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逸文:韓寒―擅打擦邊球的青春文化偶像(2)

【新唐人2011年7月16日訊】當韓寒五年前開博時,他主要是把網路當作辯論場。文學評論家白燁質疑年輕作家的作品,韓寒便以一篇名為"文壇是個屁,誰都別裝逼"的長文予以回擊。他嘲諷歌星、嘲諷現代詩人、也嘲諷中國文聯的僵化。最早一批支持韓寒的人當中,有一位名叫解璽璋的文化類作家倒戈了,並說"如果我是韓寒的家長,我絕對大嘴巴扇他。"(隨後解璽璋的博客充斥了韓寒的粉絲所做的嘲諷評論)。韓寒說,"我被捲進這種吵群架的奇景中。我後來才漸漸意識到這些爭吵毫無意義,很多跟你爭吵的人實際上跟你有著相同的敵人。"

然而,真正觸動韓寒的是一場突如其來的事故。2008年6月,在俄羅斯的一場比賽中,他的師傅徐浪(當時中國最好的賽車手)在試圖把一輛賽車拖出泥漿的過程中被拖車鉤擊中面部身亡。在家鄉,徐的妻子正懷著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韓寒備受打擊。儘管此事與他的寫作關係甚遠,卻使得他把注意力轉向了社會上的各種不公。他說:"死的都是好人,壞人卻逍遙法外的享受生活,這讓我想要生活的更加充實,讓我想要作一個好人,去懲罰那些壞人。如果我們想讓中國變得更好,就不能坐等。"

在網路上,他嘲諷官場的自大作風,質問政府為什麼在政客死後會降半旗,但是在那些造成重大傷亡的災難發生後卻不這樣做;("我有一個中國式的辦法,可以把旗杆的高度增加一倍,這樣就兩全齊美了。")他影射了高官花大錢包二奶的傳言;("有人花一百塊嫖娼是低俗,有人用一百萬去玩藝人就是高雅")。他也嘲諷了共產黨試圖在網路上到處張貼五毛言論給自己造勢的行為。("因為你不會看見一堆人圍著吃屎而擠進去吃一口。")

他擅長打擦邊球。中國的互聯網是一塊黑色政治幽默時代的試驗田,在這裡沒人要求他假裝手中握有治國良方。他那些形象生動而又帶點葷的帖子並非因為其原創性而受到了大家的歡迎,而是因為他說出了別人敢想卻不敢說的東西。

儘管韓寒批評了中國對言論自由的壓制,但他能被世人所看見這一事實,已經足以反映出在過去的10年間,當代中國人的文化生活空間已經擴大到了何種範圍。每當一個作家被禁止出國、一部小說被禁止出版同時,總會有另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的新人或新作,從曾經是文化荒漠的三級,甚至四級城市裡湧現出來。截至2007年底,中國的博客數量比前一年翻了一倍。儘管他們冒著因言獲罪的風險,但他們積蓄起來的能量仍不可忽視。在2009年,當政府宣佈新上市的電腦都需要安裝名為"綠壩"的過濾軟體時,中國的電腦用戶反擊了。他們爭辯說綠壩的黃色內容過濾功能非常差,以至於國家領導人的肖像如果暴露過多皮膚都會被過濾掉。另外電腦廠商也表示不滿。最後政府只好做出讓步,被韓寒稱為"家中員警"的"綠壩"迅即全面退出市場。

韓寒的注意力集中在日常生活中的小事上。他抱怨(上海政府)將納稅人的錢浪費在更換道路指示牌上。他在一場嚴重的高層建築火災後指出,一個遍地摩天大樓的都市竟然只有"只能夠到六、七層樓高的水槍"。當憤青們【譯者注:持有國家主義思想的年輕人們】遊行抗議日本時,他寫道,"一個對內不能和平遊行的民族,他的對外任何遊行是完全沒有價值的。"他一次又一次的使用平民化的文字鞭笞政府鼓吹的說教,以民粹主義立場去戳破中國官方所弘揚的那些陳詞濫調,忠告勞動人民不要去盲目地歌功頌德,因為他們廉價的勞動只不過為他們老闆的勞斯萊斯奉獻了一顆螺絲釘("為什麼我們的政客能在世界的政治舞臺上挺起了腰杆,還能來幾下政治博弈,耍幾下政治手腕,是因為你們,每一個廉價勞動力,你們是中國的籌碼,GDP的人質。")一位47歲的婦女以自焚來阻止拆遷隊清拆自己的房屋,韓寒就此寫道 “如果你本人沒有燒焦,……全家老小全部健全,那就是幸福生活。"

