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小明:馬克思恩格斯的私房話和私生子(之二)

馬恩粗魯的言行

2017年,德國出版了一本小冊子《馬克思恩格斯的私房話》。現在我已經將它翻譯成中文,即將在柏林出版。

這本書告訴人們一個信息,展示了馬克思恩格斯跟長期宣傳完全相反的另一種形象。髒話連篇。值得注意的是,這些連篇的髒話,侮辱性詞語,全都摘自他們兩人的信件和文章,不僅有日期有出處,有的甚至連手稿原件都能找到。

在中國,從小學啟蒙就展開共產主義教育,馬恩是廣受尊崇的集體偶像。在我們的心目中,曾經那麼崇高、偉大,脫俗超凡。可是這類信件卻反映現實中的馬克思分明是一個「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淒涼」的紈絝少爺,揮霍無度,父母被逼得苦不堪言,走投無路。

馬克思對父母的態度和口吻,都令任何一個有道德良心的人感到不安。對於恩格斯的家庭,他甚至公然寫道:我起草了一個步驟周密的計劃,去打劫你們家那老東西的錢財,因為我們已經窮得身無分文了。

書信往還之間,馬恩兩人對於工農勞動人民,口沒遮攔,粗言謾罵,1852年馬克思在一封信中寫道:比這一幫工人更加地道的蠢驢恐怕是不存在的。

1845年恩格斯在《德國狀況》這本書中描寫農民是:「地球上最愚蠢的人類階級,一個擺脫不了封建偏見,聚眾盲動,時刻準備著寧死也不肯拒絕臣服的階級,那個就像他們的父輩和祖輩在過去那樣,稱呼他們的主人為老爺,從內心俯首稱臣,甘願被蹂躪、被鞭打的階級。

馬克思在給恩格斯的信中把李卜克內希稱作「這畜生」:……這畜生竟相信未來的「民主國家」!明裡暗裡,心裡想的,一會兒是君主立憲的英國,一會兒是資產階級的合眾國,一會兒又是可憐巴巴的瑞士。關於革命的政策,「它」一無所知。(這裡的「它」不是「他」,說的是前面的「這畜生」。——譯者注)

馬克思和恩格斯兩人竟有如此的惡劣行跡,還有驚人的污言穢語。不僅讓普通讀者瞠目結舌,而且共產黨領導集團也覺得尷尬。書中提到梁贊諾夫被處死,原因也在這裡。此人是一位俄羅斯學者,曾受列寧的委託,在歐洲民間廣泛蒐集馬恩兩人的著述和信件等遺稿。後來他被任命為蘇聯馬克斯恩格斯研究院院長。在莫斯科,他組織青年知識分子舉行馬恩書信的朗誦會,讓青年們瞭解馬恩的生活經歷和軼聞趣事。他蒐集資料時,甚至跟著名的女革命家克拉拉蔡特金在書信中談到了馬克思私生子的事情。蔡特金認為馬克思的私生子確有其事。雖然這些僅僅是小範圍的事情,卻仍然驚動了斯大林。斯大林下令殺了梁贊諾夫,還命令說:「愚蠢的東西!把材料收好了,藏起來!」偉人們的生活細節怎麼可以讓普通群眾一目了然呢?導師怎麼會有婚外性行為呢?那還有什麼敬畏感呢?無產階級專政的社會,人民必須有足夠的敬畏感。

共產黨掩蓋馬恩的不雅言行

偶像們的生活細節不希望讓人知道,更何況他們的惡言醜行,就更要竭力掩蓋了。

在馬恩生活的年代(馬1818-1883;恩1820-1895),他們的著作出版並不多,發行量也不大。P8局限於《共產黨宣言》、《資本論》(第一卷)、《法蘭西內戰》等單行本。直到 1913年才出版了馬恩的一些通信。馬恩遺稿書信,多集中在德國和荷蘭的社會民主黨人手中。到了1917年俄羅斯十月政變以後,在列寧領導下的俄蘇時期,才有了官方較大規模出版馬恩著作的可能。1930年代,根據馬克思晚輩親屬回憶,蘇聯當局支付高價收買了已知的馬恩遺稿和書信,掌握了幾乎所有的馬恩材料。戰後的蘇聯和東德開始全面整理馬恩的著作。雙方共同編輯,東德出版德文版,蘇聯出版俄文版,其它多種語文,包括中文版,則都根據俄文版進一步翻譯而成。

