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書】《血紀》上集(14)

【新唐人2011年10月10日訊】【編者的話】血紀》記述了大陸一名五十年代的大學生孔令平先生,被打成右派而下放四川西部甘洛農場,在勞改農村二十年的血淚歷程。《血紀》一書完全可以與前蘇聯作家索爾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島》相比。小說《古拉格群島》反映了蘇聯人民在斯大林統治下的血腥恐怖讓人觸目驚心,而《血紀》則完全是以孔令平先生的苦難經歷為主線。這條主線也是毛澤東禍國殃民的編年史,更是陳力、張錫錕、劉順森等先烈的英雄史詩。書中人物眾多,文筆樸素,使中共監獄的慘無人道和烈士的壯懷激烈躍然紙上。

孔令平先生在本書前言中說:「當這本書有幸與你相逢時,讓我們珍惜這種來之不易的相識,為融化中國專制主義,建立中華民主而共同增加一把火。」下面請看長篇紀實連載《血紀》。

第三章:監獄歸宿

第一節:我被糊里糊途帶入看守所

(三)人民公社是農民的墳地

五月中旬,接連下了好幾天雨,天氣轉晴以後,有一天,丁管教挨著監房的次序點名完畢,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將人關進監舍,在背後的操場壩洗水池放風盥洗后,他手裡拿著奌名冊,宣布凡點到的人,馬上到籃球場集合。我們監舍那天除了三個剛進來的人,其餘五個人全都在列,其中也包含了我。

丁管教將我們整好隊列,依次報數,一共四十個人。他向我們宣布:「今天下鄉,支持農業,幫助公社割麥子,每人的飯每頓多加一兩米,多加一瓢菜,但是必須完成任務才能回來。」他頓了一下,補充道:「政府相信你們,但也還要把話說在前頭,如果遇到老鄉,不準同他們交談,不準單獨行動,誰如果想開溜,打死了該背時。」接著炊事員便給我們送來了加班飯。

算來,我已在這監舍里度過了四個月,胃還真有點萎縮,加班飯吃下去,倒也有一點「飽」覺。心中懷疑「公社勞動力缺到這種連關押的未決犯也要派去的程度了么?」

大家吃完飯,從新排好隊,四名全副武裝的軍警已守候在看守所的大門外。

跨出看守所大門,沒走上兩百公尺馬路,便是農村的機耕道,那街道兩旁半年以前貼出來的標語,紛紛已被寒風撕去,只剩下牆上用墨汁刷出來的標語。

廣播喇叭也不知什麼原因,沒有聲音。過路的居民見到我們,似乎習慣了,並不圍追「看稀奇」。

出了場口,我們走了一段機耕道,便踏上了蜿蜒依附著丘陵的小道,隊列只好拉成單行,警察們不斷地向那些掉隊的人發出吆喝聲。

這一天適逢初夏,又是晴天。四個月的桶子監生活后,乍然出來,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精神為之一振,我拚命的大吐大吸,想把四個月來,在牢房中存積在肺里的污垢全部吐出。

四個月來沒有像叢林那樣消耗大量體力,但吃進去的那點營養大抵也只能夠維持著吊命,剛入獄時的水腫病並不見好轉,還沒有走出一里地遠,手腳發軟,頭頂上的太陽射得我眼睛發黑,心中也開始發慌,便拚命的掐著人中穴。但腿已不聽使喚,漸漸掉下隊列,任憑那丁管教怎麼吆喝,也趕不上大隊伍。前面的隊列不得不停下等,就這樣,拖拖拉拉足足走了一個小時。

轉過一個山坳,眼前呈現出一彎麥田,四名警察早已揀了那最高處的一個山頭上,分作兩起撐起了帶來的大傘席地而坐,將槍口對準了下面的這四十個人。

一個身穿土布補疤衣物,頭上裹著白布頭巾的農民打扮的人,早已站在那最上面的田裡,身旁還放著一個背篼,此時他走到丁管教的面前,指著那背篼說:「那是四十五把鐮刀。」他們倆交接完畢,那農民順著剛才我們過來的路上,很快的消失在山丘後面。