要"和諧"韓寒並非易事。和諧韓寒的博客會讓很多平時不會翻牆的普通線民冒險去牆外探個究竟。正如韓寒向我解釋的那樣,這意味著"有一些事情你特別不想讓我知道,那我就一定要知道"。他的一代追隨者們都學會了"凡是你竭力隱瞞的即是真相。"在2010年2月一次廣為流傳的演講中,韓寒說道:"我已經算是一個自我限制很少的一個同志了,但是在我落筆的時候呢,我就會情不自禁地想這個員警不能寫,領導不能寫,政策不能寫,制度不能寫,司法不能寫,歷史不能寫,西藏不能寫,新疆不能寫,集會不能寫,遊行不能寫,黃色不能寫,封殺不能寫,藝術不能寫。 “

他的言論吸引了一批讀者,其中有些人或許以前也曾視他年少輕狂,如今對他刮目相看。知名專欄作者、小說家李海鵬對我說,韓寒"掌握了另一個交流管道",使他吸引了更加多元化的聽眾群體。李海鵬坦言:"你要知道,像我和我朋友一樣的人大概不願承認我們被韓寒影響了。但我們必須承認。"由北京學者組成的法制改革公益機構——公盟在2008年授予了韓寒首屆"公民責任獎"。參加評選的公盟律師許志永告訴我:"我們視他為現代公民的典範。"在2010年4月,《時代》週刊將韓寒列為年度全球最具影響力人物候選人。選拔的關鍵一環是公開投票。他的支持者們自發組織了一場宣傳活動,包括一份使不懂英語的讀者也能夠在《時代》週刊網站投票的圖解指南。很快"韓寒"和"時代"兩個詞的組合就被中國的搜尋引擎遮罩了。同時,《人民日報》的新聞頭條還質問道:"《時代》週刊高度近視?" 韓寒卻在他的博客上寫道:

“也許我的文章讓人解氣,但除此以外又有什麼呢,那虛無縹緲的影響力?在中國,影響力往往就是權力,那些翻雲覆雨手,那些讓你死,讓你活,讓你不死不活的人,他們才是真正有影響力的人……我們只是站在這個舞臺上被燈光照著的小人物。但是這個劇場歸他們所有,他們可以隨時讓這個舞臺落下帷幕,熄滅燈光,切斷電閘,關門放狗。"

他收到了兩萬五千條評論,其中一些帶著不顧一切的獻身精神("我甘願為擁護韓寒獻出生命——一個勇敢正直的人"),而獨立敢言的媒體《南方都市報》也邁出了非同尋常的一步,刊發社論鼓勵讀者為韓寒投票,因為他"製造了一個人的喧嘩,襯托出無數人的沉默"。該文結尾說道:"怎麼指望作家或賽車手韓寒拯救你呢?韓寒是落寞的,他始終是一個人在戰鬥。韓寒不缺乏崇拜者,他只是需要同路人。"在最終的線上投票中韓寒高居全球第二,僅位列伊朗反對派領袖米爾•侯賽因•穆薩維之後。

2009年5月,隨著知名度的日益升高,韓寒宣佈了一個計畫:他要做一本比報亭出售的任何雜誌都更灑脫更自由的雜誌。最初,他選擇了《文藝復興》作為刊名,但是當局對此皺起了眉頭——" ‘復興’這個詞令當局感到擔憂。"他說——他自己也覺得這名字確實有點虛張聲勢。眼看一連串的耽擱接踵而來,他最終將雜誌改名為《獨唱團》,英文刊名叫Party。
他雇了一名員工,並在一棟粉紅色高層樓房的二樓租用了一個三居室作為辦公地點,用他寫書出版及賽車比賽的收入支付相關的費用。幾個月後,最初的樣刊及封面草圖——一張裸體男子手握機槍端放在腹部的圖片——被新聞界曝光了。韓寒回憶說,一位審核雜誌的人擔心這個擋住自己中間部位的男子會讓人誤解,因為這暗喻了"黨中央"。而針對另一個專欄,審核人員勸他刪除提到"吃羊肉"的部分,因為它可能被誤認為是在暗示維吾爾族在新疆的騷亂事件。據韓寒估計,總的算來雜誌的原始內容大約有50%為了通過審查而被抹掉了。但書海出版社依然對他表示支持——該出版社擁有正式出版這本雜誌的權利。

