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密檔案】我把母親送上了斷頭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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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人2013年4月7日訊】【導讀】沒有經歷過那段「史無前例」歷史的人,很難想象為了某種爭論,人與人之間可以鬥成那樣;沒有經歷過那段「史無前例」歷史的人,很難想象,人與人之間,可以那麼殘忍相待;沒有經歷過那段「史無前例」歷史的人,很難想象,一個家庭之間,甚至夫妻之間、父子之間、母子之間,可以互相成為仇人,甚至無底線地互相加害。下面是張紅兵先生以悔恨、內疚、悲痛的心情,講述的「文革」期間發生在他以及他的家庭的,令他終生負罪的慘痛經歷。

張紅兵的家庭



請允許我先展示一張珍貴的、失而復得的、關於我的家庭的「全家福」黑白老照片(照片一)。這張照片大約攝於中國大陸1964年「四清運動」之前的1962年(?即需要繼續考證。下同),拍攝地點在中國安徽省懷遠縣城關鎮南大街(?)照相館。

我的父親張月升:照片中左起第3人。父親1940年參加新四軍江北游擊隊,歷任戰士、保健員、軍醫、團衛生隊隊長、皖西軍分區桐城醫院(現市人民醫院)院長;1951年轉業,歷任安慶專署中心衛生院室長、宿縣專署衛生科課長、懷遠縣衛生科(局)科長;離休前任五河縣商務局副局長。

我的母親方忠謀(曾用名方忠模):照片中左起第6人。1926年生。1949年2月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后,工作積極負責,政治上要求進步。歷任衛生員、護士、護士長。參加渡江戰役,救死扶傷,英勇無畏,兩次被評為勞動模範,榮立三等功一次,出席安慶軍分區英模大會。1950年11月轉業,歷任安徽宿縣專署醫院護理部副主任、懷遠縣醫院醫療股副股長,1956年出席省社會主義建設積極分子大會。生前任固鎮縣醫院門診部副主任。

在「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1970年2月,因讚揚劉少奇、鄧小平、彭德懷等前國家領導人,提出「要恢復他們的一切職務」、反對搞個人崇拜等言行被捕,1970年4月11日不幸遇難,死年44歲。1980年7月23日,宿縣地區中級法院刑事判決(刑再字〔79〕第156號)認定:原一、二兩審判決是完全錯誤的,實屬冤殺,應予昭雪。

我的姐姐張芳(文革中改名張代紅):左起第7人。1952年6月5日出生於宿州市。當時是懷遠縣乳泉小學學生。文革開始后,作為固鎮中學推選出來的「安徽省固鎮縣革命師生赴京參觀學習代表團」最小年紀的成員之一,去北京參加了毛澤東第8次接見紅衛兵暨革命師生大會,不料患上流行性腦膜炎;從京返回固鎮家裡沒幾天突然發病,因搶救無效,不幸於1966年12月18日去世。姐姐的夭折,給全家人特別是我的父親、母親的身心健康造成了極大的打擊。

我——張紅兵(原名張鐵夫;文革中改名張紅兵;進行文學創作時用名方張鐵夫):左起第2人。當時是懷遠縣乳泉小學學生。文革前,我是固鎮縣衛生科家屬宿舍少年兒童課外「學習毛xx著作小隊」的成員,小隊的主要活動除學毛澤東著作外,就是學雷鋒、做好事。文革開始、紅衛兵運動興起后,我還是縣實驗小學的一名6年級學生,因年齡小不能參加紅衛兵;經當時的中共固鎮縣委書記方忠國特批,小隊中有8名小學生成為了紅衛兵,姐姐和我是其中的2個。

