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密檔案】 鮮為人知的紅軍肅反運動(三)

【新唐人2012年6月20日訊】【編者的話】20世紀30年代初期,全中國各個「紅色根據地」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肅反。而以江西的肅反運動尤為慘烈。贛西南蘇區肅清AB團,屠殺7萬多紅軍。紅二十軍被中央紅軍大部隊包圍聚殲,副排長以上的700多名幹部被集體殺戮;閩西蘇區肅清社會民主黨殺人如麻,使蘇區的30個區委中,只有一個還能勉強維持工作。紅二十五軍原有1.2萬人,43天的肅反過後僅剩下了6000人,而紅四軍排以上的幹部基本被殺光。曾中生、鄺繼勛、劉鐵超、肖大鵬、曾炳春、李明瑞、段德昌、萬濤、許繼慎、朱勉之、季振同、劉士奇等等,這些軍級以上的高級將領自30年代初就永遠的從中共黨史上消失了。他們不是死在國民黨的手裡,而是死在自己人的屠刀下。可以說,國民黨殺害的共產黨高級幹部,遠沒有共產黨自己殺的多。1956年9月10日,毛泽东在中共八大预备会议第二次全体会议上说:“肃反时我犯了错误,第一次肃反肃错了人。”但在中共党史中从来没有否定「肃反运动」本身,作者編劇韓飛整理了一些幾次肅反中的鮮為人知的事例,幫助大家了解這段本不該發生的歷史悲劇。

三、白雀園「大肅反」

(接上期)紅四方面軍的血碑——白雀園!

軍事上的勝利與失敗,不單是武器與勇氣的決鬥,它包含著深刻的政治、經濟的因素。紅軍第三次反「圍剿」勝利后,張國燾被紅軍近年以來的節節勝利沖昏了頭,對形勢作了極為錯誤的估計。他認為「目前已根本消滅『圍剿』」,正是紅軍 「進到消滅敵人包圍的時候」。徐向前等軍事將領,不同意這種認識,但正確的意見被張國燾等否定了,結果,紅軍不停地進攻,到處被動,傷亡日益增多。
  
使紅軍戰鬥力損傷的另一個原因,是內部的肅反擴大化。徐向前在《歷史的回顧》中說:「白雀園『大肅反』,是鄂豫皖根據地歷史上最令人痛心的一頁。將近三個月的『肅反』,肅掉了兩千五百名以上的紅軍指戰員,十之六七的團以上幹部被逮捕、殺害,極大削弱了紅軍的戰鬥力。」「大肅反」的直接決策者是張國燾。
  
張國燾這位老資格的共產黨員,在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上,就坐在十二人之一的代表席上,和陳獨秀並列當選為中央局委員,任組織部主任。1922年1月曾率中國共產黨代表團去莫斯科參加「遠東各國共產黨與民族革命團體第一次代表大會」,和列寧見過面、談過話。他兩次出任中央組織部長,是第四屆中央執行委員,第五屆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第六屆政治局委員、常委。1931年從參加.駐共產國際代表團工作回國后,就來到了鄂豫皖革命根據地。這麼經歷不凡的大人物進了大別山,好像半個皇帝駕到,紅軍指揮員高興,黨和地方政權領導人高興。大家說,這下根據地和紅軍要大發展起來了。誰知這位張主席一上任,連燒三把火,把黨心燒亂,軍心燒散。
  
第一把火,所謂的「調整組織」,把鄂豫皖特委撤銷,成立中央鄂豫皖分局和軍事委員會,分局書記兼軍委主席是張國燾。黨政軍大權在一身,把他認為不行的幹部撤換下去。
  
第二把火。所謂的「反右傾」。他打著反「立三路線殘餘」的旗號,給一些領 導人扣上「右傾」、「反對四中全會」、「反對分局」的帽子,把徐朋人等開除黨籍,開會批判了紅四軍軍長曾中生等的「錯誤」。
  
第三把火,就是大規模地展開「肅反」運動。從白雀園開始行動,越演越烈。「肅反」的烈火,很快燃遍大別山區,燒到紅軍各部隊。
  
白雀園,是黃安縣城西南的一個小鎮。歷史上這裏沒出過名人、奇案,舊中國分省地圖上都難找到它的位置,可是從張國燾在這裏發動「肅反」,白雀園出名了。多少年來大別山人一提它,就像說到地獄一樣。在紅四方面軍的戰史上和許多史書中,「白雀園肅反」成了觸卧涼心、血淋淋的一頁!
  
