親屬非直系親屬,妻子的直系親屬非直系親屬,都要受株連,全部要罰款。如果違反計劃生育的責任人是非農業戶口,那麼,無論是否黨員,是否幹部,一律開除,然後予以罰款10000-20000。如果違反計劃生育責任人全家逃跑,那麼,所有財產設備電器由計生委充公,房子等不動產由當地政府強行拆除,取消戶口。即使是合法結婚人員,沒有得到生育許可證的,一律按違反計劃生育處理,強行人流並罰款結紮。為了獎勵舉報,凡舉報違反計劃生育政策的,一經查實,可憑自己在舉報信箱留下的代號直接到銀行領取活期5000元存摺。每舉報屬實一個5000元,依此類推。計生委替所有舉報者保密。凡是違反計劃生育的,每次計劃生育工作大檢查都必須繳罰款10000-20000,計生委還特別註明:一次超生,終生受罰……

看到這裏我簡直呆掉了,不相信今天還有這樣蠻不講理的政策,還有這樣蠻不講理的國家!我想,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公告是公告,不見得能實行罷?大概這又是政府的3分鐘熱度罷?

然而,我錯了。我來到老家拜訪一個朋友,看到許許多多的住家已經牆倒屋塌,一副荒蕪人煙的樣子,而村裏的許多民牆上,刷著血紅的標語口號:寧可讓你家破人亡,也不能讓你超生一個!

然後遇到我的遠房表姐,表姐夫剛剛去世不久,她一個人支撐著家,帶著兩個孩子,開店做家俱製造生意。閒話起來,她就哭起來,說她丈夫剛剛去世,可是鎮裏還是根本不顧人情感受,強逼她去「進站」,就是去「計生委」結紮!第二天早晨,她果然就被村裏的村長、村婦聯主任、計生委員3個人給拉到50拖拉機上,上面已經有幾十名姐妹,然後幾十輛這樣的車便轟轟烈烈朝幾十里外的鎮計生委開去!那個計生委員我從小就認識,在拉我表姐上車時像一個流氓,然而我表姐一上車就馬上堆起笑臉,說:你別怪我們,我們都是被上頭給逼的,也沒辦法……然後熱情地邀請我去他家坐坐。

我就去了,不去不知道,去了真是嚇一跳。

沒想到在那麼貧窮的村裏,還有這樣闊氣的房子:巍峨高聳的樓房,僅牆基就是兩米厚的水泥,而院牆的高度,大約有十米,而厚度至少有一米,完全能夠抵擋核輻射,進了他家的大廳一看,哇,天哪,簡直就是金碧輝煌,什麼現代化的設施全部都有,連電腦鋼琴都一應俱全。他看到我吃驚的樣子,就忙著解釋說:我沒有錢,都是孩子他媽家裏給的。他的岳父岳母就是同村的一個窮戶,我知道得很清楚,哪裡會有錢給他?他的老婆在旁邊也臉紅了。我記得我表姐頭天和我聊天告訴我的事情:「那個強啊,你可不知道那個惡啊!天天對這個打那個罵的,當了計生委員之後,就更加孬種了!到處去告密,說這個懷孕了,那個超生了,光拿獎金一年就能拿十幾萬,什麼活也不用幹!大人小孩見了他都躲著走!結果人家還入黨了,還要當村長!」果然如此啊,我暗暗想,也難怪他把牆建這麼高這麼厚了,想炸他房子沒有幾噸炸藥是不行的,他打個電話告密也不怕隔牆有耳,太厚了,隔音!

我在心裏不由罵了他幾百次小人,然而他忽然很真誠地給我說:「我知道你經常在上面寫文章,能不能給我們反應一下:農民實在是太苦了,這樣下去非把農民給逼得造反不可!」然後他細細地給我算了一筆賬:每人祇有一畝地,春季產麥祇有四五百斤,秋季產地瓜祇有1000斤,小麥產值祇有三四百元,地瓜切成瓜乾曬乾祇有三、四百斤,產值二百元左右,全部祇有五六百元產值,可是光肥料就得至少一二百元,然後買種子買農藥也要一二百元,鎮上教育捐款每年一二百元(多的時候五六百元每人) ,鎮裏經費每人要四五十元,鎮裏要是修路,又得出勞力又得出修路費每人一、二百,何況村裏還要給村幹部、管理區幹部(在鄉鎮和自然村之間的管理機關) 負擔工資福利招待費……你說這叫農民怎麼活?

