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書】《血紀》下集(60)

【新唐人2011年12月15日訊】【編者的話】血紀》記述了大陸一名五十年代的大學生孔令平先生,被打成右派而下放四川西部甘洛農場,在勞改農村二十年的血淚歷程。《血紀》一書完全可以與前蘇聯作家索爾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島》相比。小說《古拉格群島》反映了蘇聯人民在斯大林統治下的血腥恐怖讓人觸目驚心,而《血紀》則完全是以孔令平先生的苦難經歷為主線。這條主線也是毛澤東禍國殃民的編年史,更是陳力、張錫錕、劉順森等先烈的英雄史詩。書中人物眾多,文筆樸素,使中共監獄的慘無人道和烈士的壯懷激烈躍然紙上。

孔令平先生在本書前言中說:「當這本書有幸與你相逢時,讓我們珍惜這種來之不易的相識,為融化中國專制主義,建立中華民主而共同增加一把火。」下面請看長篇紀實連載《血紀》。

第二章:落實政策的馬拉松

笫三節:草菅人命的中級法院

比起上次去重大的「上訪」,這一次簡直就是徒勞而返!官場在辦理「平反」時就有這樣的艱難!平反的漫漫歷程就這樣拖下去!這對於上了年歲的人可是一件最殘酷事啊!

回來后第二天正是星期六晚上,同母親同室而住的鄭醫生和丁醫生都回家了,宿舍里就剩下我們母子倆。點起煤油爐,煮好麵條,母親知道我兩次上訪的過程,見我悶悶不樂,便述說起為落實我的政策,她花費了一年半時間的馬拉松「上訪」過程:

「我去重慶大學,正是去年的大熱天,我一連去了三次,每一次都叫我等!那時天太熱,為了防暑每次中午我就吃一牙西瓜。

幾個年輕人看見我這麼大的歲數了,動了惻隱之心,勸我不要再跑了,說中了暑倒在馬路上就麻煩了,有問題只要寫封信來就夠了。我去南桐法院前後跑了六次!最後一次,我在下汽車時摔倒了,還是被好心的路人將我扶到醫院去,幸好還沒出大事。

那法院的一個老吳過去也是右派,悄悄的告訴我說,現在辦事就是這樣,當事人再急辦事人絕不會急,一直等到上面來了文件,『火候』到了,再大的案子也一風吹。他勸我不要再跑,跑出病來還不是自己吃虧」。

聽到母親的這段話,我心裏非常不安,當時我急著早日出獄,沒有為她的安全多想,萬一她真的在這種馬拉松長賽中倒在路上,那可是我一生都無法原諒的罪過!她可是這世上我僅有的親人了。

現在這樣,連肥皂票都要佔她的,我怎不慚愧,所以明知在中共官衙里跑,變成皮球被人踢來踢去,我還得硬著頭皮被人去踢!

我的平反,果然拖到了1979年最後一個工作日。十二月二十八日醫院書記通知我:下午重慶法院打來電話,要我在第二天上午,去重慶法院刑事偵察二處領取判決通知書。

拖到一年最後一天,官僚機關的辦案夠拖沓的。

十二月二十九日,我第二次來到重慶法院,走上那台階,走進辦公室,一個姓丁的年青人接待了我,並把一張紙遞給我,這不禁使我想起,二十年前在南桐看守所,一個中年人把一張同樣大小的紙,遞給了我。

我就這樣被兩個辦案人,在監牢里殘酷地戲弄了整整二十年,這種殘酷遊戲真是絕古今之未有!

我沉住氣一言不發的從那小夥子手裡接過這張紙,坐在那木凳子上閱讀起來:標題:四川省重慶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判決書,79(60)刑上申字第58號。全文如下:

申訴人:孔令平,男,現年42歲,江蘇鹽城縣人,大學文化。原系重慶大學學生,一九六O年八月因反革命罪被南桐礦區人民法院(60)刑字第69號刑事判決,判處有期徒刑十八年。孔不服提出上訴,經我院(60)刑上字第58號刑事判決書,維持原判,駁回原判,本人不服反提出申訴。現經本院再審查明:孔令平自一九五七年五月至一九六O年一月,先後書寫的日記詩詞,沒有擴散,並作過交待,在此期間還向我黨政機關投遞信件等,均不構成反革命罪,原以反革命定罪判刑不當,應與糾正,本院特判決如下:一、徹消南桐礦區人民法院(60)刑字第69號刑事判決書,和我院(60)刑字第58號刑事判決書。二、宣告孔令平無罪!本判決為終審判決,當事人不得上訴。
1979年12月30日

好一個草菅人命的「判決」。就這樣,從1960年至1979年整整二十年的生死劫難,被重慶法院輕鬆的用三百多字劃上了句號!