那是1931年夏季,徐向前正率領紅軍南下作戰,聽說政治保衛局在後方醫院中破獲了一個「AB團」[注]反革命組織。他們準備在9月1日「暴動」;接著又在皖西破獲了一個「改組派」縣委和區委。9月下旬,張國燾認定「必然有一個反革命極大組織」,於是他在白雀園下令,開始了大「肅整」。在白雀園紅軍總部駐地抓人很多。幾名「嫌疑犯」被關起來,先是不給飯吃,不給水喝,接下去上「老虎凳」,皮鞭抽打,灌涼水。這種從國民黨特務機關那裡學來的審訊方法、逼供的手段,迫使有的人難以忍受,只好承認了「反革命行為」。

你供我,我供他,越抓「反革命」越多;在此前後,以王明為首的「左」傾教條主義統治下的中央又不斷發出指示,強調要肅清混入共產黨和紅軍內部的「改組派」、「第三黨」、「AB團」等反革命組織。張國燾藉機剪除異己,建立他個人的統治,先後把一些有威望的黨政軍領導人逮捕並殺害。徐向前比較熟悉的有徐朋人、戴克敏、曹學楷、許繼慎、陳定侯、周維炯、曹大駿等等。在紅軍中一時鬧得人心惶惶。從白軍中過來的人要審查;家庭出身不好的人要審查;知識分子和讀過幾年書的全都審查。一樁樁案子使徐向前既不明內情,更難以理解。
  
從大革命失敗,到近幾年的革命戰爭,在血與火的搏鬥中,無數戰友喪生,使活著的人,都從心底有一種仇恨。徐向前對埋藏在革命隊伍內部的敵特十分憎恨。他永不會忘記,彭湃、楊殷等一些革命領袖都是因內部叛徒出賣而喪生的。戰場上,敵我陣線清楚:頭頂青天白日帽徽的是敵軍,帽子上閃耀五星的是戰友。可是,在無形的戰線中,誰是敵人,誰是戰友,使你難以分辨。由於這種原因,徐向前和許多紅軍將領認為:既然內部有混進的「改組派」、「AB團」反革命分子,就應該堅決清除。何況是中央的指示。

可是隨著「肅反」的發展,被捕的人增多,徐向前心中迷惑起來:反革命怎麼這麼多呀?有些同志,打仗挺勇敢,衝鋒在先,退卻壓后,一夜之間也成了「改組派」?「反革命」,大家都懂得,「AB團」是什麼?「改組派」又是幹什麼的,連徐向前都不明白。「肅反」,是政治委員和政治機關幹部的事,指揮打仗是他這個軍長的事,他不得多問政治委員的工作。半年前,曾中生任軍政委時,他們二人還經常交談,對軍事鬥爭、政治鬥爭、內部情況,彼此交換看法。自從新任的政治委員陳昌浩來了以後,他們彼此很少談心。這位吃過幾年洋麵包從莫斯科回來的政委,除了打仗聽總指揮的意見,平時工作,特別是「肅反」這類的純屬政治委員份內的事,從不和徐向前商量。抓人、審訊到槍殺人,徐向前都無權過問。
  
忍讓、寬容、尊重政治委員,是徐向前的一種品格。他儘管感到這位新任的政委有些毛草行事,但喜歡他潑辣、果斷的作風。陳昌浩是同張國燾一塊從上海黨中央派來的,是張國燾最信任、最得力的助手。他獨斷專行的作風,越來越嚴重。
  