馬恩全集中也有掩蓋馬恩不雅言辭的現象。例如1862年8月8日恩格斯致馬克思的信件中。原文為:
Falls wir nicht die Kunst erfinden, Gold zu scheißen, wird schwerlich etwas andres übrigbleiben, als daß Du auf die eine oder die andre Weise etwas aus Deinen Verwandten herausschlägst. (有信件手稿原件為證)
中文譯文應為:如果我們發明不出屙出金屎的技巧的話,那麼,除了你用這樣或是那樣的辦法,從你的親戚那裡訛出一點錢來,就很難有別的出路了。(對應詞句是黑體字)。
俄文版中就把「屙出金屎」的髒話刪去了。и если мы не придумаем способа делать деньги, то у тебя вряд ли останется другой выход, кроме как попытаться тем или иным путем добыть не-много денег у своих родных.
接著我們再查中文版,發現中文版也沒有「屙出金屎」的髒話。這是根據已刪節的俄文版翻譯的。中文成了:如果我們想不出弄錢的辦法,那你除了找一個門道試試從親戚那裡弄幾個錢以外,也未必有其他出路了。

1956年非斯大林化以後,情況有所改善。

多年來,蘇聯幾乎壟斷了馬恩的所有的文稿和材料,關於他們的信件和個人信息,多半都在1960年代以後才陸續出版。在這些出版物問世之前,馬恩被塑造成了神聖、高潔、睿智、道德的神化人物。現在,蘇聯崩潰,柏林牆坍塌了。馬恩的傳記、手跡和相關的研究材料也越來越多,德國學術界也有足夠嚴謹的學風;企圖掩蓋和洗白馬恩真實面目的做法已經越來越困難。真實的情況已經多方面展現在人類的面前,人們可以冷靜地反思馬列主義了。

馬克思的愛情詩歌及其文革趣聞

1950年代是中蘇兩國掩蓋馬恩劣跡,神化革命導師偶像最厲害的時期。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了一本《馬克思的青年時代》女作者是謝列布裡雅柯娃。

該書最令青少年讀者矚目的內容是愛情話題。文革肆虐的時期,人性和愛情成為社會的禁區。可是這本記述革命導師生涯故事的書卻花費大量筆墨,描寫了青年馬克思與他的未婚妻戀愛的情節。書中沒有如實地披露馬克思揮霍無度、浪蕩不羈的表現,卻著重敘述了他對未婚妻狂熱痴迷的追求。

燕妮,即使天地翻覆迷茫,
你比天空晴朗,比太陽明亮。
即使天下人把我淋漓詛咒,
只要你屬於我,我都能忍受。

思念比天上宮殿還高,
比永恆的天地更久長,
比理想國還更美妙,
憂心似海,深勝海洋。

思念無窮無盡永無止境,
像上帝親自塑造的一樣,
你留給我的形象,
我永遠無限嚮往。

你就是思念的化身,
思念兩字猶未能表達深情,
可以說它像一團火,
永遠不斷燃燒我激盪的心。

在特里爾這座德國古老的小城,燕妮是名門閨秀,而且據傳是豔冠群芳的花魁,馬克思則自視風流才子,窮追不捨。馬克思的家庭並非豪門巨富,父親只是一名普通律師。馬克思的過度揮霍,早已讓他的父母不堪負擔,叫苦不迭。唯一能能夠揚長避短的是,他發揮寫作之才,用浪漫繾綣的詩句,去贏取燕妮的芳心,擊敗小城內外的其他追求者。年輕人在熱戀中自然是熱情奔放,筆底生花。他不僅寫了許多首副題皆是《致燕妮》的抒情詩,而且又千方百計地蒐集歐洲各民族的愛情民歌。他把自己的情詩和多民族的愛情詩篇精心抄錄,裝訂成冊,編為《愛之書》一集和二集,然後又編了一冊《歌之書》,奉獻給比他年長四歲的燕妮。馬克思果然馬到成功,贏得了他的傾城之戀。燕妮答應跟他約定,等他完成學業後如約成婚。