當時,我家住在縣衛生科大院內門朝南的宿舍3間瓦房(門西側是1間廚房):東屋鋪著我和弟弟睡覺的一張木床;中間是客廳,西屋是父母的卧室;除了生活必須的床、桌子、椅子、凳子外,家裡沒有一件稱得上「豪華」的物件。我家當時最令外人羡慕的「奢侈」品,是父親買的一台當時最高檔的上海無線電三廠產、袖珍「紅旗703」晶體管收音機(它現在還在,但不能使用了);通過它能收到許多境外節目,但收聽時的一波又一波、時強時弱的「嗚——嗚——嗚」的干擾噪音令人討厭。父親嚴厲地告誡舅父和我:「不准你們收聽『敵台』;不要把頭往刺棵(桐城方言,即荊棘)里拱!」

在父親張月升被本縣衛生系統的「革命造反派」(以下簡稱造反派)貼大字報、揪斗、遊街示眾后,為了「緊跟毛xx的偉大戰略部署」(「兩報一刊社」語;下同),表示自己與走資派的父親張月升劃清政治界限,我在縣衛生科大院內的牆上,貼出了大字報:

《檢舉揭發固鎮縣衛生系統最大的走資派張月升的罪行》



1、在懷遠縣時,我用木頭刻制了一把小馬槍,張月升看見后說:「老子過去玩槍玩夠了,你還在玩!」不由分說,就把我的木槍折斷了。張月升的這種行為,不符合偉大領袖毛xx關於「槍杆子裏面出政權」的教導;

2、張月升對自己的女兒特別好,說要讓自己的女兒穿戴漂漂亮亮的,讓自己的老婆方忠謀帶女兒去裁縫店做花格子褂子,還給女兒買雪花膏。這是資產階級生活方式作怪。

3、……

第3條什麼內容,我現在想不起來了。

我批判父親的大字報張貼出來以後,招來縣衛生科大院里的大人、孩子們的圍觀、議論。第2天,造反派組織在縣衛生科大門對面——當時的東方紅路北側土產公司院的牆根,刷出了用漂亮的魏體字寫的紅紙白字大幅標語:「向敢於對走資派父親反戈一擊的紅衛兵小將張紅兵學習、致敬!」

對於我的這種叛逆家庭、破壞中國傳統社會倫理道德的行為,當時,父親和母親並沒有責怪我任何一句話——從我的眼光來看,他們也絕不會反對;貼大字報后,父親反而把我當作大人來看待了。這是為什麼呢?這是因為當時官方的輿論導向和整個中國社會思潮就是這樣。

寫到這裏,我想起了父親張月升——一位對上級的指示毫不含糊的堅決執行者。我無從知道父親是如何在自己管轄的全縣衛生系統貫徹執行上級領導關於「大破四舊、大立四新」(簡稱「破四舊、立四新」)的「重要指示」的,因為我是個孩子;但在家庭里,他是通過我(比我年齡小的弟弟可能包括在內)認真落實了上級的最新指示:

我興奮至極,在父親、母親的幫助下,在家裡四處搜尋,翻箱倒櫃,找到了「戰利品」就進行破壞;我的「累累戰果」如下:

1、一口帶有游龍戲珠圖案的腌菜缸(現在很難看到這種東西了);

2、我的外婆從老家帶來的、在鄉村小學當教師的外公使用過的1隻盛毛筆用的長方體青花瓷筆斗,四周寫有文字、繪著山水、人物圖案,斗底有題款(寫到這裏我心疼哇!說不定它屬於明、清文物呢,最不濟也是民國的:那得值多少錢哪!);

3、……

在「大破四舊」的同時,我家也進行「大立四新」——最重要的標誌,就是當天中午吃飯前,父親指著客廳正面牆上方並排張貼的毛澤東、劉少奇的畫像,面帶神秘地對我說:「你踩在凳子上,把他(劉少奇)的像拿下來。」對此,我雖然心裏有疑問,但也覺得不能貿然地問爸爸「為什麼?」只是按父親的話做了。母親站在旁邊看著,一言不發。

