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剛:重提大陸與台灣互致公開信的那段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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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大陸與台灣有過一段互致公開信的歷史,關於兩封信件的內容,網上也有所披露,但是遺憾的是,廖承志致蔣經國的公開信基本上沒有什麼問題,畢竟此信件是在《人民日報》刊登過的,也就是說,此信件是公開的。但是網絡上有關台灣方面宋美齡給廖承志的回信的內容就有問題了,不是信件內容有刪減,導致信件內容不完整,就是所刊內容與原文不符,要麼就是所刊內容中有一些關鍵字竟然是錯別字,這樣一來,既影響閱讀,也會影響人們對回信內容的全面深入理解,這些問題歸根結底是由中共未敢或未曾公開回信的內容導致的。所以,我認為,有必要將兩封信的原文特別是宋美齡的回信的原文重新予以介紹,以便讀者更好地了解和理解那段歷史。下面就將事件梗概及兩封信件的原文做一個簡單的梳理。

1982年,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廖承志(廖仲愷之子)以個人名義寫了一封公開信給蔣經國,實際上代表的是中共,廖承志致蔣經國的信件原文如下:

廖承志致蔣經國先生信

新華社北京7月25日電  7月24日,廖承志致蔣經國先生信,已用電報發往台北。

信的全文如下:

經國吾弟:

咫尺之隔,竟成海天之遙。南京匆匆一晤,瞬逾三十六載。幼時同袍,蘇京把晤,往事歷歷在目。惟長年未通音問,此誠憾事。近聞政躬違和,深為懸念。人過七旬,多有病痛,至盼善自珍攝。

三年以來,我黨一再倡議貴我兩黨舉行談判,同捐前嫌,共竟祖國統一大業。惟弟一再聲言「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余期期以為不可。世交深情,於公於私,理當進言,敬希詮察。

祖國和平統一,乃千秋功業。台灣終必回歸祖國,早日解決對各方有利。台灣同胞可安居樂業,兩岸各族人民可解骨肉分離之痛,在台諸前輩及大陸去台人員亦可各得其所,且有利於亞太地區局勢穩定和世界和平。吾弟嘗以「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應求萬世名」自勉,倘能於吾弟手中成此偉業,必為舉國尊敬,世人推崇,功在國家,名留青史。所謂「罪人」之說,實相悖謬。侷促東隅,終非久計。明若吾弟,自當了然。如遷延不決,或委之異日,不僅徒生困擾,吾弟亦將難辭其咎。再者,和平統一純屬內政。外人巧言令色,意在圖我台灣,此世人所共知者。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願弟慎思。

孫先生手創之中國國民黨,歷盡艱辛,無數先烈前仆後繼,終於推翻帝制,建立民國。光輝業跡,已成定論。國共兩度合作,均對國家民族作出巨大貢獻。首次合作,孫先生領導,吾輩雖幼,亦知一二。再次合作,老先生主其事,吾輩身在其中,應知梗概。事雖經緯萬端,但縱觀全局,合則對國家有利,分則必傷民族元氣。今日吾弟在台主政,三次合作,大責難謝。雙方領導,同窗摯友,彼此相知,談之更易。所謂「投降」、「屈事」、「吃虧」、「上當」之說,實難苟同。評價歷史,展望未來,應天下為公,以國家民族利益為最高準則,何發黨私之論!至於「以三民主義統一中國」云云,識者皆以為太不現實,未免自欺欺人。三民主義之真諦,吾輩深知,毋須爭辯。所謂台灣「經濟繁榮,社會民主,民生樂利」等等,在台諸公,心中有數,亦毋庸贅言。試為貴黨計,如能依時順勢,負起歷史責任,毅然和談,達成國家統一,則兩黨長期共存,互相監督,共圖振興中華之大業。否則,偏安之局,焉能自保。有識之士,慮已及此。事關國民黨興亡絕續,望弟再思。

近讀大作,有「切望父靈能回到家園與先人同在」之語,不勝感慨系之。今老先生仍厝於慈湖,統一之後,即當遷安故土,或奉化,或南京,或廬山,以了吾弟孝心。吾弟近曾有言:「要把孝順的心,擴大為民族感情,去敬愛民族,奉獻於國家。」旨哉斯言,盍不實踐於統一大業!就國家民族而論,蔣氏兩代對歷史有所交代;就吾弟個人而言,可謂忠孝兩全。否則,吾弟身後事何以自了。尚望三思。

吾弟一生坎坷,決非命運安排,一切操之在己。千秋功罪,繫於一念之間。當今國際風雲變幻莫測,台灣上下眾議紛紜。歲月不居,來日苦短,夜長夢多,時不我與。盼弟善為抉擇,未雨綢繆。「寥廓海天,不歸何待?」

人到高年,愈加懷舊,如弟方便,余當束裝就道,前往台北探望,並面聆諸長輩教益。「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遙望南天,不禁神馳,書不盡言,諸希珍重,佇候覆音。

老夫人前請代為問安。方良、緯國及諸侄不一。

順祝

近祺!

