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書】《血紀》上集(15)

【新唐人2011年10月11日訊】【編者的話】血紀》記述了大陸一名五十年代的大學生孔令平先生,被打成右派而下放四川西部甘洛農場,在勞改農村二十年的血淚歷程。《血紀》一書完全可以與前蘇聯作家索爾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島》相比。小說《古拉格群島》反映了蘇聯人民在斯大林統治下的血腥恐怖讓人觸目驚心,而《血紀》則完全是以孔令平先生的苦難經歷為主線。這條主線也是毛澤東禍國殃民的編年史,更是陳力、張錫錕、劉順森等先烈的英雄史詩。書中人物眾多,文筆樸素,使中共監獄的慘無人道和烈士的壯懷激烈躍然紙上。

孔令平先生在本書前言中說:「當這本書有幸與你相逢時,讓我們珍惜這種來之不易的相識,為融化中國專制主義,建立中華民主而共同增加一把火。」下面請看長篇紀實連載《血紀》。

第三章:監獄歸宿

第二節:石板坡看守所

解下手銬以後,過了三天,我便被押送到了重慶市石板坡看守所。那些日子,我還真記不起我是怎樣端起那黑盅子吞食下那吊命飯的。

我早已聽說過重慶市石板坡看守所,是四川有名的關押並審理各種反革命要犯的地方。被中共抓捕到的國民黨重要官員,都曾被關押在這裏進行審理。沒想到當局把我當作了重犯。

記不得我是怎樣被帶進那幢被層層電網嚴密封鎖的監獄大樓的,在進門處的一個大房間里,我被換下了所有的衣服,然後,跟著一個中年民警,走進了大約兩米寬的水泥過道,過道里亮著電燈,仗著燈光看得清楚,水泥路面和牆壁周圍都很乾凈。繞過兩個彎道,我已弄不清我被帶到了這幢大樓的那一個位置。

帶路的民警在一道鐵門面前站住,拉開了鐵門上的滑動風窗口,對著裏面喊道:「08號。」裏面有人應聲,帶路民警說:「給你們舍房增加一名新犯,代號419,從現在開始,要監督他好好反省,交代自己的問題。」又是一記悶聲的回應,那民警關上了風窗,從兜里取出鑰匙,打開了鐵門。

我恍惚地跨進了鐵門,面前是一間大約只有十平米的小監房,除了門口大約佔整個監房四分之一的地方,並與過道相平的水泥地面是空著的,其它地方都是高出地面大約一米高,用木材做成的「炕」,那「炕」圍成了一個L形,很像日本家庭的榻榻米。

屋子裡除了四個人和靠在空地左側放著一個馬桶之外,什麼也沒有。那炕上收拾得非常乾淨,正對鐵門的位置上端坐著兩個人,與之垂直方向坐著兩個人,全都是光頭,盤腿端坐。炕面的木質地面擦得很乾凈,泛著淺黃色的反光,增加了房間的嚴肅氣氛,這同南桐看守所發霉的地鋪顯示了水平。

08號坐在對著監門的兩人中靠右的位置上,看到我已進屋,便站起身來,招呼著原來監舍中的其它三個人,依次挪動了一下各自的座位,在靠門的左側騰出了一個空位來,那下面正對著放著馬桶。正對著鐵門的牆壁上,距鋪面大約也是兩米的上方,開著一條窄而長的縫,太陽光從那縫中射進了屋裡,使整個屋子比較亮,足以看清監舍里的每一個人和每一個角落。

我環視了一下同監舍原先已住下的四個老犯人,那08號年齡大約已五十開外,表面看不像303那樣粗野霸道,但從他那眯縫著的三角吊眼裡射出的那股陰深莫測的眼光估計,他可比303狡猾。從四個人蒼白的面容判斷,他們都是住在這裡有些時日的久客了,不像南桐看守所拘留的人皮膚黝黑,舉止和言談那麼粗野。此刻我已經注意到四個人的目光正集中在我的身上,尤其是08號,它正盯著我那雙包紮著紗布沁著血跡的手。