1966年在全國範圍內掀起的的「破四舊、立四新」運動只是文革的開頭,它將按照「毛xx的偉大戰略部署」繼續向前發展。此時,我作為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學生,在主體本身剛剛意識到的、與生俱來的對父母、家人的親情、同情、照顧老殘幼弱者、自由表達意願、渴望休息、娛樂等本性,突然之間都成了「四舊」之列的東西,必須徹底拋棄;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類似於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的著名小說《一九八四》中隨處可見可感的「老大哥」思想。這種統一的思想,在當時就唱遍全國、家喻戶曉、老幼皆知、40多年後又由中共重慶市委書記薄熙來及其僕人——副市長、公安局長王立軍帶頭重新唱響的經典紅歌之一的《爹親娘親不如毛xx親》中,作了最高度的概括:

……

爹親娘親不如毛xx親;

……

誰要是反對它,

誰就是我們的敵人!

從表面上看,我所追求的並非私利,志向純粹高遠;但是,它終於導致我成了一個臭名昭著的、如同前蘇聯小英雄、讓父親被逮捕、消失的帕夫利克一樣的「告密者」;我告發自己的親生母親,釀成了一場在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在中國大陸文革中也屬鳳毛麟角的慘絕人寰悲劇!在這裏,人性之惡終於結出了有劇毒的絢麗之花!由於我的愚昧無知,竟然演化出一段夫妻反目、姊弟絕情、母子相殘的、滲透著我的家人鮮血和淚水的、讓人不忍卒聽的往事!

我不但在當時攀登上了破壞中國傳統倫理道德的巔峰,而且至今還咀嚼著自慚形穢、後悔內責、形影孤單、親人怨艾、聞者不齒、萬人唾棄的靈肉撕裂、內心煎熬的苦果!43年來,我背負著這個沉重的十字架,在人生之路上蹣跚而行;直至我走到火葬場的那天,才放下它。我非常明白:自己將被永遠的釘在人類歷史的恥辱柱子上;如果真有地獄,我應該下地獄,並且永世不得翻身!

我的弟弟:左起第4人。當時是懷遠縣一所幼兒園的小朋友。大飢荒的1960年代的一天,他在幼兒園吃午飯時,留下一小撮肉絲捨不得吃,傍晚回家后,他喊上了我;我倆爬上我家所在縣醫院門診部宿舍——常家祠堂大門對面的混凝土塊堆上坐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紙包,讓我分享他本應一個人吃的肉絲。

我的母親方忠謀遇害始末



現在,就像在教堂裏面對神父的告解——我面對著自己的良心、人類的良知,心甘情願、原原本本地進行懺悔陳述,真實地說明我的母親方忠謀冤案發生的主要經過——我從成堆的案卷袋中,找出了一本破損嚴重、暗紅色封面的工作筆記本——其中有1970年2月15日我寫的21頁的《檢舉揭發罪惡滔天的現行反革命份子方忠謀罪行》、父親張月升、舅父方梅開和弟弟寫的揭發、檢舉材料等副本原件(以下簡稱檢舉揭發材料)。我力圖以家庭檔案為依據,結合自己的回憶,儘可能地還原歷史的真相:

1970.2.13(農曆正月初八,中國傳統新年后的第8天)夜晚。窗外寒風凜冽。冰天雪地。道路一步一滑。

我的父親張月升、母親方忠謀因事發生口角后,母親說出的一句話使我感到了憤怒。

至於他們因何事口角,不是本文要回答的問題,我就省略了。我想說:雖然雙方的文化程度都不高,但是我的父親張月升與母親方忠謀的感情是好的。在母親案發的當年,固鎮縣就有一種傳言:「張月升告發方忠謀,是因為雙方夫妻感情不和、張月升有外遇」——這是父親當時告訴我的。今天,我可以用許多事實和理由來駁斥這種無稽之談;現僅舉一例為證:

因為父親張月升是固鎮縣衛生科科長、黨總支書記,「文化大革命」開始后,隨著整個國家政治形勢的急劇變化,突然間,他這位經過槍林彈雨、跟著共產黨打天下的「老革命」,稀里糊塗地變成了固鎮縣衛生系統(包括衛生科、縣醫院、防疫站、保健站、城關鎮和全縣各區、人民公社醫院)「最大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簡稱:走資派)」。在最初階段,父親張月升天天戴著高帽子、掛著黑牌子,在縣城各機關、街道上遊街示眾,社會各色人等興高采烈、強勢圍觀(真正的中國特色!);由於次數多而讓觀眾形成了「審美疲勞」,後來就逐漸減少了,直到停止。

大約是1967年初,我參加過一次在衛生科大院里舉行的夜晚批判鬥爭父親張月升的大會。有人喝令:「固鎮縣衛生系統最大的走資派張月升跪下!」父親順從地跪下了,低頭面對幾十名「革命群眾」和他們的家屬、孩子們。又有人喊:「讓走資派的臭老婆方忠謀上來陪斗!」站在會場一邊的母親大聲反對;「憑什麼要我陪斗?!」那人叫到:「就憑你是走資派張月升的老婆!」在造反派們的呵斥下,母親極不情願地站到雙膝跪地的父親身邊。這時有人對父親拳打腳踢;母親一邊高喊「要文斗不要武鬥!」(1966年8月8日《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於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決定》的語句,以下簡稱「十六條」語)她一邊用自己的柔弱的雙臂遮擋著來自周圍的拳頭、巴掌,一邊用多病的身軀護衛者自己的丈夫。批鬥會結束后,母親手挽著父親結伴而行——在公共場合,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那麼親密。

回到家中后,在父母的卧室里、昏黃的白熾燈下,我的40歲剛出頭、年富力強的父親說自己的腎臟區很疼,小便尿血。父親當著母親的面擦拭著眼淚,動情地說:「我這右腿,是1945年在山東臨城姬庄戰鬥中,被日本鬼子炸殘廢的;我的右手肘被國民黨頑軍的槍彈貫通、完全失去作用了。沒想到我14歲離家參加革命,幹了20多年,今天卻落到了這個下場!」母親一邊用好言好語安慰他,一邊找出家裡的舊布,包上了棉花,當夜為父親縫製了一付厚厚的護膝,準備下次父親挨斗前穿戴。母親對我們解釋說:「他們拉我上台陪斗,沒有任何理由和根據;是我願意上台的。因為按照「十六條」規定的精神,作為個人,我必須正確地對待群眾運動。」

然而,母親方忠謀對文革的態度,經歷了一個逐漸變化的過程。在我姐姐病亡后很長一個時期內,母親似乎變成了魯迅先生小說《祥林嫂》里的女主角,逢人便說自己的好女兒張芳生前的所作所為;她的心態在過了很長時間后,才逐漸恢復正常。在「清理階級隊伍」運動中,身患高血壓病、心臟病的母親被扣上「特務嫌疑」、「地主分子」的帽子,進行了長達2年時間的隔離審查,批判鬥爭、監督勞動,不予解放。正因為有這些親身經歷,母親對自己參加工作以後發生的一系列問題不斷地進行思考,由此對文革產生了懷疑、反感。

好,讓我們回到1970.2.13夜晚的家裡。

當母親指著一本書上印著的毛澤東語錄「卑賤者最聰明 高貴者最愚蠢」時說:「要是自己的話,字體大一點,只用引號,這是引用人家的。」

我嚴厲地斥責母親說:方忠模!你不要裝糊塗!你想用語法問題為幌子來攪混水,惡毒地攻擊毛澤東思想,你已經放出來了,想用學術問題裝瘋賣傻是過不了關的!

方忠模假笑道:我是大老粗,初中只上一年,你是知道的。我不懂什麼學術不學術。

我堅決回擊:我知道你什麼!

方忠模坐在椅子上,瘋狂叫囂:我就要為劉少奇翻案!

當母親方忠謀的口中明白無誤地說出「我就是要為劉少奇翻案」等話語時,我感到的是震驚——我的母親真的是——而不是在「清理階級隊伍」運動中被人懷疑是——一個「階級敵人」!