部隊每大行軍、打仗,徐向前已經幾天幾夜沒睡個安穩覺了。這一夜行軍,路上比較平靜,他騎在馬背上,打著盹,計劃著下一步行動。黎明已經來臨,馬背的「床」上冷風凄凄,難以入睡。他跳下馬,在路上小跑幾步,停下來,等候著在隊伍後邊的政治委員,要和他研究部隊駐下后的一些工作。
  
在路旁等了片刻,陳昌浩騎著馬過來了。他看見總指揮步行,也不得不下馬來同步並走,談著工作。天蒙蒙亮了,徐向前忽見隊伍中有兩副擔架上抬著人,上面蓋著白破單,就隨口向陳昌浩問道:
  
「那是誰負了傷?」
  
陳昌浩說;「不是傷員,是反革命。」
  
徐向前一愣;「什麼反革命,還抬著走?」
  
陳昌浩說;「把許繼慎、周維炯抓起來了。」
  
徐向前又是一愣。好久說不出話。關於敵人策反的事件,他門明明白白向中央分局和黨中央寫了報告,認為許繼慎沒問題,為什麼還中敵人的離間計呢?周維炯又是什麼問題呢?他更說不清,想不通。

徐向前質問陳昌浩:「怎麼搞的嘛,把師長都抓起來了,也不給我說一聲!」
  
陳昌浩沒回答,快步向前走。他像是難言和理虧。
  
許繼慎是黃埔第一期學生,1924年就加入共產黨。在國民革命軍中當過連長、營長,葉挺獨立團參謀長、第二十四師七十二團團長,參加過北伐戰爭中的汀泗橋、賀勝橋戰役和攻打武昌作戰。兩年前被中央派來鄂豫皖蘇區后,就與徐向前共同領兵,先後任紅一軍軍長、紅四軍十一、十二師師長,並擔任過鄂豫皖革命軍事委員會皖西軍分會主席。在紅軍攻克英山後,曾經發生過這麼件事:一個自稱鍾蜀武的人,帶了蔣介石特務頭子曾擴清的一封親筆信,來找紅十二師師長許繼慎,信中說: 「歡迎許繼慎帶領部隊投奔」,「定將受到最優厚的遇」。許繼慎當即將鍾蜀武逮捕,連人帶信交給以徐向前為軍長、曾中生為政委的軍部。徐向前和政委曾中生,對那個姓鍾的進行了審訊,隨後又連人帶信送到中央分局處理。

徐向前和曾中生向鄂豫皖分局和黨中央寫了報告,提出:「完全是敵人用各種陰謀來破壞我們」。並明確表示:許繼慎同志「在組織上不會有什麼問題」。誰知如今還是把許繼慎抓了起來。怎麼抓的,徐向前一無所知。
  
關於周維炯被捕,徐向前更百思不解。這位師長,是河南商城人,1924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27年在武漢參加毛澤東舉辦的農民運動講習所,畢業后,又回到河南商城一帶從事兵運工作、黨的工作。他領導過工1929年5月著名的商南起義,是首建工農紅軍第三十二師的師長。他領導開創了以南溪為中心的豫東南「紅色根據地」。他是河南農民心目中的革命領袖。徐向前剛到大別山區,就聽說豫東南有位周師長。他怎麼也成了「反革命」?
  
隊伍緩緩前進,徐向前心情沉重。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個總指揮,只有在戰場上拚殺、指揮部隊的權力,在平時政治鬥爭中,他的地位竟如此低!他手下的兩個師長犯了什麼法,連通報一聲都沒有,就逮捕了。往後讓他這個總指揮怎麼帶兵!他想行軍到達目的地,應找陳昌浩他們再談談。他不能袖手旁觀。