與韓寒的博客相比,去年7月出版的《獨唱團》創刊號的內容有些折衷,調門也並不尖銳:一共有128篇散文和短篇小說、照片和漫畫,包括一個盲人音樂家記述了自己他的火車旅行,一位6歲的小女孩發表的四行詩歌。其中最富有創意和特色的是"所有人問所有人",以一種極富喜劇色彩的形式反思了人們得到(或得不到)資訊的途徑:讀者可以隨便想像問題——有關男朋友的,有關政府機構的——然後編輯們會記錄下他們為了尋找問題的答案而做出的令人難以置信的努力。在為數不多的幾篇政治色彩濃厚的文章中,有一篇用整版刊登了艾未未在被員警打傷之後去醫院檢查腦外傷時拍下的腦部CT片。

根據中國媒體的報導,《獨唱團》創刊號於發售的10個小時後即拿下卓越亞馬遜網站銷量第一名。書店設立獨立銷售專櫃來接待瘋狂湧進店內的人流。 3天后,根據一家記錄國內審查命令的海外網站 —— “中國數字時代(China Digital Times)的報導,中宣傳部責令北京新聞媒體封殺有關獨唱團熱銷現象的報導。但這並沒有阻止仿冒者:報刊亭隨即便擺放出了《小開本獨唱團》、《獨唱團》第二期、第三期和《明天獨唱團》等山寨之作。

去年12月,當出版商接到停止印刷的命令時,第二期《獨唱團》已經開始進廠印刷。結果已印好的100萬本雜誌被化作了紙漿。韓寒說,"有關部門"打來電話命令他們停下,但對方不願意告知自己的身份,這著實激怒了他。"我在明處,你在暗處",他在博客中這樣寫道,並宣佈了《獨唱團》的終結。他還解散了自己的員工。而幾周以後,當我們在他已經半廢棄的辦公室裡見面時,前期的樣刊和照片依舊掛在辦公室的牆上。一瓶本打算用於慶祝新刊發行的香檳酒原封不動地躺在桌子上。"電腦還在這裡,所以我們就用它玩玩遊戲,"他說。玩得最多的遊戲是《使命召喚》,一個射擊類遊戲。

《獨唱團》的辦公室裡暖氣效果不太好。韓寒戴著圍巾穿著毛衣,顯得有些灰心。他說,這本雜誌的停刊,是它取得的成功所帶來的後果。 “有人開始感到不安了。也許他們在想。好嘛,你一開始不過是個作家,在我們管的雜誌上發表文章,現在你想自立門戶?"他又補充說:"哪怕當初這是本釣魚雜誌,也還是會出同樣的問題。"

他的妻子從辦公室外探頭進來,遞給他一個麥當勞的外賣袋。他打開一個漢堡。"假如辦(這本)雜誌的是別人,而不是我,他們可能會得到更多的自由。"他說。他的漢堡肉餅掉出來落在了沙發上。他撿起來重新把它放回麵包裡。他最難過的是,雜誌的被停刊反映出了中國文化活力的現狀。"我們不能總拿熊貓和茶說事兒。"他說,"我們還有什麼?絲綢?長城?這不是現在的中國。"

那次我們交談時,中東亂局正愈演愈烈,中國當局則迅速採取行動,封殺在互聯網上的討論,並毫無理由地逮捕了一部分作家、律師和維權人士。韓寒在他的博客裡回避了這個話題。不過,據說上海市委宣傳部在3月12日還是給當地媒體下發了指示精神,其中規定了禁止報導除賽車以外的任何有關韓寒的事情。類似這樣的命令當然會給人留下很大的解讀空間——各種傳聞不可避免地會滲透開來——但卻可以作為解讀官方想法的線索。

最終,韓寒還是忍不住評論了國外發生的戲劇性事件。在上個月,中國外交官員在聯合國對制裁穆阿邁爾•卡紮菲政權的決議投了贊成票,但對設立禁飛區的提案投了棄權票。像往常一樣,他們重申中國不願意干涉他國"內政"的說法。韓寒寫道, “獨裁者沒有內政,殺戮者當被侵滅。"

