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書】《血的神話》(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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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人2013年5月31日訊】【導讀】《血的神話》是一本描寫文革時期,湖南道縣大屠殺的報告文學。作品記錄了一九六七年至一九六八年發生在中國湖南發生的一段被當局刻意隱瞞的歷史。作者譚合成花了近二十年的時間,對文革期間發生在湖南道縣的大屠殺進行了深入地調查。被調查者以「一字不實,砍頭示眾」、「若有虛言願負一切法律責任」的保證提供了大量真實材料,在此基礎上作者完成了這本五十多萬字作品。由於人生際遇,作者也有機會接觸到大量官方資料,並採訪了幾乎所有與大屠殺有關聯的重要人物,這使作者兼具了官方記錄者和民間採訪者的雙重身份,能夠較完整地呈現了這一歷史真相。儘管這是一段讓中國人深感羞恥的歷史,但是為了讓這個悲劇不再重演,我們必須去了解它。

(接上期)

卷九

第七十八章 夜奔省城

還記得筆者在卷二第七章中,留下的那個口子,提到的那個人物嗎?

筆者可以負責任地說:「道縣文革殺人事件中,如果沒有他,道縣的人頭絕對不止四千五百餘顆落地;如果沒有他,道縣『殺人風』絕對不止蔓延到周圍十縣市;如果沒有他,周圍十縣市的人頭絕對不止五千餘顆落地!」

讓我們回到「殺人風」開始的一九六七年八月十三日。

道縣二中。

卻說此時二中裏面關押著一名「走資派」——縣委副書記兼縣長黃義大,他因運動初期執行「劉少奇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受到革命群眾的衝擊,「一月奪權」以後,被「革聯」紅衛兵抓進二中進行批鬥。開始,每天除了大會批鬥外,並派有專人看守,不得擅自離開房間。隨著運動的深入,「革」、「紅」兩派的矛盾上升為主要矛盾,「革命人民」與「走資派」之間的矛盾下降為次要矛盾,這段時間對黃義大的批鬥也放鬆了,看守也隨之放鬆,但還是不能擅自離開房間。黃義大每天的主要任務就是,學習中央文件、「二報一刊」(注一)社論,讀毛澤東選集、馬列著作,改造思想,反省「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罪行。

一九六七年八月十三日早飯後,黃義大按照慣例,坐到桌子前開始學習毛主席著作。關押他的房間的門打開了,負責看守的紅衛兵走進來,一臉嚴肅的表情把黃義大嚇了一大跳,因為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臉色了。紅衛兵說:「黃義大,站起來。現在我正式向你宣布,今天『紅老保』要血洗二中,你不準亂說亂動,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紅衛兵宣布完后就走了。黃義大心裏非常著急,面對這麼嚴重的情況,思想鬥爭很激烈。怎麼辦?管吧,自己處於靠邊站的地位,說話人家聽不聽呢?不管呢,打起來後果不堪設想,作為一縣之長怎能袖手旁觀?儘管已經靠邊站了,但組織上並沒有撤自己的職,怎麼說現在還是縣長。作為縣長,他過去曾多次處理過道縣農村的械鬥事件,深刻了解那都是要死人的事情。由於長期與外界隔離,他並不十分了解這次武鬥的具體情況,而是把它想象成一次大規模的械鬥事件。實際上這種想法也沒有錯到哪裡去。因為一直身不由己沉浮於文化大革命的漩渦中,黃義大十分清楚,作為多數派的「紅聯」實力要比少數派「革聯」大很多,一旦開打,二中肯定要被「紅聯」打進來,(這個時候,黃義大當然不可能想象到「革聯」總指揮劉香喜的軍事天賦,而只能按常理去想問題。)一旦打進二中,子彈無眼,刀槍無情,會死多少人啊!