就這樣,我,一個普通中國老百姓的生命在中共「革命」運動中,被任意蹂躪和摧殘達二十多年之久,待我們奴隸不如。「反革命」一詞,像一個麵糰一樣,在他們的手裡捏來捏去,玩著:「有」,「沒有」的詞眼,將法律猥褻得比兒戲都不如!

我憤怒喊道:「整整二十年你們睡醒了不是?在獄中一開始我就一再申明這是一個假案,你們全不理會,二十年來我寫的申訴百余封,你們裝聾作啞,今天若不是上面有政策,你們還會蒙下去,你們那像辦案的機關?」

那姓丁的漠然看著我,一臉無奈,他知道自已也是一個任人使用的槍手。面對這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我心中萬丈怒火又怎麼發泄?

1619年,美國一位叫詹姆斯頓的白人,從荷蘭奴隸販子手中買下了二十個非州黑人,帶回美國充當奴隸,從此開始了美國黑奴的歷史,他們的吃苦耐勞和繁衍,使他們漸漸充當了美國建設的主力,到1970年黑人巳超過75萬人,其中奴隸佔70萬。

由於基督教的傳播和深入人心,1860年林肯任美國總統,於1864年發布解放奴隸宣言,黑人為爭取社會平等進行了百余年可歌可泣的鬥爭,最有代表性的,便是牧師馬丁.路德.金提出的,黑人民權鬥爭。1964年美國國會通過了「民權法案」明確:美國國內的公共設施實行種族歧視,被視為犯法。

在中國,毛澤東用階級鬥爭實行變相奴隸制,把人為分成紅五類、黑五類。中國倒退了幾百年,今天這種遺毒遠沒徹底肅清,我們這些黑五類,應向馬丁.學習,發動中國爭取民主和人權的鬥爭,牢牢記住:在中共統治下我們的權力只能靠自已去爭,天下要靠自巳去闖。

此時的我,不是當年如羔羊般的馴順者了!就在那小夥子要我簽字的那張紙上,我留下了:「本人對本案保留繼續申訴的權力。」十四個字。

第四節:區統戰部的官架子

這天下午,我回到家裡,母親告訴我,被蔡家派出所扣押了兩個月的戶口薄,今天也由醫院的王書記送來了,不過母親補充說:「蔡家派出所對王光明講,要你寫一個檢查交到派出所去!」

我回答道:「別理他。」在我的眼裡,這是一群騎在百姓頭上的政治痞子,現在同他們多說一句話,都有損我的自尊!

然而,1980年的元旦,對於我們母子倆,必竟是渡過二十三年劫難,死裡逃生后重逢的第一個元旦,可惜,媽媽當年想得太絕,將原先的遺照全部燒掉了,現在只有在頭腦里留著他們的遺像,寄託對他們的記念了。

恰好,那一天下午,小妹和范山也來了,他們帶來了一塊豬肉和糍粑!我們忙碌到晚上十點鐘!按照中華民族的傳統習慣,將在春節才吃的團年飯,提前到了1979年12月31日晚上,就在我那間臨時房間中擺下像征性祭品!一縷香煙迎接我的父親、外婆和弟弟「回家」團年。

我為他們盛上了飯,擺上了酒,然後跪在地上祈禱他們的在天之靈。默默懺悔我對他們的不孝!特別是我摯愛的父親,他是我們全家中最早進入天堂的人。

元旦一過,我就帶著重慶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刑事判決書」;鹽源縣法院的刑事判決書和重慶大學關於我右派的改正書,到北碚區委統戰部要求他們根據政策,安排我一個「對口」的工作,並處理我的「善後事宜」。

統戰部長姓賀,用一付不冷不熱的面孔接待我,給人官氣十足,架子不小的印象。像這種人既不會對被害人以同情,更不會考慮被害人的困難給予應有的解決。他看過我遞給他的「平反」文件后,叫我去樓下的『接待辦公室』去找吳慶華。

這吳慶華頭髮花白,大約五十多歲。我向他說明來意后,他打量著我,從抽屜里取出兩張表格遞給我!我接過表格一看,那是兩張「落實政策人員登記表」,中共的統治,唯獨這種文牘式的檔案材料建立得十分細密,凡涉及人事調動,不管跑那一個衙門,毫旡例外的拿出這種標題不同、內容一樣的表格來。

回重慶僅三個月,跑了重大、法院和中共市委,就填了三次這種表格。

當他看完了我給他的那一迭材料和我填寫的表格后,問道:「你是重慶大學機械系的學生嗎?你也知道的,根據中央及省委文件的精神和規定,落實你的政策是由我們區統戰部負責的。不過,我們的權力和範圍有限,所以,希望你本著向前看的精神來對待我們對你的安置。」