知識份子圈子裡對韓寒的看法兩極分化得比較嚴重。在一篇廣為流傳的文章中,香港作家和電視評論員梁文道認為韓寒是"另一個魯迅"——魯迅是中國最著名的社會批評家。艾未未在他被捕前幾個月更是對記者說:"韓寒的影響力比魯迅還大,因為他寫的東西可以被更多的人讀到。"但也有人持相反的意見。哥倫比亞大學文學與媒體專業的學者劉禾(Lydia H. Liu)就表示,"韓寒只是他的粉絲們的一幅鏡像。你自己的鏡像能怎麼改變你呢?做不到。"她補充說:"你去他博客首先看到的不是他寫的東西,而是斯巴魯的廣告。"

對韓寒的作品和人格最令人意外的批評來自於中國其他年輕的自由派。比如作者兼編輯許知遠就說,韓寒的大受歡迎代表著"庸眾時代的勝利"。 34歲的許知遠猶如韓寒的審美對立面。他有著吉姆•莫里森【譯者注:美國搖滾樂隊"大門"的主唱】式的亂髮,以及哈威爾【譯者注:捷克作家】和米沃什【譯者注:波蘭詩人】一般的氣勢。"韓寒叛逆了,成功了,還賺了不少錢,"他在一次午餐的時候說,"他有那麼多機會去見識更廣闊的世界,去學習更多的東西,但是他卻拒絕了。"許知遠認為網路雖然有推動民主的潛力,但是它過於重名而不重實。他把韓寒比作youtube上的歌手。他說:"儘管那些歌可能是垃圾,但他的唱片還不是照樣可以大賣。"

韓寒對批評他博客的人的回答很簡單:"如果你喜歡看,很好,謝謝。如果你不喜歡,那就再見吧。"然而事實是,成為他粉絲心目中的"鏡像"可能正是韓寒最大的優勢。中國最大膽的知識份子和持不同政見者常常由於過於張揚的特立獨行而顯得十分與眾不同,而韓寒卻勝在他表現得猶如普通人。這能讓他的粉絲與他產生共鳴,從而使他擁護的那些原則都顯得平易近人。他作為當代中國蠢蠢欲動的典型年輕人之一,經歷過了各種微小的成功和糗事,並因此或雄心勃勃,或玩世不恭。正是這一點都讓他變得非常強大。近二十年來,中國的年輕人已經不再關心政治,這不光是因為基本生活條件已經改善,也是因為他們感受到了政治的可怕與絕望。韓寒寫的東西並沒有給中國年輕人的政治生活帶來變革,也沒有影響上層決策者,但他卻是一個推動懷疑精神的有效廣告。

今天春天,當韓寒的粉絲們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講起他寫的東西的時候,他們說那種感覺正如醍醐灌頂——"就好象有人給無動於衷的我們打了一劑腎上腺素",一位中國的博客用戶最近這樣寫道。在賽車場上,一小群精力旺盛的粉絲在賽道邊等待著希望能看上韓寒一眼。這群人中有來自安徽的魏斐然,一位頭髮像刺蝟一樣豎起來的19歲小夥子。由於滿心期待,他整個人看著就像是要飛起來了一樣。魏斐然在他高一的時候讀到了《三重門》,並被這本書深深打動了。他從韓寒創辦雜誌的想法中得到靈感,也與他的幾個好朋友合夥準備在長沙創辦一份雜誌。"作為一個理想主義者,我真的非常想(把這份雜誌)做好,"魏斐然說,"我們現在就是靠自己動手,沒有其他公司或者其他人贊助我們。"他們想在創刊號中採訪韓寒。所以魏斐然坐了14個小時的火車來找他。

有一段時間,魏斐然還幫著維護了一個韓寒粉絲的網站,這個網站專門收集韓寒的博客文章和評論。"後來寧夏的網監處強迫我們關站,"魏斐然說,"我們網站上有韓寒寫的所有帖子,網監處的人說那些內容太敏感了。"旁邊一個穿著橘紅色毛衣的靦腆女孩聽到了我們的對話,也跑過來插話說:"韓寒代表了我們想成為的那種人,他代表了所有我們想做,卻沒有勇氣去做的事。"

韓寒說他還沒有被請去喝過茶——這是被國保接觸或提審的委婉說法。在他辦雜誌的事情上,這種接觸是間接的:政府機構去找他的出版商或者他的博客運營商。他舉了個例子說:"我有一次接到一個警方人員打來的電話,他說,’不好意思,我們必須刪除你博客裡的一篇文章。’我問,’哪一篇?"你兩年前寫的一篇,有關某市市長在全市範圍內殺狗的事情。'"韓寒估計,他的那篇文章讓某地的某人難堪了。他說:"當年,那個人對此鞭長莫及,但是現在他可以做到了。"