接過鐮刀,我看著眼前的這彎麥田,不禁想起了一年半以前,我們在界牌公社由那裡的書記和社長親自指揮的傑作、聽說夏收時連種子也沒收回。只收了一把細細的麥草。

眼前又逢了夏收,面前這彎麥地怎麼看也是荒涼一片,在荒蕪的雜草里稀稀拉拉的麥穗像是已經收過,但沒有收凈的一片田野,只不過沒有留下麥椿罷了。

下到田裡定睛細看,需仔細辨別才能看出麥稈來,不過那距離與前年的竟完全相反,不是三寸間距二寸退行,那窩與窩之間足有一尺多遠,走到田裡,那些在荒草之中的麥穗,已倒吊在草叢裡,需要仔細辨認才能找到。

那時,飢餓的農民出工后,便各尋靜背的田坎屋角里睡足了大覺,醒來便胡亂的撒些種子在田裡,到了中耕除草,大家排成了一排像散步似的在那大田裡「過」一趟。有的田「種」下后就從沒有人去看過一眼,碰到公社偶爾檢查工作的檢查團,一面推口太忙,一面還虛報這三鋤三施。

不過,今天對我們來這兒收割的四十個人,倒是一件幸事,要不,這麼大一彎足有百來畝的麥田,怎能在一天之內收完?

丁管教把所有的人分成四個大組,每組佔一塊田,十個人一字排開,一邊像攔河裡的魚似的搜索著前進,在草堆里割下那稀稀拉拉的麥草,正因為是「尋找」,不會蹲下來使出騎馬樁刷刷的割,倒像是排著隊散步似的同那些麥稈捉迷藏。

割下來的麥草難成一把,一塊兩畝田,稀稀拉拉的東一堆西一堆,集中起來連帶著麥草,捆不起一大挑的。

忽然有人發現,那田坎上還按著老莊稼的模式種著豌胡豆,只是因為草更加茂盛,完全遮去了田坎邊的豆桿,需要扒開草叢,才能看見那些隱藏在草叢中的豆桿,豆桿開著紫色的小花,結著一兩片綠油油的豆莢。於是大家爭著靠田坎去割,一邊順手摘下那隱藏在草里的豆莢。

找到后,迅速摘下,不管是黃的還是綠的都塞進自己的嘴巴,那股清香和甜美當然就比「精神牙祭」中的肥大片實在得多。丁管教在山頂上連聲喝斥,於是,十個人中便會有一人出來指揮,將田劃成十段,每個人包干自己那一段的麥稈收完,也包干那一段田坎里草叢中埋藏著的美食。

今天真算爭氣,還沒到中午,這一彎田就已收完了一大半。丁管教走下已經割完的麥田檢查,也說不出哪兒還沒有割完。便吩咐大家坐在田坎上歇息片刻,大家便就地坐下。唯有幾個特別好動的小子,還在那剛剛割完的田坎上,不斷的尋覓著漏網的豆莢。

忽然,遠處傳來了一陣哭泣聲,由遠而近,幾分鐘以後,就在右側剛才我們過來的山腰小路上,依次地冒出了幾個人頭來。哭聲越來越近,到挨近了方才那警察撐傘放哨的地方,已看得分明,前面是兩個年青人晃晃悠悠的抬著一個擔架,那擔架上躺著的分明是用一床竹席裹著的死人,後面跟著一老兩少,都穿著已經破爛的白衣服。頭上裹著的白布長帶在風中飄蕩。