上午十點多鍾,二中院內哨聲呼呼,背槍的跑來跑去,調動頻繁。黃義大心急如焚。他看到老同學蔣某從窗前經過,連忙把他叫到自己的房間里問:「出了什麼事,這麼緊張?」蔣答道:「……『紅聯』那邊正在開會,馬上就要來進攻二中,難道我們看到死嗎?沒有辦法,我們只有自衛。」黃義大說:「請你轉告劉香喜同志,不管怎麼樣,千萬不能打呀!要想辦法做工作。我有兩個建議,一是趕快派人到縣武裝部去報告,現在只有他們說話有權威。二是請給我一個廣播筒,我到大門口去喊話,我相信我在道縣當了這麼多年的縣委副書記和縣長,說話總還有些作用吧!」

蔣某說:「唔,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到門口去喊話,你好死得快啊?」

黃義大說:「那就請你趕快轉告劉香喜同志,我想見一見他,有些意見要當面向他說。」

蔣某走了以後,「革聯」另外的一個頭頭朱××來了,朱說:「劉香喜同志現在很忙,有什麼事跟我說吧。」黃義大又把對蔣××說的話說了一遍。朱說:「你到門口去喊話就不必要了。請武裝部出面倒是個好辦法,我馬上寫封信派兩個人去。」

中午十二點左右,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槍聲,黃義大感到事態嚴重了……他端坐在房間里,一動不動,決定聽天由命了。

下午一點多鍾,房門再次打開了,劉香喜帶著幾個人走了進來。劉香喜說:「義大同志,蔣××把你的話轉給我了……今天是『紅聯』出動隊伍衝擊我們,又把城關糧店的兩個女同志抓走了,我們在忍無可忍的情況,才開槍自衛的。」這時蔣××走進來說:「剛才已經打死兩個人。現在附近各鄉鎮的民兵都在往縣裡集結,今天晚上不得了!」黃義大急切地對劉香喜說:「劉總指揮,這麼嚴重的情況,為什麼不報告武裝部,請他們出面解決呢?」劉香喜說:「我們已經派了兩個人到武裝部去報告,他們聽了連理都不理。」黃義大急了, 不自覺地露出了縣長的派頭:「中央剛剛下發了《七•一三通知》,明確規定不許農民進城武鬥,他們為什麼不貫徹執行?武裝部這個態度,非出大問題不可!我想親自到武裝部去找崔部長和劉政委,請他們馬上派人來解決。」劉香喜一聽,握著黃義大的手說:「我們堅決支持你的革命行動。我馬上派人護送你去。」黃義大說:「護送就不必了,那樣容易使問題複雜化,還是我自己去好些。」劉香喜說:「這樣更好。」

當天下午四時左右,黃義大到了縣武裝部,在辦公室接待他的是武裝幹事唐××。黃義大對唐××說:「我剛從二中來的,估計今天那裡已經發生了武鬥死人的事情,聽說今晚還會有大批農民進城包圍二中,我怕再發生更大的武鬥,想找崔部長和劉政委他們當面彙報。」唐幹事進去了一會出來說:「崔部長病了還能見,其他領導都有事出去了,你有什麼意見對我說吧,我轉告他們就是了。」黃義大說:「根據今天下午二中發生的情況,今天晚上可能出現大規模武鬥,我特向武裝部領導提出兩條建議:一、請在天黑以前,召開一個全縣性的廣播大會,講清今天事件發生的真相,原原本本宣讀毛主席親自批發的《七•一三通知》,叫農民不要進城來搞武鬥;二、請武裝部領導馬上到二中現場,組織兩派負責人進行協商,制止武鬥,商議解決問題。」唐幹事說:「你這兩條意見我給你轉告領導就是。」黃義大說:「事情緊急,拖延不得。」「放心吧,不會拖的。」

