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拿法籍 每年歐洲盡情游 中國帥哥談法國外籍兵團的酸甜苦辣鹹

外籍兵團在法國非常有名,不僅因為其驍勇善戰,也因為加入外籍兵團可以每月有收入,而且能在5年後申請法籍,成為一名法蘭西公民。一名中國帥哥的法國外籍兵團經歷,值得人品味。

傅晨的法國兵生活(轉載自網絡)

巴黎的一家小餐館,樓梯被踏得咚咚作響。不用說,傅晨來了。他乘了3個多小時的火車從八百公里外的馬賽趕來與我見面。一米八七的大個子,膚色和髮型讓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當兵的。

跑堂夥計很快就認出了傅晨,「哥們,又來啦,吃什麼?」

「牛羊肉各20串!」傅晨也不看菜單。

在這裏,傅晨是法國外籍軍團的普通老兵,隸屬第一裝甲騎兵團;但在微博軍事迷當中,「戰鬥在法國外籍軍團」是不折不扣的風雲人物,粉絲有4萬多名,頗受中國媒體關注。得知他路過巴黎,一位留學生趕來接風。

兩個大包,一背一挎,這是傅晨的旅行行頭,他的「熊兒子」應該藏在背包里。那隻穿迷彩服、腳蹬軍靴的玩具熊,一年多來和他幾乎形影不離,從微博的合影中,「熊兒子」待過普羅旺斯的軍營、見過艾菲爾鐵塔、逛過古羅馬斗獸場、還去過戰火紛飛的馬里……

從中國小職員變為外籍軍團里的老兵,這種經歷讓不少整日在電腦前的「80后」、「90后」嚮往,每天求教如何報考軍團的私信響個不停。傅晨很坦誠:「別人眼中我是『神話』,但在自己看來很『苦逼』。仔細想想,這就是個圍城,外面的想進來,裏面的想出去。」

軍團成員來自100多個國家 「絕大部分是為了法國國籍」

傅晨真人比士兵證的照片瘦了很多,但他堅持說之前是被相機拍胖了。

從天津商學院畢業后,傅晨找了份外貿的工作,每天跑港口、看裝箱、發郵件,應酬很多卻運動很少。「那時候白胖白胖的?」「嗯。」

2010年3月,傅晨辦了學生簽證來到法國,6月,他把多餘的行李扔在了房東老太太家裡,輕裝坐火車到小城奧巴涅報名加入法國外籍軍團。

法國外籍軍團在1831年組建,當時國王路易·菲利普為了解決國內兵員不足而創建。軍團在此後180多年裡出鏡率極高。無論是非洲大陸的殖民擴張,還是第 一次、第二次世界大戰,或是第一次海灣戰爭,包括近年阿富汗、馬里的軍事行動中,都有其身影。讓軍團名聲大噪的,是1863年的卡梅倫之戰:60多名士兵被2000多人的墨西哥軍隊包圍,幾乎戰死到最後一人。

經過藝術包裝后,法國外籍軍團成為一個神秘而強大的存在。看過電影《火爆三兄弟》、《沙漠兵團》、《跟隨那匹駱駝》么?屏幕上的精英部隊讓一些軍事迷趨之若鶩,但每年多達數萬人報名其實是另有原因。

「絕大部分人都是為了法國國籍。」傅晨一字一頓地說。

以前,軍團士兵服役3年後可以申請加入法國國籍,一般在服役滿5年後能拿到。如今,服役滿5年後才能申請,意味著繼續服役2年才能入籍。近年法國又頒布了 《「為愛法國流血」法》,只要因作戰受重傷即可成為法國公民,但這樣代價太大。法國國籍吸引了不少外國難民,很多偷渡客也希望藉此漂白身份。但如今,軍團規定報名者必須擁有合法簽證,堵死了很大一批人的路。

另一類人是為了逃避現實。以前,新兵在入伍時幾乎不會受到任何調查,對於企圖逃避法律制裁的罪犯來說,這裏簡直是天堂。2000年開始,軍團會對報名者做詳細的經歷調查,有嚴重案底的犯罪分子被拒之門外。為了防止士兵在外面鬧事,軍團規定,在非節假日,兵齡未滿5年的士兵離開兵營也要穿戴整齊。即便這樣, 駐地警察還是對軍團士兵毫無好感,因為治安事件中不少跟他們有關。