走近我們,一個警察上前攔阻盤問,抬擔架的見阻便放下了擔架回答。

「怎麼在這裏埋人?」

「公社規定的。」

「什麼時候死的?」

「前天晚上。」

「怎麼死的?」

「水腫竄上了胸口,破了皮。」

這幾天在獄中不斷傳來農村裡一家人都餓死的消息,今天正趕上我們親眼目睹了。

「埋在哪裡?」

「你看,就埋在前方。」順著那抬擔架人伸出手指的方向,果然,就在那山樑左側,距那哨位不過五十公尺的地方,密密排著幾十個新壘起來的小土冢。兩個人從新抬起了擔架,吃力的繞過哨位。

我們的目光緊緊地跟著這支送葬隊伍,看得分明,那一老兩少都是腫眼皮泡的,想來,不光是因傷心而哭成那模樣,因為就連那兩個抬擔架的人也是浮腫著臉。送葬的人中,一個老者走出來指划著,其它幾個人就在近處,七手八腳的挖出一個坑洞來,大家比劃著又挖了一會,等到那洞足以安放那裹著的竹席以後,便將那竹席抬進剛才挖好的洞穴中。

兩個孩子從坐著的地方爬起來,撲向這新的墳堆……

一直到下午四點鐘左右,祖孫三人才相互攙扶,蹣跚往山坡來的方向走去。那老奶奶還在路上跌到了兩次,我目送著她那搖搖晃晃的身軀,頭上裹著的白布巾在春風中抖動,好像在為她的兒子撒一把紙錢。

恐怕他老人家過不了幾天,也會來這兒,躺在他兒子的身邊安息。

我們這四十名割麥的人,大多數都是附近的農人,興許其中還有死者相識的好友親朋,看到此般光景,心情能不沉痛?同病相憐,自己的家人也包括了自己,不是也在同剛才那死者和他的母親一樣,同赴此難么?

當我們目送著這一老兩小的身影消失在這山林叢中以後,大家已無心言語,快快的收拾完最後一塊田,丁管教下令收工,此刻,他的心情如何?從他的不吭一聲便知一二。人心都是肉長成的,就是他的家未免能避此劫難。

警察們已收下崗傘,我佇立在那山崗上良久的回味著剛才目睹的一幕,不禁回過頭去望了望不遠處那剛剛摞起的新墳。

這種草草淺葬,沒有靈柩,墳塋和墓碑的無名死者,同惡戰沙場馬革裹屍的棄屍又有多大區別?此刻的死者正面對著這一彎彎祖祖輩輩賴以孕養的土地,面對著這一片荒涼吝嗇的土地,去向誰訴自己的不幸啊!

蒼天將他變為人類,降生到這裏時,就同時賜給了他面前這一彎彎安家樂業、繁衍子孫的樂土,他們的先祖們一代代耕種在這裏,並不介意當今的皇上是誰,也不管這些統治者們如何爭奪江山和榮華富貴,只要他們不被當成炮灰抓走,或是把他們從這片土地上驅趕他鄉,他們仍可以忍受這些爺們土匪的強懲暴斂,依靠自己的勤勞,精耕細作換回這片土地豐厚的回報。

可惜,這一代的兒女們可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們從什麼時候起一個曾使他們狂熱追隨的魔王,將他們引到眼前的這種絕境?迷幻式的「社會主義」,使他門眼睜睜的看著這片沃土連年荒蕪,連年歉收。最後,竟昏頭轉向跟著大躍進的大兵團,像著魔似的拋棄了這片土地,讓它在荒草中哀嘆!

此時,我彷彿聽見了那死人,面對著面前這片荒蕪的土地,當著蒼天的一番對話:

死人說:「土地呀!你怎麼不負起蒼天交給你的神聖職責,繼續用你豐美的莊稼撫養我們,而留下這片荒地,讓我們挨餓、直到死去,回到你的面前來?」

土地卻在荒涼的草叢裡回答:「唉!我原是冰涼無情的泥土,僅僅靠了你們祖先勤勞汗水的澆灌,才從我們身上長出豐盛的糧食,也有了我們盎然的生機。

蒼天將我們賜給你們,原是回報你們那番誠懇地投入,而現在,踩在我們身上,卻不給我們施肥除草,我還能拿什麼來回報你們?」

死人跪在地上對著蒼天喊道:「老天呀!你為什麼讓我出生,卻給我飢餓?把無窮的天災降臨給我們,讓我們活活的餓死而你見死不救?」

蒼天震怒了,扯起了濃濃的烏雲,擂動起沉悶的雷聲,惡狠狠的向著那下跪的人怒斥道:「你這軟弱的懦夫,可悲的族類,世界上怎麼偏有你們這種人,不看天時,不講人和,不究地利,不老老實實的干你的活,卻聽憑著那獨斷專行的人世魔鬼,向你們胡編天堂的夢幻,而你那可鄙的人格和鼠目寸光,甘願聽憑那魔鬼的驅使和擺布,去干殘害同類的勾當,而今大錯鑄成,飢荒難逃,卻還在責怪我,以為我是啞巴,能替你擔當所有的惡果?」

我們回到監舍,天已黃昏,大家又聚在那籃球場上,分食著炊事員提來的豆渣煮的加班稀飯。在那飯桶邊免不了爭多論少,中國人對那瓢稀飯的多少向來看得很精確,也很認真,誰的瓢打滿一點,誰的瓢打淺一點都會引發爭執吵架。

我喝下了稀飯,同大家一樣,轆轆飢腸得到暫時滿足。大家抓緊時間洗了手腳,便各回各的監舍,勞累了一天大家很快睡下,不到八點鐘,監舍里便響起了一片鼾聲,然而不知為什麼,躺在鋪上的我,腦子老翻動著白天割麥所看到的那墳堆,尤其是那老態龍鍾的老奶奶和她的孫兒……

「人已閉門鳥已棲,黃昏冢畔孤兒啼!」我又聯想到我的外婆和弟弟,不知道他們能熬過這災難的歲月么?

「無言有淚,斷腸爭忍回顧」。

(四)初悟與反抗

毛澤東思想光芒萬丈的頌歌,離開了「作假」便唱不下去的,不過,這假也實在太離譜,那老天爺也真怪,從夏初開始便把暴雨沒頭沒腦的往南方河流交錯的沃土上狂瀉,使那裡水汪一片,莊稼蕩然無存。接著又跳過廣大的丘陵山川,又沒頭沒腦的把暴雨狂瀉到黃河流域,使那兒黃湯一片,哀鴻萬里,唯獨就欺侮那山陵田野不給一絲雨水,來了個連續一兩個月的連晴高溫。

這玉皇大帝的雨司、雷公們真夠開毛澤東的玩笑,故意同大躍進過意不去。再說,那排成長龍一般,將一盆盆水從山下遞到山上去,能解得了幾塊田的渴?救活幾棵莊稼?真來了那麼大的旱災,就憑這種可笑的辦法行得通,救得了災嗎?如果這也叫人定勝天,不是愚弄中國百姓么?

耳聽那303叨叨絮絮的讀報聲,恍惚中明白那報紙說瞎話的原因。看透了那滿口為人民服務,為人民謀根本利益的中共,連百姓整戶整戶的餓死都毫無動容,毫無自責,毫無歉意,往「天災」上一推了之!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看到這共產黨的真正面目,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明白將我步步緊逼到這種地步,一點都不是「家庭出身」,而是這位混世魔君為獨攬皇位,復辟專制而採取的卑鄙手段,我同全國百姓無非都是這場「政治試驗」的犧牲品。一場政治騙局的炮灰!

就在這個時候,王管教開始了對我的預審。我既是莫名其妙的進來,當然面對這位無法用語言溝通的審訊者,不知怎樣來回答他向我提出的莫名其妙的問題。向他交待什麼?偷人搶人,投機倒把,殺人放火,還是組織暴動?我招惹了誰呀?至於提出那本「日記」就更令我反感,能說明什麼?造謠、謀反?到了這種地步,將自己扭曲得來連替自己辯說的勇氣都被剝奪了,只會躲在黑暗的角落裡以淚洗面,以文舒哀,這算哪門子事啊!這也叫「罪」么?

