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臥底「五毛黨」的私密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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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人2013年11月8日訊】近日,一名臥底「五毛黨」的私密日記在網上曝光,引起網友的關注。

博客天下曝光的私密日記內容:「腰酸背疼一天後,我洋洋得意,10塊錢到手了。趕忙算一算,只能用災難來形容!40個帖子無效,最終報酬2.2元。而電費和網費6元、牛肉麵套餐23元、盲人按摩60元(長時間發貼後背疼痛),支出總共89元。」天啊!五毛也不是這麼好做的啊!

「招募水軍!」群裡有一個叫「小刀」的團長發出了消息。

「應徵!」我趕緊湊上去。

於是,我成了一名「水軍」—幫別人頂帖子、進行網絡炒作的人;換而言之,就是「五毛黨」。

那是兩個月前的一個傍晚,我決定加入他們。第一步是在QQ上搜索「水軍」,首先冒出來的是大量和「水軍」關聯的QQ群,其中,一個叫「合作」的群很適合我—它的簡介是:瘋狂賺錢。

這個群大約有400人,職稱五花八門。「團長」、「公關」、「推手」,也有像我這樣的普通「水軍」。我明白,自己已經錯過了申請加入水軍的最佳時機。2010年,央視先後三次報導這個特殊群體後,中國的水軍隊伍也迅速壯大,從最初的不到十萬猛增至幾十萬。我記得央視節目播出那天,一個專門給水軍派發任務的網站癱瘓了。

申請後,團長「小刀」給我留言:「你來試試吧。」

「小刀」發給我的第一個任務,聽起來簡單易行:為某電子產品上市頂帖。

帖子分佈在四十多個網站。頂帖要求:每個鏈接蓋樓300層,所用回帖ID不能重複;回帖不能短於10個字;完成任務後,把自己的每個回帖和ID都貼在Excel列表中,發回給團長。重要的也來了:「每帖兩毛,工資日結,支付寶付賬。」

我十分緊張,問了「小刀」千百個問題。他對我態度冷淡,發給我一個水軍自我培訓的網站,就再也沒有理會。我的第一個任務在6個小時後完成:3個小時註冊各種郵箱,兩小時在大網站註冊用戶名,一小時用於回帖,共回帖51個。我洋洋得意,至少10塊錢到手了。

但後來,只能用災難來形容:40個帖子無效!(因為回帖發於同一IP地址,賬戶被版主禁用,帖子被刪。)那天最後得到的報酬是2.2元。而支出呢?電費加網費6元、牛肉麵套餐23元(忙於回帖,沒時間做飯)、盲人按摩60元(長時間發帖帶來的後背疼痛,我想有必要為自己來點福利)—89元!

「公正英明」的團長「小刀」統計當天工作量後,建議我盡快學會IP轉換軟件,不要拖團隊後腿。那個「水軍自我培訓網站」則建議,每個水軍至少需要30個不同賬號,還要根據個人興趣在某些網站培養資深賬號。據說,資深賬號發帖更具說服力,尤其是在技術類網站。

執行第二個任務時,我已經有一百多個郵箱地址,並迅速學會了轉換IP。這次任務的內容是為某奶粉品牌上市造勢,要求只能說奶粉好話。我當日頂帖90個,零刪帖,勞動所得18元。但發工資時,只有15元錢到賬,另外3元由於「服務態度」問題被扣除。

「251樓是你頂的帖子嗎?」小刀問。

我趕緊查看一下統計表格,確實是我的最後一條頂帖。寫那條時,我差不多詞彙用盡、想像力枯竭、「彈盡糧絕」,於是寫道:「我表姐的小孩就喝這個牌子的奶粉,絕對沒有三聚氰胺,他現在腎功能好著呢,每天尿得和水龍頭一樣,嘩嘩的!」

「你看看之後的頂帖!」小刀很憤怒。我點開帖子,驚喜地發現後來的網友在我的留言下面保持著整齊的隊形寫道:

「我就是樓上的表姐,確實尿得嘩嘩的!」

「我就是樓上表姐的小孩,嘩嘩的!」

「我就是水龍頭,嘩嘩的!」

「我是三聚氰胺,我確實不在!」

—天啊,他們也是水軍嗎?頂帖不要錢都這麼起勁!