離開武裝部以後,黃義大急忙趕回家裡找妻子孫美姣。黃家就住在距武裝部不遠的縣委宿舍里,當時縣委領導不像後來那樣有獨立的小院,基本上都是和其他縣委縣政府工作人員一樣住宿舍,只是房子稍微大一點、好一點,但也大不了多少,好不了多少。黃義大在家裡見到妻子孫美姣,夫妻倆從年初「一月奪權」以後就沒有見過面,有很多話要說,有很多事情要交代,特別是黃義大由於對前途命運的很多擔憂,特別需要和妻子進行溝通。但家裡現在明顯不是個說話的地方,也不便久留,兩個人約好了在東關的柑橘園會面,黃義大就匆匆地先走一步。剛走到距武裝部不到三百米的石碑樓,就聽妻子從後面追上來,大喊:「黃義大,快跑啊!他們來抓你了。」黃義大回頭一看,只見武裝部一名幹事帶著十幾個人從後面追上來了,有的拿著棍棒,有的拿著火叉,一邊追一邊喊:「抓住黃義大!抓住黃義大!打死他!打死他!」黃義大看到這個情況,撒腿就跑,後面的人兜屁股追,追到了小西門,黃義大被堵在了城牆上面,站在五米多高的古城牆上,已無路可逃,後面喊聲震天,眼看就要追上了。黃義大把心一橫,閉著眼睛往城牆下面一跳,幸虧人還年輕,平素酷愛運動,是個籃球場上的運動健將,跳下去后,居然沒有跌傷,爬起來又跑,一直跑到東陽良田村一個蔣姓村民家裡躲起來,總算跑脫了。

因為蔣姓村民原來就認識黃縣長,當晚黃義大就住在了蔣家。整個晚上,黃義大基本沒有合眼,想了很多,第二天一大早,他托蔣姓村民到二中去傳了一個口信,表示希望回到二中去。作出這個決定對黃義大來說很不容易,儘管通過對中央文件和「二報一刊」社論的學習,他認為「革聯」的所作所為更符合毛主席的革命路線一些,但要公開表態支持「革聯」還是很難做到,畢竟幾十年來打交道的主要都是「紅聯」那幫人,有一種血肉相連的感覺,如今要站到他們的對立面上去,難吶!但明擺著的現實就是,「紅聯」那幫人已經把他當成「道縣最大的走資派」,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連崔保樹、劉世斌這些從前在自己面前,黃縣長長,黃縣長短,點頭哈腰的人,這會都派人來要自己的命。真是逼上梁山啊!

劉香喜果然夠朋友,接到黃義大的口信后,立即派手下的得力幹將「文攻武衛」指揮部指揮長李成苟帶著十幾個人,荷槍實彈,全副武裝,將黃義大從蔣姓村民家接進了二中。

當天(八月十四日)「革聯」得到情報,各區社武裝基幹民兵在「紅聯」的組織下,正在向縣城近郊的營江公社良種場集結,提出了「農村包圍城市」,「最後奪取全面勝利」的口號,準備一舉拿下二中。對此,「革聯」也提出了「誓死保衛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的口號,準備拚死一搏。一場更大規模的武鬥即將來臨。

黃義大與家住二中的縣委宣傳部長蔣全益交換意見后,找到「革聯」頭頭劉香喜,向他說明問題的嚴重性。鑒於「紅聯」煽動組織農民進城武鬥,縣武裝部明不反對,實為支持,這樣下去必然造成更加嚴重的後果;目前全縣到處攔關設卡,真實情況傳不出送不上,道縣的問題沒有辦法得到解決。黃、蔣兩人想到省里去找省委領導當面彙報,請他們出面解決道縣問題。特別是黃義大在這方面有得天獨厚的優勢,當時主持湖南工作的省革籌副主任華國鋒在車頭公社蹲點時,身為縣長的黃義大與他有過一些交道,另一位省革籌副主任章伯森更是黃義大在衡陽市當銀行行長時的老首長(章時任衡陽地區專員),文化大革命前來往就比較密切,現在可以直接找他們彙報情況。

劉香喜一聽,大喜過望,馬上說:「你們的這個想法很好,這是對道縣革命人民負責的表現,我們表示堅決支持。我想派一名代表隨你們同去。現在我們正處於四面包圍之中,農村裡到處是他們的關卡,封鎖相當嚴,一路很危險,你們要想清楚了。特別是黃義大同志,『紅聯』已經對你發出了格殺令,在哪裡抓住,在哪裡幹掉……」黃義大說:「現在這個情況,已經顧不得個人安危了。」劉香喜說:「非常感謝你們!我會派人護送你們出道江鎮,出了縣城我就沒有辦法了……你們到了省里,請一定將我們這裏的真實情況向省革籌和四十七軍的領導彙報,我們是以工人和學生為主體的革命群眾組織,是響應毛主席的號召造『走資派』的反,我們在縣城裡組織巡邏,是為了捍衛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從沒有干過打、砸、搶的壞事,他們想把我們打成『土匪』和『四類分子』翻天,居心何其毒也!請你們一定要如實向上級領導彙報,這關係著成千上萬人的生命!」