因為手傷,我無法爬上那炕,便脫下鞋倒坐在炕邊,磨動著身子,歸到了剛剛他們為我騰出來的空位上,仿效著他們盤腿端坐。我明白,剛剛跨進這裏什麼也沒弄清楚的情況下,最容易禍從口出。監房對於新來的人宛如一個監視器,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會馬上呈現在審訊室的桌面上。新來的人犯除有審訊人員特殊的授意外,挨斗、挨打多半是因不慎而發牢騷、喊冤枉所致。

在這種當局嚴密監視的監房內,喊冤訴苦不但喚不起任何同監人的同情,反而會遭致意外的麻煩。況且我手上傷得那麼重,拿東西都感到困難,不願因自己語言的疏忽而帶來新的折磨。

可以說從這個時候開始,我才不再繼續一片茫然,把自己擺在任人侮辱的境地里,我必須徹底埋葬一直控制著我的復學夢,從一個莫名其妙的、無知幼稚的學生位置上,開始轉到與獨裁政權自覺抗爭的位置上來。在這種人生轉折的關頭上,我必須認真思考我該怎樣走這條路,今後需要採取哪些方式和手段。

每天早上大約七點鐘,起床號吹響,炊事員送進來的先是一盆洗臉水。老犯人們依次爬下炕來,先埋下頭,從那盆中喝進一大口水,對著馬桶咕隆咕隆漱起來,有的還將手指伸進嘴裏上下攪動幾下,再喝水漱口,將漱口水吐進馬桶,便算完成了第一道漱口刷牙的工序;然後依次用雙手在那盆里捧著水,將頭埋入盆中,向臉上澆幾下,重點是抹下眼角的污物,再用自己隨身帶的毛巾擦盡臉上和手上的水跡。算是完成了洗臉的工序。

我在開始的幾天,由於手無法完成洗臉的動作,我也只能漱漱口了事。

兩道工序完畢,大家復歸原位,盤腿而坐,其中一人便開始用一張專用的帕子,借那洗臉水抹著炕面,抹去剛才濺出來的水跡和灰塵,等到一個多小時后,外面的人,將這盆髒水端了出去。大約九點鐘那便是開早飯的時間,這與南桐相似,每一天監舍最主要的節目就在兩頓飯上。

聽到過道里微微的響動聲,08已經下了炕,恭候在門邊。門打開,08號從炊事員的手中接過兩個面盆,其中一個裝著一盆蒸好的白米飯,上面扣著兩個洋瓷小碗和一個竹片,另一個盆里裝的是菜,那菜的品類比南桐上頓下頓都是蘿蔔蔭好,以白菜和牛皮菜為主,間或還可以吃到豆芽、豆渣之類的豆製品,菜湯里還依稀可見油星點點。只是數量就少得多,菜盆子面上放著與監舍人數相同的盤子和小勺。

08號接過兩個盆子放在炕沿上,便站在炕下,手裡操起飯盆上的兩個小瓷碗,藉助竹片的幫助,先盛滿兩碗飯,再將兩碗口對口地合上用力按住,旋轉幾次,再輕輕地拍著碗,使那兩碗與中間夾著的飯糰脫開,用手接著就成了一團光滑的白色飯球,另一隻手從菜盆上取過盤子,將那飯球放在盤子中,上面再將一勺菜扣上,如此操作,每一個人都會聚精會神從08號盛飯、合碗、擠壓、旋轉、拍打,這幾個在幾秒時間里連續的動作中,精確觀察出每一個飯球和每一勺菜的差異來。

分飯完畢,大家從08號依次接過飯盤時,還在互相盯著其它人的盤子,眼睛里還在嘀咕自己端的那一盤是「贏」了還是「輸」了。然後才各自以不同的姿勢和速度吃下這份「美食」。

吃完以後,必須用舌頭將盤子舔得乾乾淨淨。據08號說這是所裏面的規定,剩下的兩個裝飯和菜的盆子,也輪著次序由一個人用手和舌頭將它們舔得像洗過似的乾淨。

初來的幾天,因為手不能捧盤子就只好站到炕下,將盤子挪到炕沿邊,像狗似的吃那飯糰和菜,不慎撒在炕上的,也要用嘴去含起來吃掉。

回想起初入囹圄的這段日子里,常為爭一份飯菜的多少而相互大罵,甚至可以同303拚命一搏,打得頭破血流,想我堂堂五尺男兒,拍著胸脯,可以叱吒風雲,古之哲人視生死如歸者何止千百。承繼了中華精魂之我輩,落到如此田地,整日里竟為爭那一口牢食,而到了此種可笑的程度,鼠目寸光都不足於貶,那一點人的正氣和威嚴就這麼蕩然無存,豈不汗顏自愧!