愛情的表白,情感熾熱,真誠而奔放,內涵單一,欠缺深沉,未必是什麼傳世的精品。他只有一首詩《狂歌》,曾在他們「青年黑格爾」派自辦的學術刊物上刊登過。馬克思的愛情詩歌,贏得了燕妮的芳心,卻並未在德國的詩壇上發表,也談不上藝術上的突破。不過是青年人在熱戀中常見的青春表白而已。《馬克思的青年時代》選錄了一部分馬克思的愛情詩歌,該書中文版出版於1959年。接下來的中國六十年代是一個文化枯寂的洪荒年代。馬克思的愛情詩篇無意中變成了那個灰暗時代之中,唯一僥倖出版的愛情文字。文革浩劫1966-1976 中,下鄉知青廣泛地暗中傳看許多文藝書籍,也包含這本《馬克思的青年時代》。正值青春期中的下鄉知青,驚豔馬克思的情詩和浪漫故事,忍不住傳抄這些來自歐洲的真實的情詩,以慰饑渴。文革時期愛情和人性話題都是絕對的思想禁區。凡是涉及愛情和人性的書籍,一概都是「毒草」,並被污衊為黃色書籍。工宣隊和專案組最喜歡查抄黃色書籍,卻不料這類愛情詩歌的案子,竟查到了《馬克思的青年時代》,好比大水沖了龍王廟,看到作者竟是馬克思,只好張口結舌,不了了之。這也算是文革中小小的趣聞吧。這些都是馬克思和黨政宣傳所始料未及的。

馬克思的品行和學習成績

據馬克思故居博物館介紹,馬克思所在中學的校長維騰巴赫很欣賞他文章的思路豐富,高談闊論。 馬克思中學畢業的作文《青年選擇職業時的考慮》也是這樣。從宗教到人類社會,從人類幸福到自身完美。「人只有為同時代人的完美、為他們的幸福而工作,自己才能達到完美。」十七歲的年輕人敢說敢寫,得到校長鼓勵,還屬正常。但是反觀馬克思的一生,他從未從事過工農兵的普通勞動,作為知識分子,編輯《新萊茵報》,編寫《德法年鑑》,都僅維持一年左右。就連申請一個海關小職員的申請也因字跡潦草被拒絕。馬克思脫離人群,缺乏起碼的生存能力也是顯而易見的。

即使在學生時代,他也不是品學兼優的學生。他的中學畢業作文只是全班第五(馬恩全集該論文注釋),他的高中文憑平均分數為2.4。僅屬中上,在32名同學中排名第八。2021年卸任的德國女總理默克爾的高中文憑成績為1.0,也就是全優。(德國學生憑此成績申請大學,1分最優,分數越高越差。)波恩大學博物館陳列的《強迫離校證明》和《學生記錄》,說他「製造喧譁和夜間醉酒」遭禁閉,還因「攜帶軍刀而被調查」。他的博士學位是在耶拿大學獲取的。

馬克思對燕妮的忠貞並不像他在詩中所寫的那樣地久天長。後來不僅有了婚外情,而且還鬧出了私生子的醜聞。私生子的母親,就是他們家裡年輕的女僕,蓮馨

私生子的確認

馬克思私生子消息的發現者是荷蘭國際社會歷史研究所的檔案學者布魯門伯格。這個研究所本身就是左派社會民主黨人創建的研究機關。直到1979年才歸屬荷蘭皇家科學院。新版《馬克思傳》接受了這個私生子的說法,正式寫入了傳記。傳記的作者、美國普利策獎獲得者麥克萊倫David McLellan 也是當今的左派教授和作風嚴謹的學者,他絕不是反對馬克思主義的知識分子,而且近年來一直稱讚中國的意識形態。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的中譯本也沒有刪除相應的私生子內容。因為所有的證據已經確鑿無疑。那些所謂反八卦的辯護者,出發點恰恰是變態的八卦思維。