接著幾個人在一起研究了具體行程。當晚十點四十五分,天黑以後,李成苟帶著七、八條槍,趁著夜色,從二中後面,越過鋼絲橋,護送黃義大、蔣全益和「革聯」代表黃永利三人出了道江鎮。到了上關,李成苟握著黃義大等人的手說:「只能送到這裏了,下面的路自己多加小心。」告別之後,黃等三人離開護送的隊伍,向小甲方向前行。李等人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中,沿原路返回二中。

根據「革聯」掌握的情報,當時進出道縣的幾條道路都被卡死了,只有過小甲到寧遠水市的這條路還能走,正好蔣副部長就是小甲人,對這一帶地形熟悉,所以就選擇了這條路。儘管已是三伏天,為掩人耳目,三人清一色青藍色制服,在漆黑的夜裡,既沒有月光,也不敢打手電筒,更不敢走大路,只能在荒山野嶺和田野阡陌中摸黑疾行,若不是蔣全益從小在這裏長大,早就迷路了。一夜之中,三人不知跌了多少跤,跌倒了爬起來又走,一刻不敢停留。每個人心裏都很清楚,天亮之前還沒出道縣,會是什麼後果。所以一路上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快走!快走!」謝天謝地,終於在天亮前走出了道縣,到了水市。這時三個人的腿都被荊棘野刺劃得稀爛,鮮血直流。但是現在還不能說完全脫離了危險,寧遠這個地方跟道縣毗鄰,寧遠這邊的「紅聯」組織和道縣那邊的「紅聯」組織之間聯繫非常緊密,黃義大等人商量了一下,覺得不能在寧遠縣搭車,必須走到藍山縣去,從那裡搭車會更安全些。三人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裝,吃了一些東西,繼續向藍山縣進發。又走了整整一天一夜,走過一百多里的山路,終於在第二天上午到達了藍山縣城,三個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在藍山縣歇了一晚,第二天(八月十六日)乘車到了郴州,馬上就趕到火車站,擠上了一列開往省會長沙的火車。當時由於革命大串連,坐火車根本不要錢買票,擠得上去就坐,擠不上去就等下一列。車上沒有水喝,也沒有飯吃,也看不到服務員,車廂的廁所里都擠滿了人,座位底下,行李架上,躺的都是人,實在擠不下了,有的人乾脆爬到車廂上面去了,好像什麼危險也沒有似的。到處都在進行武鬥,隨時都有槍聲響起,火車開得十分緩慢。前面武鬥打起來就停下來,不打了又往前開。八月的天氣異常炎熱,人多擁擠,車上經常有人暈倒和緊急呼救……就這樣走走停停,郴州到長沙不足四百公里的路程,叮叮哐哐地開了將近二天時間。八月十八日,好不容易開到了易家灣,眼看就要到長沙了,又停了下來。這一停好像就生了根再也不走了一樣,從下午一直停到晚上,黃義大心裏有事,跑上跑下打探消息,聽說是省「工聯」、湘江風雷正和湘潭「革造聯」搞武鬥,雙方出動了好幾萬人,鐵路、公路全都堵死了,什麼時候能通車還不知道。聽得這個消息,黃義大等人急得嘴裏滿是燎泡,但也只能耐著性子等。當天晚上,黃等人從車上下來,在車邊的空地上伸腿喘氣,又找過幾張舊大字報墊在地上,在鐵路邊休息。夜色中只聽得昭山(位於易家灣與暮雲市之間的一座小山)那邊槍炮聲響個不停。無數的拽光彈像流星雨拖著長長的光尾,帶著尖銳的嘯聲從頭頂的夜空劃過。看著這個情景,黃義大心裏暗暗吃驚,這麼大規模的武鬥,天曉得會死多少人,原以為道縣文化大革命搞得惡,比起這個陣勢來,就是小巫見大巫。正在心裏運神的時候,又聽得一陣炮聲隆隆地傳來,心想這個仗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沒想到響過一陣子,槍炮聲突然停了。(注二)天亮以後,火車居然鳴笛要開了……