廖承志

一九八二年七月二十四日

筆者註:本信件內容摘自人民日報1982.07.25第1版

圖|1982年7月25日刊登在《人民日報》的公開信

蔣經國未回復廖承志的公開信,反而由旅居美國之宋美齡,以同樣文言體裁、家書語調寫公開信回復,宋是在決策幕僚協助下,透過中央社發表的「給廖承志公開函」 ,但由於回信涉及諸多敏感內容,故信件未能被中共公開。現將信件原文完整版摘錄如下:

給廖承志公開函

承志世侄:

七月廿四日致經國函,已在報章閱及。經國主政,負有對我中華民國賡續之職責,故其一再聲言「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乃是表達我中華民國、中華民族及中國國民黨浩然正氣使之然也。

余閱及世侄電函,本可一笑置之。但念及五十六七年前事,世侄尚屬稚年,此中真情肯綮,殊多隔閡。余與令尊仲愷先生及令堂廖夫人,曩昔在廣州大元帥府,得曾相識,嗣後,我總理在平病況阽危,甫值悍匪孫美瑤在臨城綁劫藍鋼車案後,津浦鐵路中斷,大沽口並已封港,乃只得與大姊孔夫人繞道買棹先至青島,由膠濟路北上轉平,時逢祁寒,車廂既無暖氣,又無膳食飲料,車上水喉均已冰凍,車到北平前門車站,周身既抖且僵。離滬時即知途程艱難,甚至何時或可否能如期到達目的地,均難逆料,而所以趕往者,乃與總理之感情,期能有所相助之處,更予二家姊孫夫人精神上之奧援,於此時期中,在鐵獅子胡同,與令堂朝夕相接,其足令余欽佩者,乃令堂對總理之三民主義,救國宏圖,娓娓道來,令余驚訝不已。蓋我國民黨黨人,固知推翻滿清,改革腐陳,大不乏人,但一位從未浸受西方教育之中國女子而能了解西方傳來之民主意識,在五十餘年前實所罕見。余認為一位真正不可多得之三民主義信徒也。

令尊仲愷先生乃我黃埔軍校之黨代表,夫黃埔乃我總理因宅心仁恕,但經多次澆漓經驗,痛感投機分子之不可恃,決心手創此一培養革命精銳武力之軍校,並將此尚待萌芽之革命軍人魂,交付二人,即是將校長之職,委予先總統,以灌輸革命思想,予黨代表委諸令尊,其遴選之審慎,自不待言。觀諸黃埔以後成效,如首先敉平陳炯明驍將林虎、洪兆麟後,得統一廣東。接著以北伐進度之神速,令國民革命軍軍譽鵲起,威震全國,猶憶在北伐軍總司令出發前夕,余與孫夫人,大兄子文先生等參加黃埔閱兵典禮,先總統向學生訓話時,再次稱廖黨代表對本黨之勛猷(此時廖先生已不幸遭凶物故,世侄雖未及冠,已能體會失怙之痛矣。)

再次言及仲愷先生對黃埔之貢獻時,先總統熱淚盈眶,其真摯慟心,形於詞色,聞之者莫不動容,諒今時尚存之當時黃埔學生,必尚能追憶及之。余認為仲愷先生始終是總理之忠實信徒,真如世侄所言,為人應「忠孝兩全」,倘謂仲愷先生乃喬裝為三民主義及總理之信徒,而實際上乃為潛伏國民黨內者,則豈非有虧忠貞?若仲愷先生矢心忠貞,則豈非世侄有虧孝道耶?若忠孝皆朒(筆者註:「朒」為不任事與不足之意),則廖氏父子二代對歷史豈非茫然自失,將如何作交代耶?此意尚望三思。

再者在所謂「文化大革命」斗臭、鬥垮時期,聞世侄亦被列入鬥爭對象,虎口餘生,亦云不幸之大幸,世侄或正以此認為聊可自慰。

日本《讀賣新聞》數年前報導,中共中央下令對全國二十九省市,進行歸納,總結出一「正式」統計數字,由一九六六年開始,到一九七六年十年之內,被迫害而死者有二千萬人,波及遭殃者至六億人。雲南省、內蒙古等地,有七十二萬七千名幹部遭到迫害,其中三萬四千人被害致死。