吳老頭明白貫徹共產黨的政策,必令我「大失所望」,所以預先給我打一針預防針。我正等著他的下文,他突然口風一轉,先行發問道:「先說說,你想幹什麼工作?」

在毛澤東暴政時期,向國家輸送建設人才的大學已紛紛關門,幾十年來技術人員的枯竭,連中共的上層官員也驚呼「人才難得,人才貴寶」。所以我不但不應成為統戰部難以安排的包袱,簡直是用人單位力爭的「缺貨」。然而,這位吳老頭向我推薦了北碚區屬的幾個街道工廠。

國營廠和集體廠,待遇和地位大不相同。這又是中共領導下的怪象:國營、部屬大工廠的工人,優於地方國營企業里的工人;省級企業又比市級企業優越;市級企業又比縣級優越;縣級又優於街道工業。當工人也要分貴濺,講運氣。

工人被劃分出等級,體現了「國家」對企業的「分別對待」,在資金,設備原材料十分潰乏的條件下,先滿足直屬中央的大企業;然後層層降格。輪到那些處在最底層的街道工業,不但生產舉步維艱,工人們連最低工資收入都難以保障。

「可不可以考慮將我安置到北碚境內的北碚機械廠或是紅岩機械廠?」我請求道,我已經是中年人了,在求職時當然要選擇,這兩個廠說不上好,只是比較正規一點,生活待遇也相對穩定一點。

「啊!那可不行,這些工廠是市屬的單位,我們區委是沒有權力向這些單位安置人員的。」吳老頭斬釘截鐵的回答。

「但是,根據中共中央有關的文件中,沒有規定我們的就業安置非由區一級來安置。那上面只有:「由哪一個單位處理仍由那個單位安置的規定」,我竭力忍耐著,既要揭對方在誑騙我,又不好同他爭執,因為這是我來找他們。

吳老頭冷笑道:「如果你有依據,那麼你為什麼不去找重慶大學,偏偏要跑到這裏來?」對方果然耍賴了,我明白,「平反」的門坎之外,還有「尋找」工作的門坎!對於我們這些從地獄里爬出來的小鬼,在共產黨的衙門下要想順利生活下去,還不知道要爬多少門坎?!

我看了看面前這個老傢伙,又聯想到鄭樹勛。我想離開鹽源時,就該聽從他的吩咐,像背十字架一樣,將他所需要的三十斤貢品一斤不少的從鹽源帶回來,也許現在我不至於在這裏犯難。

可我仍書生氣實足,滿以為只要獲得「自由」,在這個經歷十年文革浩劫,「人才」奇缺的社會中,哪有求不到職業的道理?

沉靜片刻,吳老頭終於又拿出另一個辦法,改口說道:「區屬的企業你既不願意去,那麼你去中學教書怎麼樣?」吳老頭的這個建議倒真的反映了當時的社會需要。

不過,這是一種政治的需要!須知,1966年為了摧毀政敵,學生成了毛澤東的政治別動隊!而今新的中共官僚,上自鄧小平,下自官複原職的中共大小官吏,哪一個沒有嘗過「紅衛兵」的拳頭?剛從別人踏著的「一隻腳」下爬起來的中共「新」當權派,沒忘記當年紅衛兵的厲害。

對待多年「傷失」理智的學生,不論是清華大學的蒯大富,北京大學的聶元梓,還是遍布全國,成千上萬的中小學生,可不是簡單動用警察就能治服得了的。弄得不好,這些被毛澤東調教多年的造反「小將」們,一旦被毛澤東餘孽所號召,造起反來是絕不好收拾的!

能走上課堂約束學生的老師,一時的「奇缺」起來!我在鹽源時便知道,為了籌集農場子弟小學的師資,不僅從管教人員中抽人,還從就業人員中過去教過書的人(例如魏朋萬)叫去當老師。

蔡家場的幾所學校中將教師子女以「頂替」名義,請去濫竽充數登上講台的人就更多了!

然而,社會風氣既已被毛澤東破壞到這種程度,將老師當作最低賤「臭老九」的遺風依舊!教師不但在待遇上低於當時社會上的其它職業,在人格上得不到起碼的尊重,他們依然受到學生任意侮罵,甚至家長可以到學校替孩子呵責老師!好像老師是他們雇傭來的保姆。

對於我個人,「老師」這個職業,卻有一層與別人所不同的隱痛!我的父母原來都是忠厚老實的「老師」,他們曾在國難當頭時為中國新文化做過貢獻,結果,父親慘死囹圄,母親遭受右派橫禍。雙親之痛使我發誓,決不重走父母的老路。報考大學,絕不填師範,出了校門再不回頭走進校門。

中共不能寬容「教書匠」,在我心裏留下的傷痕沒有愈合。想不到在落實政策的名義下,要我去接受這個我早已不願乾的工作,於是我十分果斷拒絕了吳老頭的「安置」。我的理由很簡單:「專業不對口,學非所用。」

第一次初訪區委統戰部就這樣無果而歸了,帶著怏怏不快的心情,我回到蔡家。母親聽完我去區委落實工作的經過後卻說道:

「共產黨的組織原則你是清楚的,既然統戰部的意見要你去教書,你不妨考慮一下。重慶市第二十四中學,就在蔡家,是一所規模很大的學校,有高中部、初中部,離這裏也不到一公里,隔家也近,要不你抽個時間去那所學校看看,也好作準備。」

我看著她那多年生活重負壓駝了的背,面對那張滿布皺紋的臉,想到她好不容易盼了二十多年,才把自己唯一的孩子盼回來了,當然是盼他常伴身邊,再不離開。可是她怎麼就忘了在中共統治下為辦教育,不但使她耗盡了畢生精力,還使她飽受了二十幾年的苦難?