紅軍大部隊,經過兩天行程,又移駐到黃安縣七里坪一帶。往日紅軍一進到這片土地,指戰員都像回到家,幾乎不等分房子,戰士門便被老房東拉進門。區鄉政府的幹部們奔跑著,忙來忙去,籌備糧草;婦女會的人搶著為紅軍戰士縫補衣服。可是,紅軍這次到來,人們似乎不像從前那麼熱情了,村裡村外,冷冷清清。這個變化,徐向前立刻意識到了。他想準是與地方上正大搞「肅反」有關。一打聽,許多鄉區幹部和黨員被夫押審查了。
  
一些冤錯案,使紅區內人心惶惶不安。徐向前越來越困惑。一件使他驚心的事又發生了:
  
一天,他叫警衛員把破了洞的衣服,襪子給他妻子程訓宣送去,讓她幫助縫補一下。往常,衣服、襪子破了。他都是自己動手縫補,自從1929年下半年和程訓宣結婚後,縫縫補補的事,妻子都包做了。她還說:「你是指揮打仗的,哪能自己做婦女的活呀!」徐問前沒想到,警衛員跑去不多久,抱著破衣服和襪子返回來了,神情十分緊張,結結巴巴說不成話了。
  
徐向前問他:「出了什麼事?」
  
警衛員說;「她被保衛局抓走了!」
  
徐向前忙問:「為什麼事?」
  
警衛員說:「說她是反革命……」
  
平時很少發火的徐向前,幾乎要跳起來。這真是小孩說夢話一樣可笑。「肅反」,怎麼會肅到這樣一位二十歲婦女幹部頭上呢!她出生在黃安七里坪程伍德村一個貧農家裡,1928年就參加了革命活動,很快參加了共產黨,她姐弟五個,除了姐姐病死以外,都是共產黨員和紅軍。大哥程啟光參加過黃麻起義,1928年就參加了共產黨,在紅三十一師當特務隊長;二哥程啟宗,1925年加入共產黨,參加黃麻起義失敗后,上過木蘭山參加游擊戰,不幸被敵人抓去殺害;弟弟程啟波,在徐向前的司令部當勤務兵,不到入黨的主齡,先加入了共青團,后入了共產黨。這樣一個革命家庭的人,優秀的女共產黨員程訓宣,怎麼會反革命呢!徐向前忍住氣想;可能是她性情活潑,說話「嘴邊沒個站崗」的,又亂說話,被人誣告了。
  
徐向前對革命事業忠心,對個人的事不計較。平時多餘的話不講,只是一心用在領兵作戰上。他喜歡程訓宣火爆的性格,認為她是「新女性」,敢說敢做,比男子漢還男子漢;只是不大喜歡她話那麼多。常說她「嘴邊沒個站崗的」,「瘋話」多。徐向前和她的婚事,不是自由結合,也沒經過戀愛,是曹學楷、倪志亮兩位老兄從中硬說合而成的。雖是「媒」說的妻子,結婚後徐向前倒認為她挺可愛。只是兩個人來去匆匆,分開的時間比在一塊兒多得多。如今程訓宣突然被審查,使徐向前內心劃上一個大問號:是不是沖我來的呀?很快,他又自我解脫:不會,不會。很可能是妻子的「瘋話」惹了麻煩,或者是被人誣告。
  
徐向前心裏又平靜了。他那一切相信黨和堅決服從上級軍人的本能,使他暫時把妻子被關的事放下了。倒是小警衛員放心不下,晚上悄聲向徐向前說:
  
「她會不會有事,還是找保衛局說說去。」
  
「不必了。」徐向前說。
  
「還是該去問問。」
  
「不必了。」徐向前重複說,「你做你的事,管那麼多做什麼呀!」
  
小警衛員低頭走開了。他不明白總指揮怎麼這樣無情,連自己妻子都不管了。他卻不知道總指揮內心的痛苦、矛盾啊!

