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生:關於六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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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輕人聽不懂什麼叫做六四。很多中老年人知道個大概,也不太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攝於當局的壓力,大多數人不敢談論六四大屠殺,也就不太能講清楚了。現在我為大家解釋解釋,順便講講故事。據說現代人不喜歡聽道理,只喜歡聽故事,最好帶視屏的故事,假的也沒關係,生活就是娛樂嘛。我可沒這個本事,不但不會上視屏,也只會講真事兒。像我的一位長輩說的那樣:俺山東銀學不會講假話。

用學術語言來解釋,六四的全稱是:一九八九年六月四號,鄧小平動用軍隊屠殺人民的一場悲劇。海外比較通俗的說法是;六四民主運動或者六四屠殺;老外習慣的說法是天安門民主運動或者天安門大屠殺。當然,實際的範圍不止在北京的天門廣場,而是在全國範圍,包括西藏新疆。

中共的說法就比較難聽了,開始叫做反革命暴亂;後來他們自己也覺得理虧,改成了那場動亂,六四事件;想想還是不好聽,又改成了六四風波。最後乾脆叫做那場風波云云,做賊心虛之態躍然紙上。

這些年老碰到老華僑和新出來的人說:知道,您就是六四天安門的領袖。說得我哭笑不得,幾千遍幾萬遍的解釋,其實我那時候還在監獄裡呢,沒在廣場上。後來細想想,確實和我有關,不但開始就有關,連我妹妹被取消留學資格禁止出境,警方的理由就是動亂家屬不得出境。

儘管解釋說:我哥還在監獄裡沒參加動亂,那也不行。說你是動亂家屬沒商量:你不是誰是,嗯哼。真像電視劇裡說的那啥規律:說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說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這電視劇叫做宰相劉羅鍋,六四以後非常流行。現在網上查不到了。裡邊還有一句台詞很能打動那個時代的人心,叫做人人心裏都有桿秤。

我是一九七九年民主牆運動被判刑時間最長的人,被當作了代表性人物。八九年時剛好蹲了十年,還差五年沒蹲完。民間俗語把坐牢叫做蹲監獄,是因為獄警們說話必須讓犯人蹲著。不過我沒蹲過,因為我不承認是罪犯,也不承認是錯誤。所以就是不蹲著,也沒商量,除非你按倒我,這是閑話按下不表。

我在青海監獄的時候,因為胡耀邦先生有指示,所以每年秋天可以買一隻羊改善伙食。牧區的冬天買不到肉,秋天就把該殺的羊都殺了。八八年的九月秋天到了,蒯大富和韓愛晶都放出去後,小監獄裡就剩我一個人了。所以該買羊的也就剩我一個人了。

年輕的小警察悄悄的告訴我:老魏,今年不用買羊了,十一回家。我說你胡扯什麼呢,老鄧還活著呢。他說反正上邊讓做好準備,隨時可能動身。過了十月一號我問他;怎麼回事兒,十一過了?再等等再等等,回家過新年。到新年我又問,他不太有信心的說:也許是春節吧,反正上邊說讓準備,不知道什麼時候。我也就不再問了。

沒過多久,就發現北京的政治氣氛有些不對了。再後來就是胡耀邦逝世,北京的學生們開始上街。之後是每天都有支持學生的百萬市民上街遊行,之後就有佔領天安門廣場,再之後還有絕食靜坐,軍隊進城,直到在電視上看見開槍屠殺。

後來看見劉曉波在電視上說我沒看見死人,就覺得中國人還是軟骨頭多。後來見到劉曉波,他直接解釋說我沒你那麼大膽子,是真害怕呀。心裏也就原諒他了,畢竟生理原因不能承受,只能怪共產黨太殘忍。其實外國人軟骨頭也佔多數,你看他們在鏡頭裡那麼硬氣,是因為他們的政府不殘忍。

九三年因為要申辦奧運會,提前半年把我放出來了。我才知道原來是因為方勵之,許良英教授和許多文化屆,科技界的老先生呼籲釋放我和所有政治犯,惹得鄧小平不高興,才推遲以致取消了釋放令。

來自非常內幕和直接的消息來源也告訴我:小平同志確實想提前釋放我,他不想我蹲監獄他天天被全世界臭罵。只是因為那些公開信讓他震怒,所以才猶猶豫豫改變了主意。他的性格就是打著不走拉著倒退,除非你比他官大。比如老毛和「英明領袖」華主席等等。

所以那些呼籲信起了相反的作用,並且引起了黨內因為我的第二次激烈爭論。第一次就是七九年,為了要不要審判我和關閉民主牆而吵得不可開交,最終我沒被判死刑,撿了一條命而且開創了政治犯不死的案例。這一次的爭論直接導致了胡耀邦的死亡和黨內的分裂,然後是一場大規模的民主運動。可以說我被人家大規模地利用了兩次,不過我喜歡這樣被利用。至少說明我有用,不是渾渾噩噩的廢物。

我在青海監獄裡一邊看著電視裡學生在人民大會堂前下跪,一邊聽著老警察們嘆息說:老魏,你要在那兒就好了,這些學生娃太嫩,不是那幫老家夥的對手。當時我可不覺得我有辦法改變局面,只是在設想著很多種可能性。如今已經二十八年了,也有很多人在回顧歷史,總結經驗。我想我在下一次節目中會向大家講講我認為的經驗教訓。

──轉自《自由亞洲電台》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責任編輯:李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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