也有人衝著錢來。其實軍團發的工資不高,只有1200歐元出頭,基本是法國的最低平均工資。傅晨說步兵團有隻寵物騾子,軍銜中士、工資1300歐元,「比我還高」。但對於有些人,這可不是筆小錢。軍團成員來自100多個國家,最多的是羅馬尼亞人和馬達加斯加人。

加入的原因各異 走的理由卻差不離

點的是烤串,傅晨說這個假期要先把烤串和火鍋都吃爽了。但第二波肉送上來時,他說已經飽了。「戰鬥力不如新訓的時候。」傅晨說那時新陳代謝快,吃餃子一頓9盤,一盤20個左右。

外籍軍團每個月都招人,數百名報名者經過體能測試、筆試、面試等層層篩選,留下50來人,換上軍裝送到偏僻處進行封閉訓練。一般軍隊新訓期是3個月,外籍軍團要花4個月。「原因嘛,看看參選者就知道了。」

報考軍團的大多來自社會底層,農民、裝修工人、卡車司機……很多人沒上過學,初中學歷就不錯了。傅晨那期50多位新人中,只有他和一位捷克人上過大學。「不少人之前是混混,連自己都管理不好。」

新訓開始后,每周都會有人主動離開,「舉手說不幹了,簽個字,隔天就可以把你送走」。

來的原因各異,走的理由卻差不離。傅晨說,很多人覺得換上軍裝如何風光,但很快發現軍團生活枯燥,加之散漫慣了,突然被限制所有自由,每天睡不了4、5個小時,其他時間都在跑著、站著、跳著。

除了訓練,還有各種懲罰,而且是一人犯錯全體受罰。常見是俯卧撐,趴下來做50個或100個,但犯錯的人不用做,只需站在最前排數數。每天做三五百個很正常,還有去做蹲起或者繞著操場爬,士官有得是整人辦法,「反抗只會給其他人帶來更多懲罰」。

4個月後,50來人只留下了30人。

「這個生活不僅是苦,關鍵是跟人們想象的不同。」傅晨犯過錯、受過罰、也打過架,「所有的可能我都考慮到了,也都能承受」。

傅晨簽下了服役5年的合同書,有了新名字「Fang」。外籍軍團強調「不論出處、不論過往」,所有新兵都得改名換姓,「進了軍團,你不再是以前的那個你了」。

普羅旺斯的陽光和薰衣草與我無關

傅晨的基地以前在奧朗日,不久前搬到了尼姆,都是南法普羅瓦斯大區的小城,但這裏的陽光和薰衣草明顯跟他沒什麼關係。

軍事訓練是家常便飯。傅晨印象深刻的,有次通宵定向越野,早晨5點才找到所有的點標后,重裝在野外走了近百公里,回來后教官卻鞋都不讓脫就命令全體擦裝備,當教官進去檢查裝備,全體士兵在門口台階上「秒睡」。

另一次進行鐵道式攀登訓練,在垂直的岩壁上行進讓傅晨有些興奮,但他低估了南法的驕陽:1小時后,石壁和鐵把手滾燙;3小時后汗水濕透全身,手上老繭磨掉,胳膊暴起皮來。

真正讓軍事迷跌落現實生活的,是無止境的勞動——

到倉庫里當搬運工,去馬場當馬夫,在營地里當清潔工。前些天,基地雜草叢生,士兵又提著鋤頭鐮刀當農民,傅晨發現了幾根茴香,猶豫半天炒雞蛋還是包餃子,但覺得太少就扔了。

外籍兵團最著名的標誌是白色高頂軍帽,他們的軍歌也是《白帽子之歌》。在法國一戰二戰紀念儀式等各大場合,外籍軍團常作為儀仗隊。在今年7月的法國國慶閱兵式上,身穿皮質黃圍裙、頭戴白帽、肩扛斧頭的法國外籍軍團一亮相就迎起了人們的歡呼。如果在上世紀60年代,外籍軍團士兵出現在巴黎街頭,回頭率是百分 之兩百,很多人會上來搭訕、擁抱。現在不會那麼誇張,但喝酒、吃飯還是很可能被免單的。

但外人不知道整齊的軍容「逼瘋」了多少人。

軍團要求士兵的襯衫上要有14條用熨斗熨出來的線,其長度與間隔都要控制到以毫米為單位,「長5.3毫米,寬3.5毫米」,傅晨撕了火車票的一角遞給我看。要是熨歪了就得重新返工,負責檢查的軍官有時直接把衣服揉爛了扔到窗外,還得洗乾淨了重熨。傅晨新兵時熨衣服的紀錄是三天三夜沒合眼。「跟中國軍人的豆腐塊 被子有一拼。」現在他基本半小時就能熨好。