1850年秋天,馬克思夫婦想去荷蘭的親戚那裡借錢。這個親戚在馬克思的父親去世後幫助馬克思的母親管理遺產, 馬克思想預支一點錢,以後繼承遺產時償還,卻遭到了拒絕。出面去借錢的不是馬克思,而是燕妮。正是在這次燕妮外出的期間,馬克思卻跟女傭蓮馨卿卿我我,暗通款曲,越過了婚姻家庭的界限。九個月後蓮馨分娩產下一名男嬰,就是馬克思與蓮馨的私生子。現在可以查到的出生證上,父親及其職業欄目空缺,嬰兒的姓名是Henry Friedrich Demuth暱稱弗雷迪,也就是恩格斯名字的變體。為什麼呢?因為這一意外的醜聞仍由恩格斯出面解決,他對朋友圈宣稱這個孩子是他的兒子,還幫這個孩子找了一個寄養的家庭,倫敦的工人Lewis夫婦,由恩格斯出錢資助。恩格斯的這次援手,不僅挽救了馬克思同燕妮的婚姻,也挽救了馬克思在社會上的聲譽。畢竟,一位向來義正詞嚴的革命導師,忽然有了婚外私生子,對革命運動的形象打擊太大了。

1900年左右,社會主義運動領導人中很多人都知道了馬克思的婚外出軌緋聞。

真正披露真相的是1962年。學者布魯門伯格在阿姆斯特丹社會歷史研究所的原始檔案中找到了一封1898年9月2日,由露易絲弗雷伯格寫的一封信。她是社會主義理論家考茨基的前妻,曾是恩格斯晚年的管家,也是蓮馨的朋友。(寫此信時,燕妮、馬、恩和蓮馨都已去世)。信中說,恩格斯在死前的數日吐露了真相。弗雷迪是馬克思的兒子。馬克思的小女兒艾莉諾不肯相信。恩格斯臨終前夕已經口不能言,仍在石板上寫下了「弗雷迪是馬克思的兒子」的字句,以進一步向馬克思的小女兒艾莉諾證實無誤。恩格斯要求人們在萬一他被人指責對待男孩弗雷迪不公平時,才能釋出這一信息。他不希望自己的名譽繼續遭受詆毀;尤其是當年掩蓋了真相,現在已經不再能對任何人有任何好處。而他當時的忍辱含垢則幫助馬克思避免了家庭危機。燕妮是富貴名門威斯特法倫家族的大家閨秀,不顧家人的反對,拒絕眾多富戶青年追求者,選擇下嫁馬克思,並為了革命運動經歷流亡顛沛和窮愁拮据,卻矢志不渝;馬克思的出軌和蓮馨的懷孕生子給予燕妮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她堅決不能容忍留下這個男孩,也不准馬克思關注他。

男嬰弗雷迪完全不像純日耳曼血統的恩格斯(白膚金髮),卻有一張猶太人的臉和一頭茂密的黑髮,酷似馬克思。(女兒們常稱馬克思是摩爾人,因膚色較黑)

國際女權主義之母克拉拉蔡特金曾經說過: 「弗雷迪太像馬克思了!」 燕妮一生沒有什麼著作,1865年她留下了唯一一篇自己寫下的自傳。其中有一段寫道:「1851年初夏,發生了一件我不想在這裡詳述的事情,雖然它增加了我和其他人的煩惱。」孩子的生日6月23日正是初夏。 馬克思和恩格斯之間的信件也披露出非常明確的信息。1851年3月31日馬克思給恩格斯的信件中寫道:「……更具災難性的是另有一件祕密,我將簡要告訴你。但是我現在被打斷了正被叫到我妻子的病床前。因此,你在其中扮演了一個角色的這件事我將留待下次再談。」兩天後,在另一信中馬克思再次提及「我現在不告訴你該祕密的詳情,因為既然無論以何代價,我都將在四月底拜訪你,我必須離開這裡八天。」不難想像,三四月份,蓮馨懷孕已滿半年,身體必已顯形,無法隱瞞下去。三個人不得不攤牌說明原委。所謂「祕密」,應該就是懷孕的事。所謂「災難性」意味著燕妮的憤怒冤恨和痛哭痛罵。自知理虧的馬克思不得不經常到燕妮的病床前聽候發落。馬克思需要讓恩格斯出面承擔父親的名義,信中又難以落筆,所以他決定到曼徹斯特去跟恩格斯面談。後來恩格斯承擔了名義,從此掩人耳目,瞞過輿論竟愈百年。所謂「你在其中扮演了一個角色」的說法,有人懷疑恩格斯與蓮馨也可能存在曖昧關係,但是並沒有進一步的證據。