八月十九日,黃義大三人終於到了長沙。

第七十九章 華國鋒的指示

黃義大等人到長沙后,馬上急著去找省革籌領導和四十七軍首長彙報,但當時長沙市的武鬥已進入白熱化狀態,「工聯」派(湖南省工人階級革命造反派聯合指揮部)和「高司」派(湖南省高等院校紅衛兵司令部)打得不亦樂乎,到處都是荷槍實彈的武鬥人員,過去最熱鬧的五一大道上冷冷清清,設置了不少路障,用裝滿河沙的麻袋堆起一個又一個武鬥工事,一些武鬥人員坐在汽車上呼嘯而過,無緣無故地對天鳴槍,嚇得人心驚膽戰。省革籌和四十七軍的領導整天忙得不可開交。作為省革籌第一副主任的華國鋒每天身背一個黃挎包,一個軍用水壺,袋內裝著餅乾,餓了啃幾塊餅乾,渴了喝兩口涼水,整天找兩派群眾組織的頭頭談問題,做工作,根本沒有一個固定的辦公地點和休息時間。章伯森也是一樣。要見到他們,非常困難。

(一九六七年)八月二十四日晚,黃義大為了解道縣近況,打電話到「革聯」總部,「革聯」副司令盤××接的電話,盤說:「現在道縣農村已經開始大殺人了!有的地方還成立了『貧下中農最高人民法院』,不經過任何上級機關批准,將人抓起來就殺,手段極其殘忍!據不完全估計,全縣已被殺一千多人,瀟水河裡漂起很多死屍……目前事態還在發展和擴大……」

黃義大大吃一驚,連忙和蔣全益、黃永利三人趕到省革籌辦公室彙報這個緊急情況,彙報后心裏還不踏實,又找到省革籌小組成員梁春陽(原省計委書記,黃義大與他非常熟悉)家裡向他彙報。梁春陽也深感震驚,馬上與章伯森 (原省委副書記,現省革籌小組副組長)、華國鋒通了電話,章、華答覆次日上午要黃等三人到省革籌辦公室見面,具體彙報並研究措施。

第二天(八月二十五日)上午八時,黃等三人到了省革籌辦公室,一進屋,梁春陽主任就說:「你們昨晚反映的情況,可能不太真實。你們走後,我叫辦公室打了一個電話給道縣武裝部,是李永華部長接的,他說:『根本沒有那麼一回事,是四馬橋區靠近寧遠邊界的山區,有幾個四類分子搞暴動跑到了山上,被民兵圍住,用鳥銃打死了幾個,把屍體丟到了河裡。』所以此事就不必再研究了,國鋒、伯森同志他們也都有事出去了。」

既然如此,黃義大等人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當晚,黃義大心中惱火,打電話回到道縣,責問盤××為何彙報假情況。盤一聽就喊了起來:「天哪!現在道縣的情況,哪是李部長說的那樣。整個道縣農村可以說已經全面開始了大屠殺,據各方面反映來的情況統計,全縣被殺的人數不會少於二千五百人。從五洲到小江口這幾里路的河道里就飄了七十多具屍體。今天上午,我們在二中後面的鋼絲橋上,看了一下,二十多分鐘的時間,就飄下來十七具屍體。現在殺人的事態還在擴大,有的地方已形成宗派殺人,整個瀟水河水臭風腥,河水已經不能吃了,老百姓晝夜都在武裝部旁邊的安家井排隊挑井水吃。就在眼皮底下的事情,武裝部怎能說不知道?明明是知道故意不管。」

放下電話,黃義大感到事態太嚴重了,當即找到蔣全益等人商量,這時道縣已有一些告狀人員冒死從縣裡跑出來反映殺人情況,有人在街頭貼出了「道縣殺人血流成河」的大字報。大家一致認為一刻不能耽誤,爭取時間就是搶救生命,必須馬上反映上去。當晚又到梁春陽家做了彙報。第二天上午,在梁的幫助下,又在省委禮堂找到黃義大從前的老領導章伯森,向他彙報道縣殺人情況,揭發縣武裝部李永華等人的謊言。