從另一角度去想,也深深地驚嘆中國人思維及觀察力之精微,關在這裏的各種智能型人物,不論其屬於何類,都可以憑著目測,從那飯球形成的過程估出它們相差幾克,看出同一勺舀出的兩瓢菜有多少差異,如此智慧卻偏偏地用來對鼻下這口飯食作計較;若同竊取權位的高層中,荒淫暴虐里埋藏的詭秘和齷齪的伎倆比較,也許就可以幫助我們找到老大中華之貧弱的根,是笨?是愚?還是生性中的缺陷?

人到了處於籠中困獸的地步,又能做什麼呢?不信你不妨去聽聽關在這裏的「政治要犯門」在兩餐之外的大量空余時間里,又在擺些什麼龍門陣吧!

同南桐看守所的農夫們擺談豬身上的哪一處最肥,以解饞為目的的精神牙祭完全相同。這房裡的四位人物成天交流的仍是以解饞為目的的「食文化」,.這仍是人處在飢餓中的一種生理本能的反應,似乎與身份、素質不大相關。

不過,身份、文化之不同其所講的內容不大相同罷了。這裏討論的內容有重慶名吃:冠生園的點心、傅園的包子和頤之時的名菜。

當有人說到如何咬開那剛開籠的「富油」包子,那糖油便會順著嘴角流溢的時候,都會吞著口水無一例外的稱許它的美味;討論家常菜肴的做法是另一個主題。常常因爭論燒麥該放幾兩糖,香酥全鴨上蒸籠前該怎麼酥制;芙蓉雞片該選哪一類雞脯並怎樣下刀等等,可以爭論一上午,這比南桐的農夫們就高雅多了。

大家講到的好多菜名,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以前也從未品嘗過。爭論是難免的,每到爭執不休時,總是由一個排在08號後面那位,年紀大約六十上下的人作裁判。聽他介紹,他曾是雲南王龍雲的私人廚子,能背誦前清御膳堂的菜譜,你若聽他講宮廷筵席便是他的父親的絕傳,辦滿漢全席光備料的廚子就夠湊一桌人。然而,人隨境變,當年視山珍海味如糞土的人,今天關在這裏吃牢飯的香勁絲毫不差於任何人,爭多論少,照樣面紅耳赤。

入這石板坡看守所的最初幾天,一切都還平靜,我照例不大說話,而是靜聽大家的龍門陣以排遣時光,雙手的傷也在漸漸的好起來,可以端起盤子吃飯;只是有十來天沒有洗過臉,臉上和身上覺得難受,但日子久了,反而沒有了感覺。後來在西昌時,我接觸到那些山上的彝族同胞,長年不洗手腳的,便不感到替他們難受。

致死人命的批鬥會

有一天下午,民警送進來一個看上去年齡與我相近的年輕人,第一次打破了十來天的平靜。進來時,他的臉蠟黃而沮喪,被反銬著手,身上到處沾著血跡,看來是一個剛剛抓住,臨時關到這兒來的犯人。雖然他有些惶恐,但性格挺倔強,滿頭亂髮活像一個流竄犯。

08號隨即被叫了出去,憑我的經驗和直覺,把他喚出我們這個監房,一定是布置對這小子的鬥爭會,逼迫他招供什麼。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08號回來,果然是宣布對新來者的「幫助會」。不過,我想,這種「幫助會」開起來恐怕比南桐要困難,參加鬥爭的人,除了我以外都可以配得上他稱為伯伯,甚至爺爺的上了年歲的人。這些人面容蒼白而浮腫,即使暫時因淡食而沒有水腫,也是得著「准水腫」病的老年人。

以老對少,動作遲緩,欠缺了那鬥爭會必用的拳腳功夫,恐怕未必能致鬥爭對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狀態,加上缺了那帶著磚塊的水桶,倘若被斗的那小子偏像雄雞公般的不肯低頭,又能如之奈何?