1850年秋,馬克思跟蓮馨發生苟合的時候,馬克思32歲,蓮馨29歲,雙方都是精血旺盛,烈火乾柴,如狼似虎,(而此時燕妮36歲)。

不幸的私生子弗雷迪

弗雷迪這個不幸的孩子,他在一個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走進了一個錯誤家庭。從1845年到1863年左右,馬克思夫婦經歷了禍不單行的噩夢歲月: 我們不妨看看,馬、燕這幾年的困境:1843 馬、燕結婚,1844 長女出生,1845 次女出生,蓮馨從娘家遣來照料一家人;1846 長子出生 1849 次子出生馬克思被通緝,被驅趕從科隆到 巴黎1845,到布魯塞爾1846-48,一家人流亡到倫敦1849 沒有穩定收入,租房太小, 1850.4 因欠房租被掃地出門,警察到場,多人圍觀,1850 秋,燕妮雖又懷孕,仍去荷蘭向親戚借款,被拒絕。馬克思與蓮馨發生性關係。

燕妮從荷蘭回家,一個多月次子(一歲)病死。馬、燕,蓮馨和三個子女(6歲5歲和2歲)才兩間房。

1851.3 燕妮懷孕六個月時,蓮馨的身孕已十分顯形。無法隱瞞。本來此時正是燕妮需要蓮馨照顧的時候。

1851.5,燕妮分娩,生下了苦命的弗蘭西絲卡,這個女娃生時沒有小搖籃,一歲時死時沒有小棺材。燕妮還沒有滿月,1851.6 蓮馨也臨盆產下了男嬰弗雷迪。手忙腳亂,沸反盈天。燕妮無法容忍這個男孩是理所當然的。弗雷迪的命運已經註定了。當時燕妮還有一個男孩快五歲了,不幸1855年病死。從此他們沒有男孩。

1851年春,蓮馨懷孕暴露之時,在馬克思給恩格斯寫信,並準備跟他面談的前夕,燕妮必定逼問蓮馨,到底胎兒的父親是誰。這不僅是承擔名義的問題,更是一個現實的迫切問題,馬克思的家庭太困難了,兩間房,一個產婦和嬰兒 ,已經難以負擔,(僅僅隔了一個月)再加一個產婦和嬰兒,沒有一位家庭主婦能夠忍受。這個私生子之父必須出面出錢(產婦和嬰兒用費),另租房子安排母子,另請一名保姆來代替蓮馨照料燕妮夫婦及其多個幼童。逼問的結果是,燕妮必須咽下所有的苦果,還不能哭鬧聲張。心靈的打擊比清苦拮据更加沉重。

妥協的結果是,讓恩格斯承認自己是孩子的父親。只因弗雷迪的生活不好,馬克思的小女兒艾琳諾成年後,一直都在信件和言辭中,指責恩格斯待他不公。馬克思不敢關注這個男孩,他太關注,必定會惹得燕妮把事情鬧大。弗雷迪在工人家庭長大。後來成了機械工匠師傅,也曾是英國工黨在當地的創始黨員。1929年去世時,依然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馬克思。

如果弗雷迪不是馬克思的兒子,如果跟蓮馨相好的男人不是馬克思,或者是菜市場的小攤販,或者是麵包店的小夥計,那糾紛就只是承認關係,承擔經濟責任和支付金錢的問題;犯得著燕妮「和其他人增加了許多煩惱」?犯得著馬克思稱之為「災難性祕密」嗎?犯得著讓他趕往曼徹斯特央求恩格斯來頂替嗎?犯得著告訴自家的三個女兒說「弗雷迪是恩格斯叔叔的兒子」嗎?

德國輿論對私生子的看法

我們來看一看,德國的輿論界怎樣看待馬克思私生子的問題。德國共產黨的創黨女革命家卡拉拉蔡特金就堅持認為:「我瞭解蓮馨的男孩就是馬克思的兒子,這是一個任何人,包括考茨基等黨的領導人無法辯駁的事實。當然考茨基希望這個意外的發現不要公之於眾,以免敵對勢力向我們潑污。」