當時章伯森正在主持會議,非常忙,擠出時間來,聽取黃等人的彙報。黃義大說:「我作為道縣縣委副書記、政府縣長這一次冒著生命危險,跑到省城裡來找你們彙報,是因為道縣的武鬥和殺人的情況確實太嚴重了,現在道縣人民天天都在大流血,我們來的目的就是請求省領導和四十七軍支左部隊儘快採取措施予以制止。我們的責任已經算盡到頭了,如果省里再不下決心,其嚴重後果可以說不堪設想。」章伯森聽了,說:「義大同志,你在道縣工作多年,你看道縣目前的情況,應該採取什麼樣的措施才能有效制止?」對這個問題黃義大早已思考很久,當即提出四條建議:「一、我們認為道縣之所以發生這麼嚴重的問題,並且日趨嚴重而得不到解決,首先是個領導問題。現在擔任支左任務的縣武裝部的幾個領導,原來就是站在毛主席革命路線的對立面,積極參與迫害革命群眾,現在又完全站在保守派一邊支持殺人,他們自身已經陷得很深,怎麼能解決道縣目前的問題?因此我認為想解決道縣的問題,首先要撤銷道縣武裝部的支左領導權,另派解放軍部隊到道縣支左。二、毛主席親自批發的『六•六』通令(不準亂殺人)和中央的『七•一三』通知(不準組織農民進城參加武鬥),他們不宣傳,不貫徹,不執行,反而利用廣大幹部和貧下中農的樸素的階級感情,顛倒黑白,混淆是非,在營江公社建立武鬥司令部,組織農民進城武鬥,為的是消滅異己,亂中奪權。現在道縣廣大幹部和貧下中農完全受到他們的蒙蔽,聽不到無產階級司令部的聲音。所以我要求省里派飛機去道縣散發『六•六』通令和『七•一三』通知,讓中央的文件和毛主席的指示直接與群眾見面。三、現在道縣到處攔關設卡,物資得不到流通,人民生命財產安全得不到保證,我認為必須馬上撤銷攔關設卡,並宣佈道縣各地所成立的『貧下中農最高人民法院』為非法,予以取締,通令立即停止殺人,對已殺人員按階級成分統計,如實上報省革籌和四十七軍支左辦公室。今後如再殺人,嚴懲不貸。四、要求零陵軍分區和道縣武裝部收回散落在保守組織手上的槍支,撤出對縣城的武裝包圍,不準農民進城武鬥。對立的兩大派群眾組織的分歧可以在毛主席的革命路線下,通過協商談判來解決。」

章伯森聽了黃的意見后說:「你講的這幾條很好,我回去與國鋒、黎原(四十七軍軍長,省革籌主任)同志商量一下,先跟零陵軍分區打個招呼,要他們先下去做工作,把殺人的問題先停下來。你是個筆杆子,就把道縣殺人情況和你剛才講的那些意見替省革籌和四十七軍起草兩個電報稿,一份給中央文革;一份給零陵軍分區和道縣武裝部。電報稿起草好以後,直接交給我或者交給辦公室黃子林同志轉我也可以,越快越好。這些意見等我與黎原、國鋒同志研究后即答覆你們。」

章伯森又叫秘書登記了黃義大等人在長沙的住處(湘江旅社)和電話號碼,囑咐他們在旅社裡等候,不要外出。

回到住處后,黃義大等人馬上進行研究,開始起草電報稿。

給中央文革的報告:

中央文革小組:

我省道縣自八月中下旬以來,發生了嚴重的未經批准就非法殺人的情況,有的地方還成立了所謂「貧下中農最高法院」,據悉已被殺人數達二千餘人,其中有四類分子及子女,也有革命群眾及其親屬,性質極其惡劣,對此省革籌小組已採取相應措施,責成零陵軍分區、道縣武裝部立即予以制止,並宣布「貧下中農最高法院」為非法,立即予以取締。詳細情況以後再報。