我說:不是說每個農民年收入兩千元嗎?他憤憤地說:你別聽那些人胡扯,他們那收入是怎麼算的?你養個狗養個貓,好,產值兩百;你開個荒種點蘿蔔青菜,好,產值兩百;你在家養幾隻雞幾隻鵝,好,產值五百……然後他們就拿這些去報數,好升官,可是老百姓就苦了,上面按照這個產值標準收費。老百姓交不起,交不起怎麼辦?我們就抓人,打人,打死人也不出奇。這樣,村裏的年青人都快走光了,就剩下走不動的老頭老太太了。地也沒人耕了,上級就把地收回去,賣地給人建工廠蓋樓……天!他然後拿出了一堆收據:這些是他們亂收費的單據,根據中央和省裏發的不准加重農民負擔的文件,他們明顯都超出太多了,你要是寫報道,我就給你作證,拿這些單據登出來!

我感動於他的真誠,雖然知道他的發達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可是從他這番話裏,我知道他還沒有泯滅最後的良知。祇是,這樣的報道,我知道是發不出來的,即使發出來,除了給他和表姐等人帶來災難以外,並沒有多大用處。而且,宣傳部已經幾次三番下令,不准擅自報道,要按照統一口徑的新華社報道轉載農民生活是怎麼日新月異好得不能再好。

五、可憐的龍鳳胎與特殊材料製成的非人

在極度的內疚中,我想瞭解一下計劃生育執行的情況,或許可以從這上面作作文章,讓有關部門引起重視,從而舉一反三把農民的痛苦都給揭露。

他沈默了很久,我想是他不敢說罷。然而,他終於抬起頭,眼睛裏居然都是淚水,聲音也哽咽起來:我給你說一個真實的故事……

那一年,我跟著計生委的人去各村搞計劃生育大運動,這樣的運動,一年總有兩三次,那天我們接到一個舉報:在某一個衛生院裏,一個孕婦正要生產,我們幾個人連夜乘車去抓。到了醫院裏,護士不讓我們進去,被一個巴掌打倒,然後我們衝進去,可惜……產婦已經生完了,而且是一對白胖可愛的龍鳳胎!我想那就祇有罰款了,可是……你怎麼也想不到,計生委的那個女人,突然上去,要把兩個孩子給掐死!全家人苦苦哀求,產婦跪在床上,孩子的奶奶跪在地上,然而她還是去掐孩子,我受不了,勸了她一句:不如罰款罷?計生委的女人,回頭罵我說:計劃生育超出指標你負責?!然後她……活活把這兩個剛生下來的龍鳳胎給摔死在地上……產婦當場瘋了,而孩子的奶奶,當場就給氣死了……他猶自歎息:要是我們男人幹的,也就罷了,怎麼這個女人,都這樣沒有人性?!不是那個女人沒有人性,是因為那個女人祇有「黨性」,早就是一個「特殊材料製造的」非人!

六、信訪部門與精神病人

公正地說,中共的信訪部門是所有衙門裏面最善良的一個,因為它的設置初衷是為了接待信訪群眾,向各級領導反映社會輿論與民情,所以選配的信訪幹部,過去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資深老幹部,他們作風清廉,為人可親,經常笑容滿面,然而,因為這個部門是清水衙門,這些老幹部被選配到這裏,就已經表明沒有了政治前途,已經是被排擠出去的非主流,所以即使他們真心想做事,他們也沒有任何權力和實質影響力。這就是在中共黨內,清廉幹部被排擠出局的事實。

在過去,信訪部門曾經為數量龐大的被迫害群眾恢復了名譽,進行了艱難的歷史平反工作;而近年來的信訪部門,無法面對數量龐大的因計劃生育以及鎮壓法輪功引起的信訪群眾,不得已放棄了偽善的面容,開始了恐嚇和迫害信訪群眾的行徑,當然,信訪部門的幹部,也紛紛換上了「立功」心切的年青官僚,他們為了配合領導的心意,也為了擴大自己的權力,開始聯合司法醫療機關,無所不用其極,力爭把信訪數量降低到零,力爭把歷史問題沒有解決而被迫長期信訪的群眾打成「精神病」,以此來粉飾太平。這樣做的結果祇有掩耳盜鈴,自欺欺人說什麼「盛世」!