對她的勸告,真不知怎麼對答,只好含糊回答道:「你不是從小就叫我不要走教書這條路嗎?要不然,我再回一趟重大,按政策我該由重大落實善後處理,看看他們拿什麼主意?

第五節:第二次回重大

1980年一月,我第二次去了重大,在公共汽車上我在想:去重大找誰呢?本來,我的案子既已由重慶法院改判,那麼按程序理應去法院落實我的人身賠償和善後處理,我這一趟該去市中級法院找那姓丁的小子,但我單槍匹馬的能去找法院評理么?那裡有關於冤假錯案的處置規定嗎?

中共統治下的大陸是一個只有獨裁者政策,卻無法律可依的地方,執政者可以隨心所欲的頒布政策整人,以後,新的人上台又興另一套政策;在這種不與人民約法三章,也不受人民約束的獨裁統治下,有評理的衙門嗎?!

於是我便想到當年負責處理我們右派的人事處主任宋殿賓來。聽母親說他因為愛人出身地主,在文革中受過很大衝擊,坐過牢,掃過廁所,有過與我們相似的經歷,興許他會良心發現,現在會作出與當年完全不同的處理。

於是我再次回到重大,在學校傳達室詢問宋殿賓的住所。那門房告訴我,他在文革時離開了學校,現在在楊家坪的市衛生學校任黨委書記。我要尋找的當事人還沒有「官複原職」。

但是,我既又一次來重大,總不能白跑一趟。按照守門人的指點,在大校門右方的一排兩層樓住宅中,找到老校長金錫如的家。

學生時代,除全校性大會上在主席台上見過他,後來在1959年的五一節,在南桐叢林小學聽他宣講摘帽政策外,我還從沒對他進行任何私人拜訪。

此次來訪又沒預先通知他,似乎很唐突。心裏準備好了見面怎麼開口,便登上了那排房子二樓樓梯。

他的房門虛掩著,我輕輕地扣了一下門,不一會兒,從右側的卧室裏面走出一個背略微駝,個子高高的,大約七十歲左右的老人。他見到我便問道:「找誰?」我從他沙啞的北方口音和長形的臉上喚起了當年的回憶,這便是中國著名的動力專家,名噪中外的金錫如了。

只是我不相信堂堂大學校長住得如此簡陋,家裡也沒有一個負責通報的保姆或秘書,疑惑地向他問道:「金校長在家嗎?」他取下眼鏡,仔細端詳了我好一陣才回答道:「我就是,你找我有什麼事么?」看得出他正竭力回憶面前站著的我,只是相隔二十多年,加上他年事已高,在數以萬計的學生中,一時無法搜索到我這「倒霉」學生的影子。

我向他鞠了一躬,自報了姓名后,便跨進了客廳。客廳的面積大約十來平米,靠窗的平柜上堆著厚薄頭精裝書,放得很亂,好像主人剛剛查閱過資料,沒來得及收拾。兩張單人沙發中間隔著一個茶几已經很舊,茶几上堆著紙筆,零亂放著。牆上掛著的幾幅對聯上滿佈了灰塵,兩扇通卧室的門關閉著,裡屋靜悄悄的,不知道住著多少人。

當我在沙發上落坐,開門見山的將我的經歷和來意講出后,他的臉上顯得十分礙難,恐怕像落實政策這一類問題,在我之前還沒有人來打擾過他,因為這種事,實在與他毫無相干。

1959年他帶領學校到叢林煤礦「慰問」下放幹部工作組,僅僅是受黨委的指派,履行公務而已。今天亊隔二十年,對於當年反右和現在的平反,他恐怕很少過問,對突如其來我的造訪,簡直不知所措。

聽完我的自述,立刻回答道:「啊!我已退休多年,對學校和行政方面的事,已完全脫勾了,據我所知,你的問題應當由重大落實政策辦公室解決的。」停頓幾秒后,他又說道:

「關於你想找個合適的工作嘛,我現在正受民主同盟的委託,籌劃在涼山地區辦一所職工大學,正需師資,你不妨再過半年與我聯繫!」

聽到他這話,我對他的善意指點表示感謝,但對他的推薦我已來不及考慮了。當我站起身來,突然從左面的那間卧室里,傳來了一陣男孩哭聲。

他連忙去開那門,裏面的床上正睡著一個形體殘缺的,大約已有十七八歲的男孩。因患有先天性小兒麻痹,至今生活不能自理,原來這便是他最小的兒子,剛才因為睡著了將尿撒在床上,醒來不見「保姆」,而發出啼哭聲。他趕緊去替孩子更換衣褲和床單。

此時我才注意到,他的腰間扎著一條圍腰,好像正忙碌著家務。不好過多糾纏他,便起身告辭。

看到這位聞名中外的老教授,堂堂重慶大學的老校長現狀如此,便知道十幾年文革將知識份子怎樣作踐!不過,此時顯然不是細說詳談的時侯,匆匆告辭,結束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拜訪……

走出金校長的「家」,看表已是十一點半鍾,走出校門,在門口的麵攤上吃了一碗抄手,想到此時去拜望錢主任正合時宜。記得1957年校園裡鳴放剛剛開始,我曾為了勸止馬開先離校而陪她一起去過他家。

當時他住在後校門松林坡的專家別墅里,而今二十三年過去了,他是否還住在原處?便去門房詢問傳達室的值班人員,他們告訴我,他現在住在濱江馬路的家屬區。

在一幢底層低出馬路的四層樓房裡,我終於找到了他的家。

我想從松林坡的別墅搬到這裏來,一定是文革的「功勞」,只是不知道當年他受了怎樣的衝擊?

沿著濱江馬路,在一處石梯下面走到底樓,叩響一扇木門后,出來開門的是一位五十歲上下的婦女,她在門口攔住了我說:「錢老師正在午休,沒有要緊的事最好不要打擾他,你有什麼事嗎?」她打量著我。

我猜想,她一定是錢夫人了。於是我說:「我是錢主任五十年代的學生,自我離校后二十多年沒有回過母校,今天因為路過重慶,特地來探望他的。」

她聽說后,將我讓進了門裡。這是一間大約只有8平米的小書房,那窗子正好開在馬路的下面,這同當年他那個松林坡別墅的小會客廳實在無法相比。

屋子裡面,書櫃已將小書房佔去了一大半。臨窗下面,安放了一個課桌和一張靠背椅,使人感到了主人的清苦。桌上的檯燈,桌面玻璃下面的許多舊照片,都使人想象出魯迅筆下的三味書屋。

那玻璃上已經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想來是河風將窗子上方馬路上的灰塵,隨意撒在上面的!

女主人等我坐定,才告訴我:「錢老師因患腦血栓多年,記憶已完全喪失,現在行動不便,基本上像一個痴人。所以,一般情況下我們都拒絕想會見他的人。」

聽到她這個介紹,我又環顧了一下這間狹小簡陋的小書房,想開口向女主人發問,他們是什麼時候從松林坡搬到這兒來的?但馬上轉念一想,這肯定又是主人一段辛酸的經歷,何苦去勾起她對不愉快往事的回憶呢?

正在此時,裡屋的門打開了,一個一頭花發的老人扭曲著身子,拄著拐杖,趔趄的出現在門檻上。女主人見到他,趕緊跑過去將他扶住,我也沒有顧及自己作客的身份,走過去幫著她將他扶上裡屋的木床上坐好。

此時,我才注意看這位當年風采綽約的錢主任,而今枯槁的臉比那金校長還要瘦老。他正用手死勁地比劃著,好像竭力想說出積鬱在心裏的話,卻始終不能說出口來,臉因激動而歪斜發紅,看到這凄慘的形狀我好不難受。

問到了張可治老師,他可是當年與黃錫凱先生齊名的中國著名機械理論家、重大機械系的台柱子教師!不料,女主人卻告訴我一段想都想不到的往事:

文革期間,有一天下午,機械系的幾十個學生,將他帶到團結廣場升旗台後面,那片高出地面兩公尺的草坪上開批鬥會。大家在七嘴八舌以後,幾個惡作劇的學生便強迫他爬在地上學狗叫!還拿著一條教鞭,命令他學狗在草地上爬著轉圈子。

圍觀學生嘻嘻哈哈,忽然一個學生說他屁股翹得太高,是翹尾巴,不問清紅皂白,一記耳光,將他那600度的近視眼鏡打落在地上。

可憐這張教授教書把眼睛弄成了高度近視,眼鏡一被打掉他便成了「瞎子」,急得他爬在地上滿地的摸,團團轉,越發逗得圍斗他的學生們哈哈大笑。

此時天已黑下來了,張老師的眼鏡也不知被誰藏到哪裡去了,他還在那草地上一味瞎摸。圍觀的學生卻一鬨而散去食堂吃飯了,只留這睜眼瞎子還在那裡亂爬亂摸!不知不覺他爬到了那草坪台的邊上,從那兩公尺高的崖邊,一失足,頭朝下跌了下去,當即一命嗚呼!
文革時我早已離校!對文革中校園裡種種暴行,雖有所耳聞,卻沒有親自體會過。