「交待一下你的罪惡。」

沉默。

「你聽到沒有?講講你寫的那本日記的動機和目的。」

沉默。

持續了足足十多分鐘的沉默后,那姓王的忍耐不住了,向我遞過來一撂紙,「那麼,你寫吧,把你的犯罪連同認識全部寫出來。」

在那個年代里,「罪」,原是一頂被人捏在手裡玩弄的帽子,例如,據實申辯,可以說是死不悔改不低頭認罪;揭示真相可以被說成「以點帶面,攻其一點,不計其餘」;若說「那衛星是假的,那公社報的產量也是假的」便是誣衊,破壞「群眾」的革命積極性;至於說道:「大鍊鋼鐵勞民傷財」,「那報上假報豐收,老百姓餓得吃草皮樹根」那就是現行反革命,至少要判十年刑;若說那人民公社化造成農民大量餓死,那麼就只有槍斃有餘,死有餘辜了。

若說「共產黨太霸道太專制,該講講民主」那麼就等著挨斗、挨打、坐監、槍殺吧!反革命帽子反正不花一分錢,帽子公司有的是,鬥爭會總要不斷開下去,不然憑什麼來振懾老百姓?監獄拿來幹嘛呀?

而此刻的我已被壓抑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這兩年來,我一直都在挨打,受侮辱,連替自己說句真話的權力也被剝奪的處境。我說:「我沒有替父親翻案,也沒有希望國民黨政權捲土重來的想法。」回答的除了鬥爭會、除了拳打腳踢外還能有別的結果嗎?

這樣壓抑自己,強迫認罪,兜著圈子打誑語的日子,是一種精神肉體同被煎熬的苦日子,我說真話便是攻擊,我說假話良知又不允,這般苦惱該到結束的時候了。回到監舍,整理了一下思路,我鼓足勇氣,提起筆來,在那位王管教所給的「交待材料」的白紙上寫下:「淺談三面紅旗之所失」的大字標題。

我畢竟是學生,雖然患著水腫,但血氣依然亢直,又沒有太多的罈罈罐罐顧忌,可惜,我的社會知識、歷史和文學的知識、閱歷和寫作能力都受限制,在這些方面我只不過中學生的水平。一種逃避精神折磨逼出來的勇氣,一股存於天地間的良知所鼓起來的勇氣,這何嘗不是中國人良心道德的啼血和哭泣。

這一篇寫成,還保留了一個幼稚的青年學生對中共當局的幻想。作為被動客體,作為跪在庭下受審的「罪人」除了呼冤,並寄希望中共領導能體察民情,糾正「錯誤」,就別無奢求了。

我原想,在事實面前,用一種誠實和真情未必不會喚起當局者的回應,當事者迷,說不定百姓遭受的災難,中南海里的決策人並不太清楚,要不然怎能忍心讓自己的百姓受著這水深火熱的煎熬?

但是,我是完完全全的想錯了,我把中共理想化人格化了!我這一篇不但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成了判處我「十八年徒刑」的依據。

對於王管教這是一份不打自招的供詞,只要隨便的摘下其中的句子都可冠以「惡毒攻擊黨的政策」予以判決。只是這畢竟不像是一份案情交待書,關了這麼久,不但不「悔罪」「認罪」,竟牛頭不對馬嘴的闊論起中共的大政來了!