《北京日報》亦曾報導,北京市政府人員在「文革」中,就有一萬二千人被殺,共黨高層人物,如劉少奇、彭德懷、賀龍等人,均以充軍及飢餓方式害死,彼等如九泉有知,對大量幹部自相殘殺,豆箕相煎之手段,不知將作何想法?毛澤東老奸巨黠,為其個人之尊榮,使盡屠沽流寇作風,歷史將如何評判?須知嘉興南湖十二共黨首領中之陳公博、周佛海最後雖自毀個人歷史,均尚能漸悟蘇聯式共黨主義草菅人命,殘暴行為,正禍及全國,乃自動脫黨。三十餘年來,大陸生靈塗炭之巨,尤甚於張獻忠、李自成數十百倍,未知世侄有動於衷乎?昔黃巢戮八百萬,聞者莫不咋舌,外人且以其較俄帝伊凡之畜牲行為尤甚。今自共黨在大陸僭政以來,美國時代雜誌即曾統計其殺戮迫害而死者近五千萬生命,以此數額與全世界殺人魔王相比擬,彼等均有遜色,毛酋變本加厲,確如斯魔名言,「一人死可悲,千萬人死乃一統計。」世侄所道「外人巧言令色」,旨哉斯言!莫非世侄默詆奸邪之媚外乎!

相對言之,中華民國開國以還(筆者註:以還即以來),除袁世凱之卑鄙覬覦野心失敗外,縱軍閥時代,亦莫敢竄改國號,中華民國自國民政府執政以還,始終以國父主義及愛國精神為基據,從未狎褻諛外,如將彼等巨像高懸全國,靈爽式憑,捧為所宗者。今天有正義感之猶太人尚唾棄其同宗之馬克斯,乃共黨竟奉之為神明,並以馬列主義為我中華民族之訓條,此正如郭沬若宣稱「斯大林是我的爸爸」實無恥之尤,足令人作三日嘔。

國學大師章太炎為陳炯明撰墓誌,謂我總理聯俄容共鑄成大錯,中國共黨曲解國父聯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民族之要旨,斷章取義,以國父容共一詞為護身符,因此諱言國父批牘墨跡中曾親批「以時局誠如來書所言,日人眼光遠之人士,皆主結民黨,共維東亞大局;其眼光短少之野心家,則另有肺腑也;現在民黨,系聯日為態度。」此一批示顯見:

(一)總理睿知,已洞察日本某些野心家將來之企圖;

(二)批示所書「現在」民黨當以聯日為態度,所言亦即謂一切依國家之需要而定,聯日聯俄,均以當時平等待我為準繩。當時日本有助我之同情心,故總理乃以革命成功為先著,再者毋忘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中,有對中山先生肝膽相照之日本信徒為我革命而犧牲者。世侄在萬籟俱寂時,諒亦曾自忖一生,波劫重重,在抗戰前後,若非先總統懷仁念舊,則世侄何能脫囹圄之厄,生命之憂,致尚冀三次合作,豈非夢囈?又豈不明黃台之瓜不堪三摘之至理耶?

此時大陸山頭主義更為猖獗,貪污普遍,賄賂公行,特權階級包庇徇私,萋萋疊聞;「走後門」之為,也牲牲(注「牲牲」眾多也。)皆是,禍在蕭牆,是不待言,敏若世侄,抑有思及終生為蟒螫所利用,隨時領導一更,政策亦變,旦夕為危,終將不免否?過去毛酋秉權,一日數驚,鬥爭侮辱,酷刑處死,任其擺布,人權尊嚴,悉數盪盡,然若能敝帚自珍,幡然來歸,以承父志,澹泊改觀,養頤天年,或能予以參加建國工作之機會。倘執迷不醒,他日光復大陸,則諸君仍可冉冉超生,若願欣賞雪竇風光,亦決不必削髮,以淨餘劫,回頭是岸,願捫心自問。款款之誠,書不盡臆。

順祝  安謐

蔣宋美齡

一九八二年八月十七日

要說明的是,這封回信的日期若以民國紀年為標準則為中華民國七十一年八月十七日,而信件的繁體部分摘自《迢迢密使路:穿梭兩岸密使群像》一書(附錄二),附錄原標題為「蔣夫人致承志世侄公開信」,書籍的作者為陳三井,關於作者的簡介,有興趣的讀者可以上網自行搜索,這裡就不再贅述。

看了兩封信的內容,總體上有一個感覺,那就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對於中共那種陰險狡猾、巧言令色、不是魔鬼卻近乎魔鬼的邪惡政黨,不只是台灣,所有可能受到其威脅的個人、組織、團體、政黨甚至國家都應該擦亮眼睛,提高警惕,以免上當受騙,繼而遭受巨大的或不可挽回的損失。

最後,順便提一下,在宋美齡的回信中提到了文革十年迫害致死二千萬人這一數字,數字來自日本讀賣新聞的報導,而這一數字與我在《十年文革災難性後果探究》一文中得出的結論是一致的,更何況這一數字葉劍英在1978年12月13日中央工作會議閉幕式上的講話中也提到過,所以,綜合來看,這一數字應該是準確無誤的!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作者提供/責任編輯:劉明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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