今天,我本意想向往日的師長們,為我指點求職的門路。沒想到,卻從他們身上上了文革一課。親身經歷文革浩劫的錢教授,剛才表現出的想說又不能說的那份痛楚,不知寫下來沒有?有多少人像季羡林寫牛棚雜記的回憶錄?現在他只能仰著花白的頭仰天向蒼天傾訴了。

當我拜別錢老師,走在通往後校門那濱江馬路上時,我再次回想起當年我在這裏徘徊的情景!帶著幾重傷感重遊故地,很想見見久違的故友,尋訪一下當年在叢林煤礦一起共渡右派煎熬的同學。

便折轉身來向著民主湖方向走去,因為我聽說,當年從廣元壩生還的右派,現住在我們求學時的男生第二宿舍。

當我走近這座已破舊的「學生宿舍」時,那熟悉的門窗再次喚起了我二十三年前的追憶。故地重遊如像惡夢,彷彿又聽見那窗戶裏面傳出的口號聲,夾雜著隱隱哭泣聲。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看得分明,那窗戶里此時飄出來的是一縷縷白色的蒸氣。

大樓的側門,當年宿舍朱紅漆門已變成黑色,兩頭上樓的樓梯被亂七八糟的桌椅雜物堆滿封死。只是過道依舊,從打開的門裡望去,原先每間只有十二平米的房間,隔牆已被拆掉,現在變成了二十多平米的大房間,改作了住家戶。

走進樓來,見過道上排著一式的爐子,過道中間放著盛潲水的桶,潲水的酸臭與爐中溢出的煤氣相混合,令人特感難受。這裏成了二十三年後,保下自已一條命,獲平反回校的當年右派同學的家。

我在中間的樓梯口上,碰到的第一個當年難友,便是當時地質系四年級的王智山,因為他是調干帶薪讀書的學生,是當年我們這七十幾名極右學生中年紀最大的一個,今天他已五十多歲了。

1960年春天至今已整二十年,當年赴南桐一起勞改的七十六名「右派」至今剩下生還的不到二十人。

這二十年的煉獄對任何人都是「脫胎換骨」的,何況這張不經老的臉皮?如果這些分別了二十年,當年共患難的同學乍然相逢于路上,肯定會被當作不相識的路人而失之交臂。

幸好在這裏,在一個明知故友的故地,所以即便是臉皮已皺成了疙瘩,但只要「匡架」尚能識別,一定還會驚詫的認出來!

此時他正從過道中間的的樓梯口上走下來。手裡拿著布袋,看樣子是要上街去買米,當我們面對面相碰,目光相接良久,他的眼裡便泛出了驚詫的光,失聲喊道:「孔……孔令平」,接著便緊緊握我的手,拉著我從新上樓,將我「迎」進了他的「家」。

過道里的煤氣,使「家」的環境很糟,但無論如何這「窩」比起南桐煤礦或廣元壩的集中營來,便有「天壤」之別!這裏至少可以自炊自煮,有一個妻子廝守,在身心睏乏的時候,可以休養補充。

王智山的愛人看上去挺老實,像北方的中年農婦。我在他那間二十平米的房間里入坐,沒多問這些年來的生活和工作,卻先談當年在叢林煤礦一起渡過的拉板板車,運坑木、燒焦碳,偷紅苕的令人心酸往事,因為那雖然苦不堪言,卻是烙在我們心上共同的傷痕,這些傷痕是無法褪去的。

他告訴我六O年我被捕入獄后,叢林溝所剩下的右派師生除少數的回校復學,其餘留下繼續改造的四十多人被押往廣元壩農場,在那裡繼續充當名義上不叫勞改的勞改犯。

集中在廣元壩的幾個老師因抗不住飢餓和高強度勞動,先後死在那裡。所以到了1978年原先七十六個發沛南桐的師生,只剩下二十多人出了鬼門關。

我從王智山家裡出來后,又去隔壁的江明遠家和附近的王澤庸家。

在江明遠家,正巧陳興國跑來了,這陳興國是當年「楊治邦投敵叛國」案的檢舉人,在當時的「右派」圈子裡,留下了「出賣」同學的惡名,不久前楊治邦投敵叛國案得到平反。

使我立即聯想到因吃毒蕈死於甘洛的楊治邦,便把他的故事講給他們聽。

1957年的「右派」無論從素質,政治見解,都是一些被毛澤東生拉活址充作『階級鬥爭』的犧牲品。根本不存在,更談不上同共產黨「平分天下,輪流坐樁」了。所謂有組織有計劃有綱領的向党進攻,全是毛澤東的捏造。

當年被划為右派的人,充其量對中共的霸道進行了批評,絕大部份對中共存有幻想,在這個「群體」中,經過共產黨煉獄后才開始分化,相當部份人拋棄了幻想,堅決反對毛澤東獨裁,成為民主的自覺追隨者,其中最優秀的人物,在反抗暴力鬥爭中光榮獻身,例如陳力張錫錕和劉順森,是我們的驕傲!