母親竟然變成了一個面目猙獰、魔鬼一般的「無產階級革命」的「敵人」!因此,當時我氣憤地批判母親方忠謀說:(平時)你裝得多麼「革命」,今天你露出了反動透頂的真面目!

在震驚之餘,我立刻意識到自己是毛澤東的一名紅衛兵,並迅速投身於「階級鬥爭的戰場」——家庭批判鬥爭會,對「現行反革命份子」——母親方忠謀進行批判鬥爭!我批判母親說:

大叛徒、大內奸、大工賊劉少奇已被關在大牢里,被槍斃了,你還在為他翻案!」

這時,母親轉換了話題:為什麼把×××、××、×××(當時固鎮縣醫院的1位院長、2位醫生的姓名)打成反革命!……

在當晚家庭中的激烈鬥爭中,我想到了毛澤東:

我想到毛xx,渾身增添了無窮的力量。我打開收音機,聽聽毛xx的聲音。讓方忠模發抖吧!〔廣播正在播頌《國際歌》〕)

我繼續以在戰場上與「階級敵人」拼殺的勇氣,和身患多種疾病、手無寸鐵、僅僅是說出了自己的政治觀點、正在做家務的母親方忠謀進行「殊死的戰鬥」:

我警告方忠模:住口!你反對我們最敬愛的偉大領袖毛主席就砸爛你的狗頭!(當時我正在刷碗,方忠模正準備洗我們洗澡〔后〕換下來的衣服。)張月升、我們說,誰要你洗衣服!馬上我統統把它摔到門外!」

當母親方忠謀對我說「孩子,你不懂得階級鬥爭」時,我馬上就想到了:我必須「站穩階級立場」,與「現行反革命份子」的母親「劃清政治界限」:

我們堅定地回答:誰是你的孩子!我們是毛xx忠實的紅衛兵,你是現行反革命份子,站在反動的立場上!

當晚,家庭里的「你死我活」的「階級鬥爭」正在繼續,而此時,拖著病體在固鎮縣醫院供應室連續工作10小時以上、中午、晚上都沒有吃飯的母親方忠謀,仍然在盡著一位母親和家庭主婦的義務——她一邊做家務勞動,一邊與我們進行辯論,她批評道:

為什麼毛澤東搞個人崇拜,到處都是毛澤東的像?!

我卻認為:這是最死硬的反革命分子方忠模歇斯底里的大發作!

作為一名毛澤東忠實的紅衛兵,我繼續挑釁,向身體已極度疲憊、虛弱的母親發起「進攻」:

當時方忠謀正坐在小凳子上〔在木盆里〕搓衣服,我端著一〔瓦〕盆刷碗水,說)你〔如果再〕要放毒〔指的是母親繼續公開講述自己的政治觀點〕,我就用〔瓦〕盆砸碎你的狗頭!」

母親方忠謀的眼睛一瞪:你敢!

接著,按照長年累月看登載「兩報一刊」社論的報紙、收聽統一輿論導向的廣播學會的話語體系,在家庭里,當著父親、舅父、弟弟的面,我口似懸河、滔滔不絕,發表了對母親方忠謀進行批判、鬥爭的長篇大論。

母親憤怒異常:你再說,我立即採取「革命」行動,把家裡的(毛澤東)像全部撕掉、砸碎!

我對母親方忠謀怎麼做?請看以下我的親筆記錄:

我更是提高了聲音:方忠謀!告訴你!無產階級政權永遠牢牢掌握在我們最敬愛的偉大領袖毛xx的手裡!偉大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是毛xx、林副xx直接指揮的!用毛澤東思想武裝起來的七億人民是不可戰勝的!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誰反對毛xx,誰反對毛澤東思想,就全黨共討之、全國共討之!方忠謀你敢進行反革命行動,我們就砸爛你的狗頭!馬上就有解放軍來,逮捕槍斃你!