「肅反」繼續擴大。紅軍大規模的作戰計劃難以實施。抓內部的「反革命」、一時成了高於一切的任務。紅軍中出身地主、富農家庭的人,抓起來審查;文化水平高的人,關起來寫交待材料;丟掉槍零件和幾發子彈的戰士,關進禁閉室;說過對黨的高級領導不滿話的人抓起來追查「反革命」言行的組織聯繫。許多人內心恐懼、懷疑,而不敢說話。一些人寧死不屈,堅決抵抗這種錯誤的「肅反」。不久以後,許繼慎和周維炯兩位師長被處決了。徐向前後來聽說,周維炯被殺害之前,嚴辭痛斥張國燾等人:「我不是反革命,你們才是反革命!老子二十年後,還是要革命!」

國民黨軍的「圍剿」加緊,步步逼近,徐向前每天飛馳在前線。一天,他從前方回到方面軍總部駐地,正碰上開飯,他像往常一樣走進伙房。他這個山西人,雖然在南方生活七八年,仍是不習慣吃大米飯,愛吃麵食,沒有麵食,常吃飯鍋巴。開飯時,常走進炊房找幾塊鍋巴啃。炊事員都知道總指揮的偏好,每次做飯,都小心著不要把飯做糊,以便讓總指揮吃上黃黃的香鍋巴。有時炊事員把飯做糊了,鍋巴黑了,徐向前只好苦苦一笑,搶一塊黑鍋巴啃去。這天,他拿著塊鍋巴正出炊事房,迎面看見一個不認識的小戰士,就問他:
  
「小鬼,你是哪來的,我怎麼不認識你?」
  
小戰士答:「我是犯了事,剛從家來的……」
  
「你犯了什麼事?」
  
「我…」
  
徐向前明白了:又是受「肅反」的牽連。既然冤了人家,為什麼又叫他當伙夫呢。看這小鬼的模樣,倒像讀過書的。一問,「確實是個小知識分子。他原是四軍十三師三十八團戰士周希漢,因為會寫幾筆字,成了被懷疑的對象。硬說他是「富農出身」,他不承認,被開除出黨,送回老家。他回到當地找區縣蘇維埃政府,開了貧農出身的證明,又找了回來,暫且在炊事班幫助記帳。徐向前翻看他寫的帳本,見字寫得工整,倒是個文書的才。徐向前問他:「你願意留在總部當書記嗎?」 小鬼正愁沒個出路,見徐總指揮看中他,一邊說怕十不好,一邊連連應著。於是這 個名叫周希漢的小戰士,就由炊事員提成了書記。
  
誰想,過了幾個月,徐向前一次從前線回到總部,聽說周希漢又被當成「反革命」抓進了保衛局、原因是,一次行軍轉移,周希漢把兩個同名的村搞混了,為直屬隊號房子出了差錯。軍委主席張國燾發怒了,說他是「有意搞破壞」,讓保衛同抓了起來。徐向前聽說此事,即派警衛員去保衛局要周希漢。警衛員跑回來說:「保衛局的人說,小周是『改組派』,不能放!說不準要砍腦袋呀!」徐向前一聽火了,親自跑到保衛局,一看周希漢被吊綁著,正哭哭啼啼。徐向前大聲向保衛局的人說:
  
「放開周希漢!放開!」
  
總指揮;不能放呀,他是『改組派』!』,保衛局看押的人說。
  
「什麼改組派」,周希漢是貧農,是我的書記,我保他,快給我放了!」
  
周希漢這才從死亡線上,揀回他的小命。就是這條生命,在戰人里成長、升華 發展,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成立」他做了人民海軍副司令。每當回憶起往事,周希漢總不忘徐向前元帥的救命之情,他深沉地說。「若不是徐總指揮的保護,說不准我這腦袋早掉了!」

不是誇大其詞,更非戲言,那場錯誤的「肅反」,使許多忠誠的革命者、共產主義戰士,白白地犧牲了性命。徐向前身為紅四方面軍總指揮,實際上也是被張國燾等人在幕後審查的對象。他除了指揮作戰,不得插手「肅反」的案件。他多次暗暗打聽妻子程訓宣的下落,沒有一個準確的消息。他克制地等待著,相信有一天程訓宣會突然出現在面前,她會那樣又說又笑。他祈望著程訓宣不會遭難。他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會聽說她已不在人間了。是怎麼死的,什麼時候死的,沒有人通知徐向前。
  