想琢磨出一個人在中國千變萬化的政治生活中到底能走多遠,就好像於黑夜裡在退了潮的沙灘上劃線,因為政治形勢一直都在不斷變化。韓寒的言行一向保持在安全線內。他從未把他激進的思想從網路上帶到街頭, 並且他也反對過早進行多黨選舉。他說: “反正共產黨最後會贏,因為他們有錢,他們可以收買其他人。(我們要)讓文化更具活力,讓媒體更開放。"局外人常常把對開放的訴求錯當成對民主的訴求,但是這種區別對中國的國內政治局面是至關重要的。韓寒也清楚他苦心經營的獨樹一幟不能走太遠。"如果他們不高興,你就倒楣了。"他說。

在他的雜誌被封殺之後,韓寒花了數月時間來考慮他的下一個投資項目。他的出版商路金波出了一個主意:" 我們想讓他做一些科學教育期刊,比如裡面的話題可以是’恐龍是什麼樣子的?’或者’人是怎麼感冒的?'"這實在很難想像。韓寒還依稀談到涉足電影。他最喜歡的電影之一是《地下》,這是一部由塞爾維亞導演埃米爾庫斯圖裡卡執導的戰爭史詩片。而韓寒想拍一部沿襲《地下》那種黑色諷刺風格的作品。

安靜下來後,他也承認在自己狂亂的創業模式下,有著由來已久的不安全感。 “我一直覺得自己在害怕著什麼,不是怕政府,而是怕自己能拿出來的太少了,"他說。 “我一直認為我應該做得更多:創作更多作品,贏得更多比賽。"他最近允許自己在一個領域慢了下來,那就是他的小說創作。他最新的一部小說《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比起以前的作品來更專注,更富有激情。這部小說收到了良好的反響。過去,他筆下的人物都強調對這個世界的不滿是光榮的,而他最近的小說主人公——一個上路去接他獄中朋友出獄的人——卻滿懷欽佩地講述著"熱血之人"是如何散發著激情,而且從來不逃避責任的。"我希望我能成為其中一員,"書中的主人公說。韓寒承認這種風格的變化。"在過去的書裡,我總是希望我的讀者能對每一頁都愛不釋手,為每個笑話發笑,對每一個細節都印象深刻,"他說,"那些我已經做夠了。現在我要寫真正的小說。"二十好幾的他現在已經不再像青少年一樣裝腔作勢了。儘管他依然津津樂道自己的風流,但他卻對當父親這件事相當嚴肅。四月份的一場賽車之前,當別人問起他的女兒時,他這樣說到:"我已經完成了作為人類的使命。哪怕是我知道我會死在今天的賽道上,我也感覺毫無壓力了。"

四月的一個周日,汽車場地錦標賽的賽季首戰在上海郊外的天馬山賽車場拉開帷幕。場地賽賽車看起來像一輛增強馬力的普通汽車,而不像輪子外露的一級方程式賽 車,韓寒駕駛一輛大眾波羅的掀背版兩廂車,代表上海大眾333車隊參戰。

在比賽前幾天,韓寒在車隊帳篷裡,蜷縮在一把棕色扶手椅裡,一邊在一個黑色iPhone上發短信,一邊在對著一個白色諾基亞輕聲細語。空氣中彌漫著汽油和 橡膠的味道,還有遠處的賽車過彎時發出的嘯叫,像憤怒的蜜蜂的聲音。他穿著一套銀色的賽車服,中間是大眾的廣告,袖口上是紅牛的廣告,上臂上 是Homark鋁合金輪轂的廣告。車手們大搖大擺的進進出出,一把撩開帳篷的門簾,就像舊時電影裡的伊斯蘭皇帝一樣。

韓寒剛剛過完動盪的一個月。他和其他一群作家一道,指責百度允許用戶上傳數百萬盜版書到其 “百度文庫"服務,並發表了一封致百度CEO李彥宏的公開信。李彥宏是中國的首富。韓寒斥責李享受著"私人飛機和豪華遊艇",卻"從我們手中搶走了智慧財產權"。韓的信以對抗的姿態結尾:"倘若百度文庫始終不肯退一步,那我可以多走幾步,也許在不遠的某天,在您北京的辦公室裡往樓下望去,您可以看見我。"一周以後,百度從文庫中刪除了數百萬的書籍。"韓寒贏了",一篇出版業的博文這樣說。