東德時期1949-1989 「馬克思私生子」的問題多年都是東德共產黨黨政當局的燙手山芋。直到柏林牆倒塌之後,東德著名的馬列專家、馬列研究院副院長格姆柯夫Heinrich Gemkow也自我批評式地承認,馬克思應該是蓮馨孩子的父親(德國OXI雜誌2018 1 23)。聯邦德國則在1960年代就公開討論了這個問題。著名的明鏡週刊不僅嘲弄了馬克思的預言並沒有實現,而且也跟蹤報導了記者關於私生子的後續調查。日本記者都月中七(明鏡52/1967)發現了弗雷迪1910年的蹤跡,英國記者David Heisler(明鏡44/1972)則找到了弗雷迪的後裔,文章題為《無愛的孩子》。更為重要的是德國國家電視台ZDF在2018年製作了一部劇情記錄片《蓮馨德穆特和卡爾馬克思》。這種記錄片既有講解和圖文,又有專業演員扮演人物和史實。影片的主角不再是馬克思,而竟是蓮馨。片長88分鐘。是涉及馬克思的電視片中最長的。史學界和傳記作者們發現,蓮馨這個女人,在馬克思夫婦的家庭裡,實在太重要了。她跟燕妮原是主僕,後來成為閨蜜,然後又成為陪嫁丫環被送往馬克思家中,成為保姆和管家,包攬烹調、帳目和雜務,(外部環境由德語變為法語,後來變為英語),青年時期成了馬克思的情婦,並生下男孩弗雷迪;燕妮病故後,幫助馬克思小女兒整理文稿,馬克思病故後,打理恩格斯的家政,並幫助恩格斯整理文稿,處理信件,把青春和生命都獻給了馬恩兩家。蓮馨在馬恩兩人的生活歷史中留下了不可忽略的痕跡。影片專門介紹這位勤勞一生的睿智婦女。史學家發掘出來很多真實的史料,尤其是蓮馨的故鄉城市,薩爾州的聖溫德爾市,近年來更加掀起了蓮馨熱。地方誌裡發現了蓮馨家村落的記載,歷史檔案館中也找到了蓮馨的出生戶籍、教堂受洗、小學入學和經常缺課的記錄。在小城裡的蓮馨德穆特故居附近,還塑造了一座真人一般大小的銅像。銅像的特徵竟然偏偏就是她懷孕期間身懷六甲的形象,提醒人們不要忘了,她既是女傭,又是家庭成員,還兼革命運動的祕書,更是情婦和孕婦的社會角色。銅像除了大腹便便以外,她還凝神端詳著手上的一幀照片,照片上正是她的男主人和情夫馬克思。影片有一個橋段則講述了蓮馨與馬克思發生了性接觸和孩子降生,以及燕妮不能容忍弗雷迪,讓恩格斯把孩子送走的情況。

蓮馨矛盾的人生

蓮馨是一位非凡的女性。她的父親是村裡貧窮的麵包房工人。蓮馨是七個孩子當中 的第五個。五歲上父親就去世了。從小就嘗盡了艱辛。她曾經上過小學,可是家裡太窮,經常缺課,但是畢竟不再是文盲。十歲的時候,她不得不一再輟學,後來不再上學,到特里爾城裡去做幫傭。可憐她自己還是孩子,就要張羅主人家老少的飲食住宿,打掃衛生……工作負擔超過了一個小女孩的體能。到了十六歲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威斯特法倫男爵太太將她帶回了自己的家,從此她就成了威斯特法倫家中燕妮小姐的貼身丫鬟。威斯特法倫太太極有教養,更有善心,燕妮和家人都很善待蓮馨。也就是在這一段時間,蓮馨練習了閱讀拼寫,學會了下棋;燕妮比她大六歲,雖為主僕,她倆卻形同閨中蜜友。1843年馬克思跟燕妮結婚,蓮馨並沒有立刻相隨陪嫁。燕妮原是閨閣小姐,生下孩子之後,立刻手忙腳亂,嬰兒一旦生病,更加束手無策。馬克思當時正面臨通緝,不得不移居巴黎、布魯塞爾,燕妮的母親來信說,我把蓮馨打發過來給你,這將是我給你的最好饋贈。從此不論馬克思燕妮夫婦遷居到哪裡,環境有多麼險惡,蓮馨都不離不棄,悉心照料。馬克思流亡倫敦的初期最艱苦的十幾年,入不敷出,貧病交迫,燕妮分娩七次,只活下來三個女兒。因為入不敷出,時時都需要蓮馨精打細算,才能勉強維持。週末和假日,革命黨的朋友們常來聚會,一同去郊外野餐,都是蓮馨準備食品和飲料,既節省開支,又讓大家興高采烈,盡興而歸。大人小孩都叫她蓮馨或者尼姆。馬克思需要休閒的時候,她還能跟馬克思對弈國際象棋。她的棋藝並非一般,有時候還能棋高一著,戰而勝之。燕妮去世以後,本來燕妮整理馬克思文稿和書信的事情交給了三女兒艾琳諾。其實,蓮馨也參與其中。馬克思病故以後,蓮馨就搬到恩格斯的家裡,幫助恩格斯打理家務。實際上也幫助恩格斯整理信件和文稿,特別是《資本論》(卷二)的殘稿。她比一般的女傭更多能,實際參與了祕書工作。1890年蓮馨因癌症去世。作為馬克思家庭的成員,她也被安葬在馬克思一家的墓穴旁邊。她的本名「海倫娜 德穆特」被刻上了馬克思的墓碑。