如果不小心犯錯,譬如丟了面罩、弄壞夜視儀等,寫檢討也會被逼得發瘋。「挨罰無非就是拿著牙刷通宵刷廁所、刷走廊,但寫檢查簡直就是噩夢。」

一張A4紙,上下左右留白都有規定,然後得拿著尺比著一個個字寫。最變態的是「紅綠版」,第一個字母用紅筆寫,第二個用綠筆,依次類推。一個字母寫錯了,要撕掉重來。「就是為了不讓你睡覺。」傅晨展示了他的一份檢查,紅筆改了幾處,看來當時又寫了一遍。

大家每天小心翼翼,但還是會有人犯錯。受不了的得了機會就一走了之。去年底,跟傅晨最鐵的波蘭小哥決定假期后不回來了。之前和傅晨一起執行任務的隊友中,4個月內走了6、7位。

「以前還有人追究,如今也沒人管了。」傅晨說,只要不欠債的都會得到戰友的祝賀,喝上一杯、互留臉書賬號后道別。

馬里戰場 死亡威脅如影隨形

今年7月,法國外籍軍團一名士官在馬里執勤時,遭遇自殺式汽車炸彈襲擊身亡。這是法軍2013年以來出兵馬里陣亡的第9名軍人。

傅晨轉了這條微博。一年前,他也在馬里的沙漠中開著吉普車,搜索追擊反政府武裝分子。

位於西非的馬里2012年發生了軍事政變,作為曾經的從屬國,馬里政府請求法國增兵援助。法國外籍軍團從屬於法軍序列,出兵責無旁貸。去年5月30日,傅晨被派駐馬里。

在「平叛」的過程中,死亡的威脅如影隨形。傅晨是先頭偵察車的駕駛員,沙漠里偶爾會出現無主的汽車,按慣例該上前偵察。「就怕是『鬼雷』,一拉車門就爆。」類似情況發生過之後,如今上級規定不得隨便察看。

有一次,反政府武裝向軍團車隊警告射擊,「小連發」。所有人繃緊了神經,子彈咔嚓上膛,這時候從電台里傳來指揮官的聲音「大家克制,不要打」。傅晨說那時既緊張又窩火。

「還有人開著汽車炸彈沖向了法軍車隊,靠近后引爆。」傅晨在馬里時也會設卡攔車,在四五十米內,如果對方沒有減速的意思,就該子彈上膛、鳴槍示警、打車軲轆……實際上,如此近的距離都是一瞬間的事,大多數時候只能吼一聲並抬槍瞄準,車主剎車了,士兵也嚇得一身冷汗。

前線的壓力讓不少士兵瀕臨崩潰,傅晨有天晚上被近距離的槍聲驚醒。敵襲?他迅速從枕頭下摸槍,上膛,穿著拖鞋慢慢靠近帳篷口。噠噠噠噠……又是一排子彈夾著曳光彈從帳篷上方飛過,傅晨心中更是緊張,這可是在軍營里!他再次確認子彈上膛,貓在帳篷陰暗處等待。後來才得知,有個法軍士兵第二天回國,高興得喝多了,對空開槍發泄。

去年底回天津休假,傅晨在家裡玩著遊戲,不知道哪兒在放炮仗,第一聲未落,傅晨立刻扔掉iPad,跪倒在窗檯下,同時伸手去摸槍。過了1、2秒鐘,反應過來了,「當時自己也笑了」。

另一次和朋友們去做足療,別人聊天他卻睡著了。臨走時,朋友想要叫醒他,但觸碰的一瞬間,傅晨立刻蹦起,渾身肌肉緊繃,眼睛圓睜。「當時像要殺人一樣的。」被嚇壞的朋友事後跟他說。

「媽,前些天我沒在法國,去非洲打仗了」

比炸彈、冷槍更無情的,是撒哈拉沙漠的惡劣環境。

馬里疫情嚴重,驅蚊液噴滿全身卻仍被叮得全是包,士兵們都得打好多針疫苗。

沙漠中氣溫常年50攝氏度左右,地面高達70多攝氏度,傅晨的吉普車裡成了桑拿房。而他動不動就得執行數周任務,每天在茫茫沙漠中顛簸著開十幾個小時。到 了晚上,沒人敢睡沙地,毒蛇、蝎子、蜘蛛神出鬼沒。傅晨拿出手機展示了他們的「豪華套房」——吉普車。一車三人,車長睡在車頂上、另一個在前門和車尾間掛 個吊床,傅晨則睡在發動機蓋上,傾斜機蓋上的稜角硌得人生疼,但每天累得倒頭就睡。