但韓寒關於"多走幾步"的言論並非沒有引起注意。一位韓寒身邊的人說,他接到一名政府官員的電話,對方問到:"他那句話("多走幾步")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是要上街麼?請告訴韓 寒,如果他在室內抗議我們不管,但不能走上街頭。"

韓寒說,百度只是小菜一碟,然後舉了一個更嚴肅的例子。"對於艾未未的失蹤,我們什麼也做不了。"他說。艾未未在此前的一個週末被逮捕,這是自中國政府最近一波鎮壓開始以來最引人矚目的逮捕行動。中國政府尚未透露艾未未具體的關押地點以及受到了怎樣的對待。(上周艾未未已經回到家中)。韓寒措辭謹慎,"如果政府認為艾未未是個大問題,他們就該直說他們有權逮捕艾未未。如果大家能知道個前因後果,那就沒有問題。 他們聲稱艾未未被捕的原因是’經濟犯罪’。艾未未是一位著名的藝術家。如果你們想說艾未未犯有經濟罪行,你必須拿出證據來給大家看。"

一篇廣為流傳的以韓寒的名義寫的文章中問道 “我們誰來為艾未未說話呢?",但這篇文章是冒名之作,韓寒並未撰寫此文。此文的傳播速度雄辯地證明了他人期望值的力量。(韓寒對我說,用中文寫艾未未被捕一事是沒有用的,因為中國的互連網已經自動遮罩了"艾未未"這個名 字。)此外,將韓寒和艾未未進行比較將會模糊了他們兩人之間的重要差別,他們各有自己的受眾群體和戰術。韓寒說:"艾未未的批評更直接,他更專注在某一特定問題上。而我,如果我批評的某件事讓他們感到很難受,他們就會叫我閉嘴。那我就轉而批評別的東西。我們有無數的東西可供談論。"

在艾未未被捕後的日子裡,北京的藝術圈在私下談論中常常認為艾未未和劉曉波是高高在上的救世主,而對普通中國人的生活影響不大。但韓寒認為通過流行程度來評判他們倆人是幼稚的:"這與’影響’無關,因為中國政府不允許他們產生’影響’。"

比賽當天烏雲密佈、讓人窒息,但賽道上的情景卻仿佛節日一般。魔鬼身材的模特兒們成群到來,她們的打扮很清涼——大眾汽車的迷你裙和起亞的露臍上衣,再配上時髦的長靴。模特兒們邁開大步游走於那些在遠處略帶羞澀的愛車人士的手機鏡頭前。賽前,韓寒和他的團隊應邀出席大眾汽車的媒體見面會,會上充滿耀眼的燈光,轟鳴的舞曲,碩大的螢幕上寫著"波羅,你的生活"。霹靂舞的舞者們在一輛兩廂車周圍舞動身軀,車手們則像相親節目中的單身漢一樣一字排開,與主持人進行交流。後來,我向韓寒問起贊助商會不會影響他作為圈外人的立場,他回答說,商業關係與"我博客中反對的權力利益"是有區別的。隨後,他反問起美國的新聞業。"難道你們不就是既獨立、不受外界影響,又同時獲益於廣告宣傳嗎?"韓寒說雖然他不喜歡在他的網站上植入廣告,但是,如果將他的作品委託給傳統的中國出版公司,會使當局得到另一個讓他閉嘴的權柄。

比賽即將開始,韓寒戴上了黑色的紅牛頭盔,敏捷地進入車內。車窗上的印花寫著他的編號15和他的血型O。車手的座位是一個狹小的黑色筒形空間,上面有一個紅色的六點安全帶。賽車呼嘯著從起點出發,在第一個轉彎處便遭遇撞車。比賽重新開始時,韓寒位列第八,後來則落後更多,先後被21號,8號和5號趕超。他的車出現了機械故障,不得不在第五圈進入維修站。

後來我找到他時,他正在維修站旁的圍欄外觀看比賽,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他解釋說,他的團隊測試了新引擎,但沒成功。不過,這只是賽季的第一場比賽。他說,"我們還有時間。"這讓我想起那天他向我提起他的雜誌停刊時的情景。他說,"現在是別人領先,不過只是暫時的。"他亮出了一個發言人似的微笑,大氣而沉著,"再說,我比他們都年輕。我會看到他們玩完兒的那一天。"

文章來源:《紐約客》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相關視頻新聞:【禁聞】韓寒《出發》台灣首發-一字未刪

新唐人電視台 http://www.ntdtv.com

相關文章
評論
新版即將上線。評論功能暫時關閉。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