正思索間,只見那08號和那廚師聯手,二人站在那小子面前的炕上,一聲吆喝,一邊一個抓住那年輕人的膀子,直楞楞地從水門汀地上拎起,將他臉對著大家,背對鐵門,坐在那炕上凹成90度的缺口上,我從旁邊看得清楚,支撐他整個身體的屁股有大半吊在那缺口上懸空著。

08號又走上前用腳踢著那小子的雙腳,迫使那小子盤腳而坐,坐在那種懸吊吊的位置上,正拚命的將身子前傾,使整個身體的重心能保持在炕的內側,加上反銬著手,為保持重心,不致后翻的努力使他整個身體扭曲得非常奇怪。不一會,我已看到他的額上沁出一粒粒的汗珠。

倘若此時正前方誰若拿手輕輕的推他一把,讓他的重心落到水門汀地面的範圍,那麼,他必會向後仰翻,反銬著的手不但無法在仰翻時緊急自衛,抓住炕沿或改善反翻倒跌的著地部位,反而會加速他的后翻。

如果真地從他的座位上仰翻而下,重重的跌下這足有1米多高的水門汀地面,其頭顱極可能撞在鐵門或堅如石板的地面上,後腦勺腦漿迸裂而亡隨時都可能發生,或頸椎脊椎折斷造成終生癱瘓,手臂折斷終生殘廢等等悲劇。他小心翼翼地靠盤曲的腿,艱難地挪動著自己的身體,想使自己的屁股離開那危險的缺口。08號把他推了回去,並且索性在他的雙膝下面一邊放了一個枕頭,使他始終處在那種千鈞一髮的危險中。

他頭上冒著大粒汗珠,08號發出冷笑,不緊不慢地說道:「今天你乾的事,必須老老實實交待,不交代清楚,你休想下來,明白嗎?」此時他的三角眼裡正流露出一種平時不曾流露出來的得意,彷彿在說:「政府難以撬開的口,拿給我不費吹灰之力。」我心中暗暗地為中國人的「聰明」和對同胞的殘忍而叫絕。

誰說我們肆意踐踏人權?古之「羅織經」可不適用於今天,時代在前進,使用的刑罰也要前進才好。

那小子雙腿在枕上直打哆嗦,沒出一刻鐘,便用發抖的聲音向08號哀求道:「我說,我交代。」先前的倔強勁已蕩然無存。

08號並沒有馬上理會他,直等了半小時,只見那小子已汗流浹背才取下枕頭,將他拉了進來。那小子顯然明白,剛才自己如果稍稍失穩,往後倒栽下去的後果,這不是在拿命開玩笑么?監中死一個兩個犯人算得了什麼?片刻以後,稍稍平靜下來,便開口交待道:「家裡已經有兩天沒有開伙了,我和弟弟兩天已沒有吃東西……」

08號大吼了一聲,止住了他的話頭:「今天不是來聽你訴苦,現在要你交待犯罪動機。」那年輕人用恐懼的眼光盯著他,害怕又讓他從新回到剛才的位置上去。

「真的,我真是為了搶吃的。」他好像在同政府爭辯。「一大早,我就像從前幾次那樣,守在中山路口那家國營食店門口,尋找下手的機會,但是從早晨開始,來這兒買面的都是比我強壯的年輕人,他們都帶著盅子,盅上有蓋,搶那盅子很不容易,挨頓打什麼也撈不到的事已經發生過好幾次了。雖然我餓得慌,但只能等機會。到了中午,終於來了一個婦女,三十來歲,她和前面幾個來買面的不同,手裡拿著的是一個大碗,肩上還挎著一個女式用的手提包。我想,機會終於來了,便緊挨著她,裝出也是在那窗口下買面的樣子,那女人並沒有注意我,她從手提包里取出了一個錢夾,從裏面拿出了糧票和錢,從窗口遞了進去,不一會兒,從那窗口裡遞出來了那碗白花花的麵條。當她剛接過碗正轉過身來的一剎那,我雙手一起向那碗中抓去,從那碗中抓著一大捧麵條,也不管有多燙拚命往嘴裏塞。那女人驚慌地抓著碗,另一隻手卻狠狠地抓著我的頭髮,將我的頭向那窗口下的牆上猛撞。我掙脫,忽然看到她挎在肩上的挎包,正打在我的腰上,我便毫不猶豫地去抓那包,猛地從她身上拽了下來,沒命地往街上跑。後面跟著一大群人,還沒有跑出那條街就被警察逮住,挨了好一頓打,便送到這兒來了。」