小刀嚴肅定義了「好話」的範疇,並要求我學會站在客戶的角度換位思考,嚴格執行客戶要求。

到第三個任務時,我開始痛恨自己的這份新工作了。為了用最少的成本贏得最大的利潤,我決定在新任務中嘗試使用發帖機器人。只要通過機器人軟件輸入用戶名和網址,它就能自動回帖。太神奇了!—我甚至為這點小聰明高興了半天。

但機器人剛剛回帖10條,小刀就找上門來,保持著慣有的「官大一級壓死人」式的威嚴:「你是不是用機器人了?回帖30樓後又出現一樣的回帖用戶名和內容!別用機器人,有Bug(漏洞)!要是機器人那麼完善,我還要你們幹嗎?」

辛辛苦苦30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我只能又手動發帖了。這根本就是網絡農民工,必須有螻蟻一般的精神才能堅持下去。每天重複體力勞動,對著電腦把一個帖子的內容拷貝、剪切、拷貝、剪切,還得忍受著精神世界的無聊和垃圾信息的掩埋。關鍵是拿的錢很少,在狀態最好的一天,我頂帖130個,收入26元。按照小刀的說法:「這是大部分水軍的正常收入。」

在成為水軍的第9天,我迎來了職業生涯中的高潮。那個需要被頂起來的帖子是:「女朋友在我出差的時候搞『3P’……大家幫忙吧,我該怎麼辦?」

小刀要求我們每點擊帖子10次,頂一次。據說這是為了抹殺水軍操作痕跡。一個帖子的點擊量和回帖量比率,是判斷是否有水軍參與的重要指標。因為,正常情況下,網友點擊100次,能有5次回帖的網帖已是「神帖」。

在這個帖子裡,樓主說:「怎麼辦,我快要死了!我和女朋友交往一年,要是不出意外,我打算明年結婚。今年回家,我媽還送了一個金戒指。上週我出差提前回家,拿著她愛吃的特產。推開門,我被震住了:我女朋友光著身子和一男一女在床上!我當時掄起一個臉盆就打,那個男的也過來和我打,說是我女朋友要求他們夫妻來的。我女朋友拖著我,那對狗男女就跑了……我問她,她什麼也不說,氣得我打了她一巴掌,讓她滾。她就自己跑出去了,我現在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身上也沒帶錢。我有點擔心她,她平時挺傻的……」

帖子我連續看了兩遍,情節狗血、語言平庸,有明顯標點錯誤和錯別字,和網友真實的發帖行文無異。寫帖的人真是個熟手!不過,這帖子中沒有出現任何品牌或者人名,我們在炒作什麼?媽媽送的金戒指?臉盆?土特產?

炒作什麼?炒作什麼?!我腦子高速運轉,同時高速轉換賬號、頂帖。無論炒作的是什麼,這種戴綠帽子的方式都很別具一格。

帖子眼看翻頁,樓主還在訴苦,還是沒有品牌名和人名。有兩個網友甚至開始針對如果此事在美國發生,樓主會不會一同上去「爽」而發生激烈爭論。這時候,樓主突然發言:「查到了!她是在xx網站上認識這對狗男女的。大家誰有賬號?幫我查查這叫xx的男人!」

那一刻,我忘記自己是水軍,興奮地點開樓主給出的鏈接,是一個普通的交友網站。看起來人氣不高,必須註冊才能進入。「砰」—我茅塞頓開!上當了!樓主炒作的就是這個網站。回到帖子,果然,之後的回帖裡網站反覆被提及,甚至還有人爆料自己如何在上面豔遇。我頓時有種被愚弄的感覺,因為我就是自我戲弄的執行者。但小刀卻不以為意:「這有什麼大不了!這樣的帖子不過是低端炒作!」

什麼是高端?我決定拜訪網絡公關行業的鼻祖—陳墨。「就像阿姆斯特朗首次登月,我會被記入歷史。」他對媒體這麼說。

2005年,陳墨還只是地產公司的普通員工,混跡於各大論壇。當時天涯論壇的「天涯真我」板塊剛剛成立,人氣稀疏,陳墨是版主。一次偶然,他在「水木BBS」發現了邏輯和審美都很獨特的芙蓉姐姐,決定把她引進天涯。他攜帶團隊找到「芙蓉」,親自操刀為她拍照,僱傭寫手替她撰文。一年後,芙蓉姐姐登上美國《洛杉磯時報》,陳墨也從地產公司辭職,自己創業。

2007年,陳墨成立了中國第一家網絡公關公司—陳墨網絡營銷機構。3年時間,營銷機構從最初的兩個員工,註冊資金3萬,發展到年營業額過億的行業龍頭。

「那時候,沒人知道什麼是網絡公關,什麼是網民心態,炒作全憑靈感。」陳墨坐在北京東四環遠洋國際的辦公室裡。這間辦公室有100多人,他們被各種格子間隔開,分成不同部門。「網絡炒作單打獨鬥的時代應該結束,現在要靠一個體系的智慧。我們這裡有專門的客戶部;策劃推廣方案的是創意部;寫帖子的是文案;執行方案發帖的是媒介部。我們還有專業的傳播效果監測人員。」陳墨介紹著每個格子的職能。這樣的分公司他目前在全國有3家,員工三百多人,他們像彼此咬合的齒輪,環環相扣。