我曾經有長期做信訪工作的親戚,因此不僅能夠親自查閱到一些信訪原始檔案,也在親戚家見到了一些信訪者本人。

給我印象最深的一個,是一個50多歲的老信訪,當然看樣子他應該有70歲,和他說話時,他溫文而雅,知書達理,談話風趣,祇是黝黑的臉上寫滿了深深的皺紋,一提到他的歷史問題,他的嘴角就向下拉出了悲哀的弧形,欲哭無淚的樣子,最讓人受不了的,是他不管有用沒用,見縫插針似的逮住一個人就不停訴苦,似乎所有被迫害長期不能解決問題的人,都很像「祥林嫂」。據親戚說,他是個老信訪了,問題倒簡單,以前他是一個高材生,村文革主任為了霸佔他的妻子,把他打成「反革命」,他服刑出來之後,就要求平反,然後層層信訪,鄉里不行,到市里,市里不行到地區,地區不行到省裏,省裏不行到中央……中南海信訪辦,他曾經去過幾次,還沾沾自喜人家給他倒了一杯水,感歎:共產黨真偉大!

可是中共的信訪政策,是不管你信訪多高層次,都是「批轉當地處理」,然後他的問題從中央批轉到省,從省批轉到地區,從地區批轉到市(縣) ,從市(縣) 批轉到鄉(鎮) ,然後由基層信訪部門處理,信訪部門處理這些問題的基本方法是:根據信訪者所在單位出具的意見,會同相關部門負責人一起開會研究處理。

我的親戚是很負責的了,應這個老信訪之邀,經常下去找幾十年前的當事人約談,也為此事找過派出所法庭等各部門的頭頭一起開會研究處理辦法,搜集舊檔案和新資料上報領導,然而,最關鍵的是,當年迫害這個老信訪的村文革主任,後來擔任村長,後來擔任村書記,一直鎮壓群眾有功,行賄領導有禮,所以歷任地方領導是他的靠山,由他所把持的共產黨村委會,用鮮紅的大印證明老信訪是誣衊革命幹部,證明老信訪是流氓,證明老信訪是「精神病」!當然,通過組織的威嚴,他們也找到足夠的證人證言,證明老信訪的確是個「反革命」!由於信訪者「所在單位」長期堅持這樣的立場,所以信訪部門無法給老信訪一個交代,畢竟,給「歷史反革命」翻案,不是一個小小地方信訪部門能夠辦到的!

這樣的情況下,老信訪的問題一拖幾十年,他被激怒了,他「相信共產黨政府」,所以頻繁寫信上訪,為了證明他不是反革命,他由衷地寫了很多革命作品,交給各級信訪部門,這些文筆不錯然而政治幼稚到極點的文章,沒有給他帶來平反昭雪「反革命」的機會,反而被各級領導抓住了把柄:這個人分明是個精神病嘛(言外之意:我們都不相信共產黨了,他還寫這麼肉麻的吹捧文章) ,去作個鑑定,看是不是精神病,以免影響我們的工作考評。

有一段時間,共產黨地方政權,是把信訪工作的好壞當作和計劃生育一樣的一票否決的關鍵因素來看待。至於信訪工作的好壞,是根據群眾來信是否增加、群眾上訪是否增加等指標來確定的,特別重要的是,對於群眾向上級信訪,共產黨文件稱為「越級信訪」,各級領導是深惡痛絕的,因為他們擔心會暴露地方上的貪贓枉法事實,影響上級領導對自己的印象,所以一方面不得不撰寫處理報告給上級信訪部門備案,一方面對越級信訪人員採取強制措施。

措施一,每到過年過節,或者其它重大節日,各級領導都指示信訪部門,做好工作阻止越級信訪,這當中少不了好說歹說,直至恐嚇;措施二,勒令派出所、法庭及地方上密密麻麻分佈的治安崗庭共幾百名武打人員,出動警車和對講機,封鎖交通路口,嚴格盤