年輕人一口氣便將過程講完了,08號並沒有制止他,按監規規定,犯人是不準相互講案情的,當然更不允許在這種公開場合講案情。08號是否得到官方的授意,我不知道。

「胡說,你既是搶吃的,怎麼去搶那包?」08號喝問道。「那裡面有錢包,有糧票和錢。」年輕人回答合乎邏輯。「胡說,你明明是搶那皮包,你搶麵條是虛晃一招,搶包才是你的目的,老實告訴你,今天,你不把搶皮包的目的交待出來,休想過關。」08號終於挑明了「幫助會」的主題和宗旨。聽到這裏誰都清楚那包里有誰都不能動的東西。年輕人似乎也從一頭露水中清醒過來了。他除了看準了那錢夾子里裝的錢和糧票,他也許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說,你為什麼搶那包?是誰指使你的?」08號站了起來,向他逼了過去,那年輕人恐懼的望著他,帶著哭聲哀求道:「我真的是餓極了。我搶麵條吃……」他語無倫次起來。

但這並不能挽救他。「那麼,你就好好反省吧!直到你想說為止。」號惡狠狠的將他從新推到了那空缺上,並且在他的兩膝處重新墊上了兩個枕頭。

監舍里又從新回到十分鐘前的狀態,我只見他臉色蒼白,整個的炕上已感覺得出他那種劇烈的顫抖。「啊!我說,我說!」年輕人的兩腿顯然已支持不住了,他的喊聲帶著恐懼和哀求。08號向他渺視了一眼,並沒有理他。

一分鐘,兩分鐘,突然,那年輕人恐怖地吼了一聲,直挺挺地仰天翻了下去,在那最後一剎那間,我還能看到他帶著無奈和痛苦的臉。接著,便是一聲重物墜地時發出的沉悶響聲。

全監舍的人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在一秒鐘的寂靜中,我看見他的頭正撞在鐵門邊上,一隻腳還倒掛在炕邊。我判斷他昏過去了。08號卻蹲在炕沿邊往下看。「耍什麼死狗。」他嘀咕著便下了炕,我看見血已經從頭下沁了出來。08號按動了報警鈴。

五分鐘以後,監門打開了,兩個民警將他拖了出去,我最後看了一下他慘白的臉,鐵門重新又被重重的關上。

一個不祥的預兆爬進了我的腦子裡,我下意識地為他做了一個禱告,心中喃喃念道:「可憐的生靈,可憐的中國小老百姓。」

那小子再也沒回來過,外面發生的一切我們都不知道。

我在石板坡看守所經過了十五天,雙手才能握筆寫字。提審員將我傳去的第一門「功課」就是寫出材料,交待我寫的「反動文章」。我知道,這是認定我「反革命罪」的第二道程序,實際上就是「終審程序」。

重述我的觀點這並不是一件難事,但要我「認罪」卻難辦到。我不需要誰來「幫助」,我沒有任何行為可以隱瞞,我坦然地面對法庭,按照我所確定的路子走下去。

「裝瘋」曾是我被划右派和淪于獄中最無奈時刻用的護身法,我既無力去打倒這種瘋狂的專制,又骨鯁于喉不能痛斥這種苛政淫威所苦;既不願屈從於毛澤東的陽謀,更不屑那跪地叩首,從狗洞中爬出的下流動作,只好用裝瘋來表達我對現實的憤怒和反抗,宣洩被壓抑的痛苦。

在石板坡看守所一個多月的韜光養晦,寫成交代材料,準備入獄以後,與當局抗爭到底。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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