德國報刊曾經發出質問,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斷言:「人剝削人和資本主義的出現,開始於家庭,開始於對婦女的壓迫。」在對待蓮馨的問題上,馬克思做得怎樣呢?

蓮馨從一開始就帶來了原來的主僕關係。燕妮和她既是主僕,又是少女時代的閨蜜,十分親近。可是這個男孩降生了。兩人之間增加了另一層妻妾同侍一夫的關係。從人權平等的角度來說,蓮馨也是人,也是女人,也有愛情,也有母愛,更有親情。不僅應該獲得僱傭勞動的工資,也應該享有戀愛婚姻生養撫育的權利。馬克思和燕妮為她著想過嗎?給過她追求幸福的權利嗎?她的活動範圍極受限制,除了在市場匆匆購物之外,幾乎都是在馬克思的租屋裡,做飯、洗衣、清掃,照料年幼的孩子。整天接觸的唯一男性就是主人馬克思,他的個性、缺點無不在她面前一一暴露。雙方的年齡也相彷彿(32/29)。 發生性行為也是兩情相悅所致。但是蓮馨卻忍受了極大的犧牲。不僅孩子不能由自己帶大,而且在孩子來探望母親時也只能在廚房逗留。蓮馨和弗雷迪的故事完全跟美國黑人女奴及其與主人共同生下的孩子一樣。她甚至不僅不能說出親生的父親,而且至死也沒有聽到三年後恩格斯臨終前的真情吐露。馬克思的三個女兒都進入私立學校,接受了中產階級的上流教育,學會英法德意等多種語言,會彈鋼琴;弗雷迪卻在工人區裡長大,成長為機械工匠而已。蓮馨守口如瓶,弗雷迪至死都不知道父親是怎麼回事。恩格斯在蓮馨葬禮上肯定了她對馬克思家庭的貢獻,除了在馬克思夫婦墓旁安葬以外,蓮馨幾乎沒有享受到任何社會平等的權利。馬克思對全世界的勞動人民表達了深沉的關切,可是在私情發生之外,太少關注這位身邊近在咫尺的普通女性勞動者,包括她的愛情和權利。

燕妮和蓮馨的姓名音譯辯證

長期以來,馬克思夫人的名字Jenny, 都被譯成燕妮。可是從近年來多部德國電視台拍攝的電視紀錄片來看,所有的德文解說詞和傳記作者都讀作傑妮。估計因為馬克思夫婦後半生長期定居英國,對外交際主要是英語環境,所以大多數稱謂都受英語影響,讀作傑妮,實乃入鄉隨俗。但是按照德文的發音規則,Jenny發音為燕妮是正確的。所以本文仍沿用燕妮這個譯名。另一個譯名是馬克思家庭的女僕Lenchen,多年來一直被譯為琳蘅。無論是英語還是德語,都不應該如此發音,還加上草頭偏旁予以美化,錯上加錯。經過仔細聆聽,無論以她為傳主的傳記電視紀錄片的發音,還是按德語發音規則,都是「蓮馨」 更接近原始發音。她的本名是海倫娜,蓮馨是海倫娜音轉的愛稱,德文中頗常見,不應一誤再誤。
這裡特別予以糾正。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轉自北京之春/責任編輯:劉明湘)

相關文章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