查外出人員,對信訪人員實行多人盯梢跟蹤,一旦發現他們要外出信訪,立即攔截抓捕。因此,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何北京一到節日,就緊張得雞飛狗跳,把外地人口趕出去不說,還要禁止外地人員車輛進京,領導人的害怕心理可見一斑。

當然,最絕的一招,是不管節日不節日的,祇要信訪人員還是「信任黨和政府」,還要麻煩「黨的領導」解決各種遺留問題,領導們就要求「鑑定」信訪人員是不是精神病!鑑定當然要找領導「信得過才任命」的醫療機關,他們有時懶得把信訪人員抓去,連面都不見就能出具「精神病醫療鑑定書」,宣判了信訪人員的尊嚴死亡!而信訪部門會把這個醫療鑑定以及信訪人員所在單位或有關人員提供的「精神病線索」,交給領導批閱「可」,然後把這些資料以及信訪人員的幾年幾十年厚厚的文件,全部放進檔案夾,鎖在文件櫃……

從此,信訪人員的所有信訪動作都隨著「精神病」三個考語而變得沒有任何意義,而政府的信訪政策,是「精神病人的信訪不予統計,不影響政績考評」,所以,各級領導眼看著老信訪長年累月出入信訪部門,卻心中早就沒有了他們的存在,在信訪部門的統計中,「精神病」的信訪全部是0,不再處理。這樣的處理方法,固然對各級領導是一了百了的好方法,然而,對於「相信黨的政府」,甚至狂熱「相信黨和政府」的信訪人員來說(可以說,真正長年累月信訪的人,內心裏真的是堅信共產黨的,他們聽到別人說共產黨壞話還要憤怒反駁呢) ,是何其的可笑和悲哀!

說回頭,那個老信訪和我的親戚是老朋友了,兩家經常互相走動,我親戚還曾經周濟他一些錢解決肚子問題,然而,他既然無能為力解決老信訪的「反革命」問題,就祇有把他的問題給領導彙報,領導的意思很簡單,不能讓老信訪長年累月影響政府的考評,所以……「精神病」三個字的鑑定從此裝進了老信訪的檔案裏,各級信訪部門的信訪通報,每個月都有這樣一批批的「精神病」黑名單,上了黑名單的信任訪人員,祇要共產黨執政,就永遠不可能再有平反昭雪的日子。為了老信訪的自尊,也為了老信訪不至於真的變成「反革命」,我親戚沒有把這個「精神病」鑑定告訴老信訪,老信訪還是經常來,還是懷抱希望越級信訪,直到不久後我親戚上調市局,而接手的是年青的官僚,終於沒有耐心聽老信訪「祥林嫂」一次次訴說冤屈,把他給銬在信訪辦公室門前的樹幹上,毒打了一夜。結果怎麼樣?不得而知,但我想,絕對不會比「精神病」的鑑定更好。

祇是,我現在還忘不了他熱心地要給我輔導功課,熱情地背誦「黨啊親愛的媽媽偉大的爸爸」這一類他自創的肉麻詩歌,和熱情地表示: 「不論什麼情況下,我堅定地相信黨和政府,祇要給我摘掉反革命帽子,我決心繼續為黨奮鬥幾十年……」嗚呼,一頂「反革命」帽子,毀了多少國民一生的幸福和希望!

七、縣委的招待與總統的享受

我真不想寫下去了,因為無論怎樣寫,無論直筆還是曲筆,都必然落一個惡毒攻擊的罪名。好罷,我寫一點不太灰色的罷。

話說那一年,我到某縣去調研,到了之後,縣委領導親自開著專車過來迎接。然後就是豪華酒宴招待,我祇是一個人,他們來陪的,包括各局各委的頭頭,不下十幾個人。我對他們說:不要這樣浪費罷!為首的縣領導說:不浪費不浪費!你們要是不來,我們這招待經費還不好開出來呢!旁邊一個宣傳部領導就解釋說:我們每年都有預算多少經費,要上面來人才能動用,不然就不好辦。我擔心地說:那萬一你們的預算超支了怎麼辦?還是節省著用罷。縣領導說:超支了不怕,再追加一點預算就好了!……