傅晨離死神最近的一次是中暑。「像被用拳頭死死壓住了胸口」,身體開始麻痹,「半吊子」醫療兵慌了神,開始呼叫支援。一個多小時以後,飛馳而來的急救裝甲 車上跳下幾個醫生,瞬間給傅晨插滿了各種管線針劑,身上綁了乾冰袋,還割破他的手指說是中醫療法。體溫終於從40攝氏度硬拉回37攝氏度。「幸好急救車在附近執行任務。」當時傅晨所在離基地300多公里,等直升機飛兩個多小時過來,很可能已經深度昏迷,瀕臨死亡。

「你那時候想些啥?」「哎呀,終於可以不幹活了。」

直升機把他拉回基地,醫生說兩周不能出任務,但第三天,傅晨就去扛沙袋築工事了,一個沙袋就是20公斤,一上午100多個。

「我覺得挺丟人的一件事,這身體根本不該暈倒的。」傅晨撓撓頭。

去馬里的事,傅晨當時只告訴了父親,跟母親說法是「在山裡訓練」。母親在家特別關注新聞,法國什麼時候出兵,知道得比傅晨還快。

4個月後結束任務回國,傅晨告訴母親,「媽,前些天我沒在法國,去非洲打仗了。」

短暫的戰地生活,讓他花了另外4個月才徹底放鬆。

「我對這個身份不感興趣 之後肯定會回國」

馬里的經歷引起了媒體關注,傅晨不喜歡這段生活被放大,「才4個月而已」。他更愛說自己在軍營外的故事。

傅晨報了個跳傘的課程,1200歐元,相當於一個月的工資。戰友聽說了后問:「你有病吧?」在別人眼裡,傅晨的「病」可不輕。

傅晨和一位中國戰友在馬賽合租了套房子。兩人當年一同新訓,租房是要「天天做西紅柿炒雞蛋吃」。如今,傅晨一到周末就回去買菜做飯,看美劇、刷微博,晚上涼快就一個人去海邊跑步。軍團內外,他似乎過著兩個世界的生活。

跟我聊完,傅晨又要開始休假,數不清這是他第多少次旅行了。傅晨說想看看外面的城市、建築,找人說說話、吃個飯就更好了。有人在微博上質疑他,一天到晚在外面晃悠,肯定是「冒牌士兵」,傅晨得知質疑者是退伍的老兵,也懶得反駁,「當時的管理可能嚴格很多,時代在變嘛」。

傅晨還有不到一年就退伍,士兵愛互相問未來的打算,傅晨回答說要當軍事工程承包商,終身從事反恐、海外武裝安全事業,別人覺得奇怪,「為什麼不學其他中國人一樣開餐館?」傅晨無言以對。

快要可以申請法國國籍了,但意味著到期后得繼續服役2年,傅晨不打算繼續,「我對這個身份不感興趣,之後肯定會回國的」。

「Fang」這個名字只用了8個月,就被傅晨改了回來,而大多數人會用假名到退伍,「我既不是偷渡客,也沒有案底」。

在法國外籍軍團的中國人最多時有200多人,4年多來,傅晨看著熟面孔不斷離開,卻沒幾位新人進來。一直有網友諮詢他如何加入軍團,在傅晨看來,95%以上只是愛好者,問問而已,對於那些做了充分準備、考慮好最壞後果的人,傅晨會傳授一些「考試經」。

傅晨說在馬里中暑時心裏並沒有恐懼,倒是記起了團歌里的幾句話:「一個外籍軍團士兵中彈倒下,永別了我的父母摯友,我已經償還了所有罪孽。」

有人發了條微博:一位在戰爭中失去了兒子的母親,決定把戰爭中陣亡士兵的制服做成泰迪熊,留給士兵的親人們,希望能用這種方式把他帶回親人身邊……

傅晨轉發后,留言道:「這就是我每次旅行都帶玩具熊的原因。」

告別時,我們去往地鐵的不同方向。在對面候車的他,忽然從背包里掏出玩具熊,幫它整了整衣裝,隔著站台沖我晃晃,「這是我兒子,我要帶它環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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