「肅反」和國民黨大軍的圍攻,使紅軍陷入內外交困。大仗一個連一個,敗仗接連不斷,戰死的人越來越多。紅軍於1932年秋天,突破敵人重重包圍,走向外線,越走越遠,進入四川。此後,在川陝蘇區、在萬里征途中,在雪山草地里,徐向前仍是懷念著程訓宣。直到延安,張國燾反黨、分裂紅軍的罪行被徹底揭露和清算,紅軍在新的黨中央和毛澤東的旗幟下,人們才敢於對「肅反」的事件提出公開的議論。一天,在徐向前住的窯洞口前,陽光下,紅四方面軍的幾位老友聚談,大家說 起大別山、大巴山,又提到那令人心酸的「肅反」。
  
「到底為什麼,把我老婆抓去殺了?」徐向前問在場的一位老友周純全。這人曾是原鄂豫皖蘇區保衛局負責人,對「肅反」的內幕知情最多。
  
「她究竟有什麼罪?」徐向前見周純全沉默,又問了一句。
  
「她沒有什麼罪。」周純全說,「當時抓她,就是為了搞你的材料。」
  
一語道破歷史的真相。徐向前苦笑一下。多年來,積壓在心中的疑慮、怨氣,總算找到了可信的答案。他真想大哭一場。多少同志在敵人的炮火中屢屢逃生,最後卻冤死在自己的營壘中!怎麼都不曾想到,在反「圍剿」作戰中,他日日夜夜運籌、拼搏,那泣張國燾卻站在背後陰險地暗算他,甚至下命令處死了他妻子。難怪,當年「肅反」中大別山區的人民,在村口貼出標語:「打倒帝國主義張國燾!」 「張國燾是殺人的劊子手!」
  
戰爭年代的天妻,多是難得共存的。徐向前和程訓宣從相識、結婚到永別,只兩年零三個多月。這短短歲月中,他和她朝夕相處的日子,加起來不過一個月。她沒留下子女,也沒有驚天動地的壯舉,只是大別山區一位普通女紅軍戰士。她年輕單純,對共產黨一片赤誠,對紅軍將領徐向前深深地眷戀著。筆者從徐向前的戰友程訓宣的哥哥程啟光(一名老共產黨員)言談中得知:「肅反」時程訓宣在被捕關押、審訊中,始終據理力爭,反抗對她的種種誣陷和迫害,她不讓人告訴徐向前她關押的地方,怕連累丈夫,怕影響他指揮作戰。審訊人要她揭發「同夥」的「反革命行為」,她大聲回答:「我的同夥都是好共產黨員!」她樸實正直,光明磊落,臨死也沒亂供什麼「材料」。臨死前夜,難友還聽見在她被關押的茅屋中,傳出陣陣笑語和山歌。她被害時,年僅二十一歲!
  
徐向前生性少言、少笑,不近女色,更不善於談情說愛。他卻終生都在懷念著那位大別山女于程訓宣。在那恐怖的「肅反」歲月,他力所能及地挽救了一些戰友,卻沒能最後挽救年輕妻于,為此,他深深內疚。用一位老紅軍將領的話說:「徐帥當時太老實,相信領導,當時是什麼樣的領導啊?是宗派主義、教條主義,是野心家、陰謀家!」晚年的徐向前,在《歷史的回顧》中說:「鄂豫皖根據地的『大肅反』,不是孤立的,那個時候,是教條王義者統治中央的時候。教條主義、主觀主義、宗派主義攪在一起,在全黨,在各個根據地,搞『肅反』,搞擴大化。」「歷史的教訓,值得注意。我們的子孫後代,一定不要再重演。」

這段樸實的文字,是控訴,是血和淚的記錄,也飽含著對程訓宣和無數死難者深深的紀念,永久的紀念!

(待續)

文章來源: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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