當大家七嘴八舌談到雷繼堯的時候,講到他在叢林甘當王懷壽的耳目時,大家發出一片噓聲,連陳興國都指責他乾的缺德事。十八年後,他因在教職工中非法集資第二次進了監獄。算老天長眼給他應有的惡報。

以求職為目的,我第二次回重大,對老校長、老系主任、老右派同學的拜訪,雖沒有解決我當時的問題,卻意外聽到「文革」中社會上和學校發生的真情實況。

第六節:政治需要

母親為了擺脫蔡家場這被人踐踏的處境,爭取按中共文件所規定的條款從回託兒所。八零年元旦剛過,她便親自去北碚將她準備了好久的「禮物」,送到北碚託兒所去。

這天我見她一個人坐在屋裡一聲不吭。便問她是不是生病了,她搖搖頭,老半天才嘆氣告訴我上午去託兒所的經過。

蠻不講理,毫無同情心的託兒所領導,以母親年齡大,即將退休為理由斷然拒絕了她的請求。她辛辛苦苦製作的教具和伏燈寫成的教材被拒收。

當年划母親為右派的時候,就因為她生性倔犟,雖身受歧視,但對無德無才的團支部書記卻常流露看不起的情緒。今天又不肖於逢迎拍馬,不善於「走後門」,教育局的「領導」旡視她的正當請求。

小小一個區教育局,和它管轄下的託兒所,便是當時社會的縮影,當官的絕不會根據母親製作的幾件玩具和撰寫的幾本教材,在工作條件、生活起居、住房、待遇等等方面按中共平反冤案的規定,給她起碼的安置。

這事發生后不幾天,臨近春節的一天上午,醫院黨支書王光明,走到我住的那房裡來,向我說:「有兩個教育局的人在我的辦公室里找你談一件事。」我心裏很詫異、區教育局與我素無關係,我既不認識它的任何職工,也沒想過要找他們談母親的事,他們找我又幹什麼呢?

進入王光明的辦公室,我見裏面坐著兩個人,一個瘦瘦的大約五十開外,另一個大約只有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兩人等我坐好后,那位老頭開門見山的說:「你已經回來四個月了,統戰部已將重慶法院和重慶大學對你的平反材料給我們寄來了,我們今天是代表區委專門來對你的工作進行落實的。」

他一面自我介紹道:「我叫羅士進,是區教育局的政工股幹部。」

此時,我心裏已經完全明白,聽那姓羅的叨叨不絕的講教育與四化關係的大道理,頌揚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當老師是一件光榮的職業等等后。最後說出教育局的人事決定:將我安排到二十四中當教師。

他說:「你的母親經過了這麼多年的冤屈,好不容易將你盼回來了,你回到北碚蔡家場同母親團聚,體現了黨的人道主義關懷。這也是你們母子倆期盼了好多年的,我們根據區委統戰部的意見,周密考慮后才做出這個決定的。」

聽他左一個「照顧」,右一個「團聚」,使人肉麻,我本想就母親的落實政策,要去教育局找他們的,沒想到他們自己跑上門來,這些人一肚子壞水,母親在這裏受了二十年折磨還不夠,現在打起我的主意來了。

「我的母親花了那麼長時間製作了幼兒的教具,編寫了你們正緊缺的幼兒教材,跑到教育局來向你們苦口婆心講情,要求你們能按政策規定,調回教育局;再說她現在年事已高,這蔡家場交通極不方便,這個醫院員工長期欺侮她。

你們不但不考慮有關規定,也不顧及她的困難,反而以她將退休而拒絕她的要求。現在你又跑到這裏來,貓哭耗子,想把我們母子倆永遠栓在這偏僻的鄉鎮上。我老實告訴你,這個二十四中我是不會去的!」

我一口氣把對方的真實意圖當場戳穿!好像出了一口惡氣。

當面戳穿了假面具,來人自已也覺欺人太盛,心裏欠疚,屋子裡暫時沉默了。正在這個時候,母親從外面走進來。

那羅士進必竟是政工幹部,明知自己虧了理,滿臉堆笑的向母親說:

「你和兒子,受了不少委曲,我們都理解,但是託兒所安置你也有相當困難,現在住房是所有安置單位最感緊張的事,他們不想本單位多一個快退休的人。落實政策中你們有氣,還可以向我們身上出,我們又去向誰發泄?這都是四人幫造成的,所以大家還要本著向前看的精神,才能解決問題。」

我望著他,知道他不過是奉命辦事的辦事人員,我也沒有必要找他出氣。沉默片刻,他便向母親說:

「你老人家還是勸勸你的兒子,總不能老是賭氣。再說,拒絕區委的安排,老是呆在家裡不工作,也對你們沒有好處。如果你兒子現在願意到二十四中報到,我建議工資可以從一月份開始拿。現在中學就差這樣的受過正規教育的大學生。至於你對這樣落實還有意見,可以通過組織程序再行調整。」

我們送走了羅士進后,回到母親的寢室。我再次望著放在母親床前那一紙箱的兒童教具出神,母親從事了一輩子的教育工作,想不到我們母子到了今天這個時候,還要為自己的工作而焦慮。

老秦

第二天,正巧來了一個病人,上到二樓來,口稱是來找母親的。看他滿臉的鬍鬚,頭髮蓬亂,精神非常憔悴,身上穿一件灰色打補丁的棉衣,很臟。母親很客氣的接待了他,一面向我介紹這個「病人」的歷史和遭遇,這是一個同母親有過相似命運,共過患難的蔡家「黑五類」成員。

他姓秦,二十三年前,同母親曾經一起在北碚煉鐵廠接受「強制勞動改造」,那時他才二十多歲,原藉是蔡家地區土生土長的人。

1957年曾是北碚區農貿公司的一個「幹部」,就因出身地主、口風不慎,反右時被扣上沒改造好的地主子女和右派雙重帽子,同母親遭遇相似,凡倒霉事都有他的份:運動一來,當「主席」,運動一過,便充作廉價勞動力。

北碚鐵廠解散后,他先於母親調到蔡家供銷社,接受「監督勞動」,當搬運工。

1971年,他在表兄幫助下,討了一個家住鎮供銷社不遠,蔡家的殘廢農村姑娘為妻。因為他必須一大早起來為供銷社下苦力,下午又匆匆在下班后趕回家忙自留地,實在受不了,便主動放棄了「公職」回家當「農民」。

他今年五十多歲,看上去已是六十多歲的老頭,常常傷心的說:「每天在地里勞動,分不清灑在地里是汗水還是淚水,要不是看在兩個孩子這麼小,我真想一死百了。」

風裡雨里掙扎到今天,除一個茅草屋,連床好棉絮都沒有,兩個孩子大的只有七歲,沒錢上學掇學在家,打一點豬草,小的才五歲。妻子是一個殘疾人,除了餵豬便什麼都不能做。那個年代農民的日子比搬運工還苦,家裡靠他一人賺的工分,不夠四口人的基本口糧,平時開支是拿不出一分錢的。

1978年好不容易他盼到了平反的那一天。不料他除了得到供銷社給他一紙「糾正右派」的通知書外,公職卻沒有恢復,也沒有工作和工資,於是他拿著文件跑重慶市委、跑四川省委,像乞丐一樣排在長長上訪的隊列中。

時間花了兩年,除了跑路給他留下幾千元車費的借債,給他頭髮增加幾處斑白外,一無所獲。

中共北碚區委統戰部冷冷的回答他:「當年你是自願離職的,而不是組織上開除了你的工職,所以不存在恢復工職的問題。」

供銷社的黨委書記翻著白眼對他說:「你自己要辭職,我們有組織規定,如果你硬要求恢複原來的工作,那我們就只好請示上級怎麼處理吧?」從此以後,他要再上訪,都只得一個簡單的回答:「回去等著吧!」

時間就在漫長的等待中過了一年又一年,眼看兩個孩子因窮旡法上學,妻病不得治療!除我的母親在他來醫院看病時給他一點接濟,很少有人理他。

母親對我說:「只要你用心觀察,他那形象就像油畫『受難者』中將頭伸向蒼天的老農。看到他的遭遇,想到世上比我們更慘的人大有人在,我就感到已沒有什麼可求的了。」

老秦的到來和離去,對我產生很大的震動,全國處處一樣,到處都會碰到這些落難者,所有獲得平反的人,都吃盡毛澤東的苦果。既然平反是自上而下的一種施捨,有它的政治目的。落實到具體的人,工作也好,待遇也好,豈會超出共產黨的恩賜?也不會讓受害者擺脫當奴隸的命。

老秦走後,母親勸我說:「我看,你就不要固執了,他們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就像收拾那姓秦的那樣收拾你。橫加一個抗拒組織安排的帽子,事情就麻煩了」。

接連幾天,我心裏被落實工作的煩惱攪成一團亂麻,壓抑的心情需要釋放,便將自己關在我所住的那間病房裡,從牆上取下那把從鹽源帶回來的二胡,獨奏起來。

空山鳥語,空山鳥語,我可是連小鳥也比不上啊!在中共天下里,我們只是一群關在籠中的小鳥而巳……

正在這時,護士小陳在我窗下喊道:「快去糧店領過年的花生和糯米。」這提醒我,回重慶的第一個春節悄然而至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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