那頓晚宴,全桌16個人,我祇忙著一邊記資料一邊和他們談話,酒也沒喝什麼菜也沒吃幾口,最後領導問我要不要煙,我說不要,於是他們領導每人又另外追加了一條美國萬寶路,然後瀟灑地簽單,花費了人民幣10000多元,吃完飯,那個宣傳部領導陪我去酒店,替我簽單要訂總統套房,我不肯,他說:你別瞧不起我們,我們這裏可真有總統規格的套房,專門接待高級領導的。我說我不是高級領導啊。他說你別管。後來進了房間,他一頭衝進衛生間:我先在裏面洗桑拿舒服一回。哦!

然後,第二天大清早,我還沒有起床,他們就來請我吃早餐,我一去,喝,昨天那批人全到齊了,然後一頓早餐一直吃到中午12點,感覺好像他們特有空。他們說:平時也忙,這兩天不能忙,關鍵時刻哪裡也不能去,陪上級領導。我一再聲明我不是領導,然而上級機關在他們口裏就是領導,我要是再否認,表明他們請錯人了,那他們和我都得自掏腰包,所以我爭不過他們。

祇是,我記得那個縣,是個超貧困的縣,沒有多少工業,而農業經常歉收,很多孩子失學,因而盜匪也頗多,然而,那裏有一項工作據說是很先進的:宣傳!從地區的日報到省裏的日報直至中央的日報,經常看到他們的政績,經常看到記者的特寫專訪。因此,到那個縣做領導的,一般很快就能升官,好像是為到地區、省裏工作熱身。

八、小小的工商管理員與大大的造假老闆

記得在我剛工作那一會,認識了很多人。其中一個,是在工商局下面的某菜市場工商所當專門向小商小販收工商費的工商員。

那個傢夥平時樣貌不佳,可是口氣挺大。他天天提著小黑皮包,裏面都是他從菜市場收上來的工商費。這個塊兒八角,那個一塊兩塊。記得那時我們的工資水準還是在一二百元的時候,他經常大手大腳請人吃飯,結帳時多數是欠著(人家大多不敢要),偶爾用黑皮包裏的工商費一張張數出來給人家,很搞笑。我問他,你怎麼回去報帳?他牙一呲:朝誰報帳?我一天收多少祇有我知道!我說,那多少得有個標準罷?他說:有啊,我一天收幾百,交上去幾十!我才知道他口氣大的理由,怪不得聽說我要出版作品集,馬上主動提出要贊助,還天天要和我結拜兄弟,我心裏想,可不能和這個貪污犯沾邊,否則將來我可說不清。

那段時間,全國造假貨特別猖獗,但是我沒有想到在我們那裏,他居然知法犯法,帶頭造假。我曾經去他的生意倉庫去看,全部是假造的農藥以及香水化妝品藥品等等,他得意地和我說:這些東西特別暢銷,今天你看到的,明天就發往廣州了。我問他:你身為工商人員,天天打別人的假,卻自己造假?他神秘地說:光我自己造假,成本多高啊?把別人的假貨拿來賣就行了!一個小小的工商人員,每個月能夠貪污幾萬,每個月造假賣假幾十萬,另外他還勾結黑社會老大做其它生意。那如果是他的領導、如果是他的領導的領導……他們可以貪污多少?他們可以造假賣假多少?我不敢想像。

後來他要找我一起做假冒偽劣的大生意,我不肯,然後他讓我介紹銀行經理給他貸款(那時找銀行貸款很難,需要有門路),被他天天纏得沒辦法了,我祇好把一個銀行經理的電話給他,但專門告誡銀行經理:我和這個人不熟,也沒有合作,讓銀行根據情況他們自己談。我不知道他貸款成功沒有,就是不成功,我想他還是有很多辦法搞到錢。這樣的人,被稱為能人。

但我總以為他有一天會案發被捕,然而不知過了很多很多年,他居然還沒有東窗事發。而我,已經成了「海外反動勢力」的一部分,如果回去,大概坐牢比他還要快。

文章來源:《黃花崗雜誌》第十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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