方忠謀瘋狂地說:沒有我的命令,不行!張月升說:方忠謀告訴你!從現在起,我們就堅決和你這個堅持反動立場的現行反革命分子劃清界線!你就是敵人!我們鬥爭你! 方忠謀空虛地笑著,拿一支煙點燃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吸煙。她倒在(藤)椅上,一副」紙老虎「的樣子。我堅決表示和方忠謀劃清界線。

這時,父親張月升命令母親方忠謀:你把你剛才放的毒,全部寫出來!我記錄下了母親方忠謀對父親命令的回答。 方忠謀說:那還不好寫嗎?我5分鐘就寫好了。我敢想、敢說、敢幹!

父親張月升拿著母親方忠謀寫完了的那張紙,走出家門報案。當時,我甚至懷疑父親沒有真去報案,又親自寫了一封簡短的檢舉信,包裹上學校發給自己的、紅色塑料質地的「固鎮中學紅衛兵」胸章(固中紅衛兵營0108號),乘父親離開家門之後,我跑出到同住一大院內的「固鎮縣群眾專政指揮部」軍代表張排長家門前,將檢舉信塞進了門縫裡。

我清楚地記得:夜深了,寒氣襲人,家庭批判鬥爭會已經停止,我和弟弟、舅父方梅開關門坐在東屋內;由於情緒極度緊張和寒冷,我渾身顫抖,上牙不停地打著下齒「得得得」響。誰都沒有想到,在客廳里,性格剛烈的母親方忠謀豁出去了——她一不做、二不休,突然用扁擔劃下東屋牆上的毛澤東畫像!正好這時父親報案回來,進門看見了就與母親搏鬥;我和弟弟聞聲拉開自己的房門,我操起擀麵杖大喝:「砸爛你的狗頭!」父親張月升把地上的半張毛澤東畫像撿起來,出門去。母親方忠謀退回西屋內,插上了門銷。

我從門縫裡看見母親正在燒毛澤東畫像等。我們就在外邊一邊拚命地用手掌、拳頭拍打卧室的木門、用腳踢門,一邊對母親叫喊;「開門!開門!開門!……」這時,父親張月升從外面回到家裡,我把看到的情況告訴了父親;父親立即一面踢門一面喊:「開門!開門!」這時,母親把門打開,我們一看,牆上的一張毛澤東畫像、一張毛澤東詩詞手跡(印刷品),連同鏡框里的一張毛澤東畫像、一張《毛主席去安源》郵票,都被母親方忠謀燒毀了。

當時,父親張月升命令我:「打反革命分子!」我手持擀麵仗,面對著自己的生身母親實在下不了手——我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好像就要跳出胸腔——但是,我還是下手了。我們氣得咬牙切齒,打了反革命分子方忠模。

當時,我沒有用擀麵杖往母親的四肢上打;更沒有往她的頭部砸(有一個聲音對我說:堅硬的木棍是不可以砸向一個活生生的生命的要害部位的!)我只向母親的背部打了两下(但是,現在我要說:我確實犯下了中國古代社會中的「惡逆之罪」;而這是十惡不赦的重罪之一!父親要我「找繩子把反革命分子捆起來!」他再次離開家門。

當我正在找繩子時,父親張月升與縣公檢法軍管組的一位負責人、軍代表張排長等人進我家中。張排長對著母親方忠謀的腿彎猛踹一腳,母親頓時跪下,雙手被他們擰到背後,用帶來的麻繩捆綁母親——就像包粽子(中國的傳統食品之一,用葦子葉把糯米包成立體三角等形狀,然後煮熟吃)那樣捆紮起來(我似乎聽到母親的肩和胳膊關節被捆緊時發出的「啪啪」響聲);他們把母親拽了起來。母親昂首挺胸走出門外。

(待續)

註:張紅兵(方忠謀的儿子)

原標題:一個「逆子」的懺悔與救贖

文章來源:《凱迪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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