看守所不是「反革命」清談諷政的場所。大致出於這種原因,他們認為必須給我一點顏色看看。兩天以後,他提著一付洋銬子,滿臉怒容的走進了我們監舍,大聲的責令我起立立正,並將洋銬子狠狠扣到我手上。

這是一付特製的洋銬,銬子里圈貼著被銬者手腕的地方,有幾處尖利的倒刺。

隨後,他便將各監舍的組長統統調集到這監舍,於是,我成了重點批鬥的主角,被推到看守所的鬥爭會上來。

獄中被斗雖然是第一次,但我已看過幾次了,無非是吊水桶和挨打,這我知道,早已作了精神準備。我明白,不過這一關,便不能在精神上徹底解脫自己,所以鬥爭會的開場很利索,若不是因為雙手被銬住,我會自動地去提那個足有二十斤重的桶,套在自己的頸子上。

這樣做當然會減少參會者故意營造的緊張氣氛,而使會議變得「輕鬆」一些。其它的程序我都很熟悉,挨打是不可避免的,有時還要因挨打大喊大叫,使得這種用刑,達到預期令人恐怖的目的,只是對這幫子赴會的無賴,最好的方法是閉口不答,裝聾作啞。不就那麼氣勢洶洶的幾下,是做給王幹事看的,效果一經達到,大家就不再糾纏,而王管教如果離開,就等於散會。

使我沒有估計到的是,303狠命捏緊我的「洋銬子」,捏緊之後,內圈上的鐵棘便深深地扎進肉里,洋銬子的自鎖作用,捏緊之後非鑰匙是無法鬆開的,鐵刺扎入肉中,同鐵釘子釘入十指間相比功力綿長而有力,釘指尖往往因創痛而使人昏厥,人一昏,便失去了令受刑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效果。

這鐵棘扎入肉中卻是一種長痛,特別是晚上睡覺,當手腕一動,那鐵刺就像一把把扎入肉中的利刃,在剜我身上的肉,讓我痛徹心脾。人既不會因一時劇痛而昏死,就只有提著神經來體驗這種毒刑的功力。整個夜晚,那扎入肉中的鐵刺合著心跳的節拍,一下一下地撕裂著清醒的神經,頭上沁出了一顆一顆的冷汗,別說少頃安息,就是每一秒鐘都在數著過,直到痛昏過去……

王管教和他招來批鬥我的那一幫無賴,我可以置之不理,這扎入我肉中的手銬卻使我痛不欲生。後來每想到此等酷刑,用心極妙,用不著下油鍋、燒烙鐵,勞神費力,只需輕輕一捏,便可以使人整夜,乃至持續幾天幾夜的疼痛不堪,實可作來俊臣《告密織羅經》之近代刑罰新發明而補入「刑典」。

如此用刑,幾天幾夜下來,我雙手貼著手銬的部分便起了一圈血泡,兩隻手連著手臂已腫成了饅頭一樣,濃血順著手銬往下滴。到了這種時刻,我便橫下一條心,大聲吼罵,痛斥儈子手的法西斯手段。到了晚上,不斷用腳和那滴血的手銬去砸那鐵門,想藉此痛昏過去,什麼也不知道。

那幾天整個監舍都在聆聽我的哭喊和咒罵。開始,303還站起身來踢我,但我拚命地吐他的口水,他自知沒趣,看到我已近似發狂的樣子,便不再理會我,任我在深夜裡發出令人心悸的叫罵和吼聲,直到我自己都吼不出聲來……

三天以後,被折磨得不像人形的我,終於被解下了那副手銬。解下時,那手銬上,滿粘著從我的手頸上撕下的肉屑。整個手頸已經血肉模糊,並從潰爛處發出陣陣帶腥的惡臭,而手頸的周圍結出了一串串像葡萄一樣的水泡。兩隻手已發燙,那醫生皺著眉頭,彷彿在嘀咕「還真不知道會不會引起併發症,造成死亡和截肢都是可能的。」

只是我命大,靠著蒼天的庇佑,熬過了又一道鬼門關。從此以後,每當我看見一些中共描寫敵偽對中共黨員所用的毒刑,便會自然聯想到這一段經歷來。真想不到,共產黨監獄也會對我這種無過無罪的人,使用如此慘烈的刑罰。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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