手工作坊變成流程式工廠後,陳墨從具體業務中解放出來。他用大部分時間看各種統計報告,做系統和策略思考。幾天前,他在廈門會館做了講座,題目是「網絡公關的數學解構」。他穿著鬆垮垮的西裝,眼睛眯成一條縫,在身邊的投影屏上寫著兩行大字:如何打造點擊率1000萬的帖子、如何打造到達率1億的網絡傳播。

「帖子的點擊量能不能準確預算?」他站在台上,所有人仰視他。講座入場費200元,來的一百多人都是相關從業者,晚到的沒有座位,只能靠牆站著做筆記。PPT上出現複雜的數學公式,這是陳墨自己的發明,用於計算帖子的點擊量。坐在我旁邊的男人感嘆:「看看人家是怎樣說服客戶的!」

據統計,2010年網絡公關行業總收益8.8億元,2011年將超過10億元。目前,全國註冊備案的網絡公關公司有上千家(還不算大量散落民間的個人網絡推手),從業人員幾萬人(還不算利益鏈最底端的網絡水軍)。但像陳墨這樣的巨型企業只有一兩家,承接一些小額訂單和大公司外包的發帖、刪帖任務。

講座之後,聽眾們自由交流,我和周圍幾個人交換名片,換來的名片湊在一起就能開家不大不小的網絡公關公司:有人寫帖、有人刪帖,有人能提高搜索引擎排名,還有人身兼多職。但從我的水軍身份來看,在座的都是領導,我和「小刀」則屬於基數最大的產業鏈底端,靠勞動賺錢,無足輕重的執行傀儡。這倒讓我感覺和「小刀」親近了些。

在大家交流的時候,我背後的兩個人討論起了去年10月的蒙牛「誹謗門」事件。當時,伊利向媒體公佈了警方查獲蒙牛僱傭博思智奇公關公司攻擊伊利的文案。博思智奇的總經理趙寧在事件中被捕,他曾經是陳墨的員工。「他太急功近利了。」陳墨說,「我反對沒有根據的誹謗,這有違誠信。但若是有根據,我認為完全可以曝光,這是正常的商業行為。」

「網絡公關有什麼行業規範嗎?」我問。

「行業太新,立法跟不上,道德是個人標準的評判。成熟的企業完成資本積累,又希望行業向上,自然會自我約束。但很多還在生存線上掙扎的公司,選擇冒險也是可以理解的。」

採訪結束,陳墨一直送我到電梯口。「我最後說一句……」他幫我按電梯,「網絡不過是現實世界的延展,有錢和有權的才掌握話語權。」電梯門關上的一刻,陳墨轉身離開,光禿禿的後腦勺閃閃發亮。

再回到QQ群裡,我突然感覺高人一等。小刀連續發給我的幾個任務,都被我擱置一邊。我開始在QQ群裡專挑名字後綴帶「推手」和「公關」的人聊天,他們不屬於體力勞動範疇。

「陳墨就是個騙子!」一個叫「草根」的推手得知我剛剛採訪完陳墨後對我說,「但凡有些名氣的炒作,他都說是自己做的。」

「那究竟是他做的嗎?」

「不知道啊!因為和客戶簽有保密協議,我們只看見紅帖滿天飛,每個人都說是自己的功勞,但是沒人能把合同拍出來說是自己做的。」

到了2011年,國新辦發言人表示中央領導人很關注網絡水軍問題,目前正在研究管理措施。那時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上QQ,趕忙登錄QQ群看看大家的反應。

「你這個騙子!」登錄後,小刀跳出來留言。

「我怎麼了?」

「你到底是誰?」

「我是xx(我的網名)。」

「你是記者!」

「(我完全慌了)記者就不能當水軍了嗎?」

QQ顯示:我已經被群主踢出「合作」群。小刀的頭像在我的好友欄裡再也沒有亮起,他把我拖入「黑名單」了。我點開他的簡介,沒有任何資料,自我介紹只有一句話:承接任務。我們在一起工作3周,我不知道他住在哪裡、姓什麼、多大年齡、長什麼樣子。他在我腦裡是個模糊的影子,反覆重複著:「一定要服從客戶需求!」

但他第一次問我,我是誰,我們就徹底決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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