湖南省革籌小組

一九六七年八月二十八日

給零陵軍分區和道縣武裝部的電報稿:

零陵軍分區、道縣武裝部:

據悉道縣農村目前攔關設卡和殺人情況十分嚴重,有的地方還成立了什麼「貧下中農最高法院」,不經上級依法批准就隨意殺人,已經造成了極為嚴重的後果,為此:(一)應宣布「貧下中農最高人民法院」為非法,應立即取締。(二)迅速撤消攔關設卡,恢復交通,保證來往行人、車輛和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三)對於目前的嚴重殺人問題,望你們堅決採取措施,立即制止;今後未經依法批准,不準再亂殺人,否則要嚴加追究,依法懲辦。(四)望你們將已殺人數分階級成分於三日內迅速上報省革籌小組和四十七軍。以上望立即執行。

湖南省革籌小組、四十七軍

一九六七年八月二十八日

這兩份電報稿均由黃義大執筆起草。起草完畢后,即送省革籌辦公室黃子林轉呈章伯森和華國鋒。

第二天(一九六七年八月二十七日)中午,黃義大等人在湘江旅社接到省革籌辦公室黃子林打來電話,要黃義大、蔣全益、黃永利三人在下午兩點之前趕到省革籌辦公室,華國鋒同志要接見。

下午,三人準時到達省革籌辦公室,華國鋒已經等在那裡了。在聽取了黃等人的彙報之後,華國鋒說:

你們反映的情況及意見很好。黎原同志本來要來的,因為在作報告,所以沒有來,我受他的委託,代表省革籌小組說一些不成熟的意見。

黨中央、毛主席對湖南的問題很重視,並已經作了決定,總的講來現在的形勢是很好的,你們道縣那裡,鬥爭很尖銳,也很激烈。兩條路線也很明顯,很容易看出來,問題也就容易解決。對你們所反映的問題及意見……我說以下幾點意見:

你們要求派飛機到道縣去散發中央的六六通令和七一三通知的問題,我們已請示了中央同意,最近就可去散發。

關於制止道縣的武鬥和亂殺人問題,我們已經給下面打了招呼,你們可代替省革籌和四十七軍起草個電報稿,由省革籌和四十七軍的名義下發,至於你們要求懲辦殺人凶手的問題,只有等待以後再來解決了。

關於你們要求的野戰部隊到道縣去支左的問題,我們請示了中央軍委,同意從你們附近的部隊調去。對於縣武裝部,你們要多做一些工作,要積極地多爭取一些人站過來,對於他們願意站出來,但態度還不夠明朗的,你們就從他不明朗做起吧!通過工作可以促進他明朗化。把縣武裝部的工作做好了,以後對爭取、團結區、社武裝幹部也有好處。

對於「紅聯」組織不能壓,要多做思想工作,主動地團結他們,特別是你們兩人(指黃義大、蔣全益)回去以後要多做領導幹部的工作。要通過多種渠道,如打電話、寫信,把他們找來當面談等,要他們迅速站過來,以挽救一批幹部。我們省里就有這個教訓,如有的人跑到河西去成了武工隊的政委和什麼負責人,而陷入了不能自拔的境地。

道縣現在的形勢比較亂一些,待形勢好轉以後,就可成立革命委員會籌備小組,長期沒有一個領導核心是不行的。以後要注意兩個問題:一是內部要注意團結。二是要注意幫助受蒙蔽的群眾。在嚴重的武鬥和亂殺人中,農民受了很大的害,要組織一些物資運送下去,幫助恢復生產生活。你們三人可以先回到零陵,找找郭治安同志一併儘快地解決道縣的問題。

註釋

【注一】二報一刊指《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和《紅旗》雜誌。

【注二】此即湖南文革史上著名的八•一八易家灣大武鬥。

【注三】章伯森 一九五八年-一九六六年任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候補書記、湖南省副省長。一九六七年任湖南省革命委員會籌備小組副主任,一九六八年任湖南省革命委員會副主任。一九八四年三月,因文化大革命中的錯誤被開除黨籍,撤銷黨內外一切職務。

(待續)

文章來源:阿波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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