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名著】《隋唐演義》第八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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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人2013年2月6日訊】【導讀】《隋唐演義》是一部清代長篇白話歷史演義小說,作者褚人獲,字稼軒,又字學稼,號石農,長洲(今江蘇蘇州)人。終身不仕,文名甚高,能詩善文,尤喜涉獵歷代稗史軼聞。《隋唐演義》一書是褚人獲根據明代的《隋唐志傳》、《隋煬帝艷史》和《隋史遺文》等書廣采博收,同時吸收了唐宋傳奇的有關材料,加工改寫而成。以隋朝末年農民起義為故事背景,講述隋朝覆滅與大唐建立的一段歷史演義。小說中塑造人物個性鮮明,語言通俗曉暢,故事情節膾炙人口,兼有英雄傳奇和歷史演義雙重性質的小說。

第八十回 安祿山入宮見妃子 高力士沿街覓狀元

詞曰:

幸得君王帶笑看,莫偷安。

野心狼子也來看,漫拈酸。

俏眼盈盈戀所愛,盡盤桓。

卻教說在別家歡,被他瞞。



一日守珪洗足,祿山侍側,見守珪左腳底有黑痣五個,因注視而笑。守珪道:「我這五黑痣,識者以爲貴相,汝何笑也?」祿山道:「兒乃賤人,不意兩腳底都有黑痣七枚,今見恩相貴人腳下亦有黑痣,故不覺竊笑。」守珪聞言,便令脫足來看,果然兩腳底俱有七痣,狀如七星。比自己腳上的更黑大,因大奇之,愈加親愛,屢借軍功薦引;直薦他做到平盧討擊使。時有東夷別部奚契丹,作亂犯邊,守珪檄令安祿山,督兵征討。祿山自恃強勇,不依守珪主略,率兵輕進,被奚契丹殺得大敗虧輸。原來張守珪軍令最嚴明,諸將有違令敗績者,必按軍法。祿山既敗,便顧不得養子情分,一面上疏奏聞,一面將祿山題至軍前正法。祿山臨刑,對著張守珪大叫道:「大夫欲滅,奈何輕殺大將!」守珪壯其言,即命緩刑,將他解送京師,候旨定奪。祿山賄囑內侍們,于玄宗面前說方便。當時朝臣多言祿山喪師失律,法所當誅,且其貌有反相,不可留爲後患。玄宗因先入內侍之言,竟不準朝臣所奏,降旨赦祿山之死,仍赴平盧原任,戴罪立功。祿山本是極乖巧善媚,他向在平盧,凡有玄宗左右偶至平盧者,皆厚賂之。於是玄宗耳中,常常聞得稱譽安祿山的言語,遂愈信其賢,屢加升擢,官至營州都督平盧節度使。至天寶二年,召之入朝,留京侍駕。祿山內藏奸狡,外貌假妝愚直。玄宗信爲真誠,寵遇日隆,得以非時謁見,宮苑嚴密之地,出入無禁。

  

一日,祿山覓得一隻最會人言的白鸚鵡,置之金絲籠中,欲獻與玄宗。聞駕幸禦苑,因便攜之苑中來。正遇玄宗同著太子在花叢中散步。祿山望見,將鸚鵡籠兒掛在樹枝上,趨步向前朝拜,卻故意隻拜了玄宗,更不拜太子,玄宗道:「卿何不拜太子?」祿山假意奏說:「臣愚,不知太子是何等官爵,可使臣等就當至尊面前謁拜?」玄宗笑道:「太子乃儲君,豈論官爵,朕幹秋萬歲後,繼朕爲君者,卿等何得不拜?」祿山道:「臣愚,向隻知皇上一人,臣等所當盡忠報效;卻不知更有太子,當一體敬事。」玄宗回顧太子道:「此人樸誠乃爾。」正說間,那鸚鵡在籠中便叫道:「安祿山快拜太子。」祿山方才望著太子下拜,拜畢,即將鸚鵡攜至禦前。玄宗道:「此鳥不但能言,且曉人意,卿從何處得來?」祿山扯個謊道:「臣前征奚契丹至北平郡,夢見先朝已故名臣李靖,向臣索食,臣因爲不設祭。當祭之時,此鳥忽從空飛至。臣以爲祥瑞,取而養之。今已馴熟,方敢上獻。」言未已,那鸚鵡又叫道:「且莫多言,貴妃娘娘駕到了。」

  

祿山舉眼一望,隻見許多宮女簇擁著香車,冉冉而來。到得將近,貴妃下車,宮人擁至玄宗前行禮。太子也行禮罷,各就坐位。祿山待欲退避,玄宗命且住著。祿山便不避,望著貴妃拜了,拱立階下。玄宗指著鸚鵡對貴妃說道:「此鳥最能人言,又知人意。」因看著祿山道:「是那安祿山所進,可付宮中養之。」貴妃道:「鸚鵡本能言之鳥,而白者不易得。況又能曉人意,真佳禽也。」即命宮女念奴收去養著。因問:「此即安祿山耶,現爲何官?」玄宗道:「此兒本塞外人,極其雄壯,向年歸附朝廷,官拜平盧節度。朕受其忠直,留京隨侍。」因笑道:「他昔曾爲張守珪養子,今日侍朕,即如朕之養子耳。」貴妃道:「誠如聖諭,此人真所謂可兒矣。」玄宗笑道:「妃子以爲可兒,便可撫之爲兒。」貴妃聞言,熟視祿山,笑而不答。祿山聽了此言,即趨至階前,向著貴妃下拜道:「臣兒願母妃千歲。」玄宗笑說道:「祿山,你的禮數差了,欲拜母先須拜父。」祿山叩頭奏道:「臣本胡人,胡俗先母後父。」玄宗顧視貴妃道:「即此可見其樸誠。」說話間,左右排上宴來,太子因有小病初愈,不耐久坐,先辭回東宮去了,玄宗即命祿山侍宴。祿山于奉觴進酒之時,偷眼看那貴妃的美貌,真個是:

施脂太赤,施粉太白。增之太長,減之太短,看來豐厚,卻甚輕盈。極是嬌憨,自饒溫雅詢矣。胡天胡帝,果然傾國傾城。

那安祿山久聞楊妃之美,今忽得睹花窖,十分欣喜。況又認爲母子,將來正好親近,因遂懷下個不良的妄念。這貴妃又是個風流水性,他也不必以貌取人,隻是愛少年,喜壯士。見祿山身材充實,鼻準豐隆,英銳之氣可掬,也就動了個不次用人的邪心。正是:

色既不近貴,冶容又誨淫。

三郎忒大度,二人已同心。

話分兩頭。且不說安祿山與楊貴妃相親近之事。且說其時適當大比之年,禮部奏請開科取士,一面移檄各州郡,招集舉于來京應試。當時西屬綿州,有個才子,姓李名白,字太白,原系西涼主李勣九世孫。其母夢長庚星入懷而生,因以命名。那人生得天姿敏妙,性格清奇,嗜酒耽詩,輕財狂俠,自號青蓮居士。人見其有飄然出世之表,稱之爲李謫仙。他不求仕進,志欲邀遊四方,看盡天下名山大川,嘗遍天下美酒。先登峨嵋,繼居雲夢,後複隱於徂徠山竹溪,與孔巢父、韓準、裴政、張叔明、陶沔,日夕酣飲,號爲竹溪六逸。因聞人說湖州烏程酒極佳,遂不遠千裏而往,暢飲于酒肆之中,且飲且歌,旁若無人。適州司馬吳筠經過,聞狂歌之聲,遣人詢問,太白隨口答詩四句道:

青蓮居士謫仙人,酒肆逃名三十春。

湖州司馬何須問?金粟如來是後身。   

吳筠聞詩驚喜道:「原來李謫仙在此,聞名久矣,何幸今日得遇。」當下請至行齋相敘,飲酒賦詩,留連了幾時,吳筠再三勸他入京取應。太白以近來科名一途,全無公道,意不欲行。正躊躇間,恰好吳筠升任京職,即日起身赴京,遂拉太白同至京師。

 

一日,偶于紫極宮閑遊,與少監賀知章相遇,彼此通名道姓,互相愛慕。知章即邀太白至酒樓中,解下腰間金魚,換酒同飲,極歡而罷。到得試期將近,朝廷正點著賀知章知貢舉,又特旨命楊國忠、高力士爲內外監督官,檢點試卷,錄送主試官批閱。賀知章暗想道:「吾今日奉命知貢舉,若李太白來應試,定當首薦;但他是個高傲的人,著與通關節,反要觸惱了他,不肯入試。他的詩文千人亦見的,不必通甚關節,自然入彀。隻是一應試卷,須由監督官錄送,我今隻囑托楊、高二人,要他留心照看便了。」於是一面緻意楊國忠、高力士,一面即托吳筠,力勸太白應試。太白被勸不過,隻得依言,打點入場。那知楊、高二人,與賀知章原不是一類的人,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隻道知章受了人的賄賂,有了關節,卻來向我討白人情,遂私相商議,專記著李白名字的試卷,偏不要錄送。到了考試之日,太白隨衆入場,這幾篇試作,那夠一揮,第一個交卷的就是他。楊國忠見卷面上有李白姓名,便不管好歹,一筆抹倒道:「這等潦草的惡卷,何堪錄送?」太白待欲爭論,國忠謾罵道:「這樣舉子,隻好與我磨墨。」高力士插口道:「磨墨也不適用,隻好與我脫靴。」喝令左右將太白扶出。正是:

文章無口,爭論不得。堪歎高才,橫遭揮斥。

太白出得場來,怨氣沖天,吳筠再三勸慰。太白立誓,若他日得志,定教楊國忠磨墨,高力士脫靴,方出胸中惡氣。這邊賀知章在闈中閱卷,暗中摸索,中了好些真才,隻道李白必在其內,及至榜發,偏是李白不曾中得,心中十分疑訝。直待出闈,方知爲楊、高二人所擯,其事反因叮囑而起。知章懊恨,自不必說。

  

且說那榜上第一名是秦國楨,其兄秦國模,中在第五名,二人乃是秦叔寶的玄孫,少年有才,兄弟同掇巍科,人人稱羨。至殿試之日,二人入朝對策,日方午,便交卷出朝,家人們接著,行至集慶坊,隻聽得鑼鼓聲喧,原來是走太平會的。一霎時,看的人擁擠將來,把他兄弟二人擠散。及至會兒過了,國楨不見了哥哥,連家人們也都不見,隻得獨自行走。正行間,忽有一童子叫聲:「相公,我家老爺奉請,現在花園中相候。」國楨道:「是那個老爺?」童子道:「相公到彼便知。」國楨隻道是那一個朝貴,或者爲科名之事,有甚話說,因不敢推卻。童子引他入一小巷,進一小門,行不幾步,見一座絕高的粉牆。從牆邊側門而入,隻見裏面綠樹參差,紅英絢爛。一條街徑,是白石子砌的。前有一池,兩岸都種桃花楊柳,池畔彩鴛白鶴,成對兒遊戲。池上有一橋,朱欄委曲。走進前去,又進一重門,童子即將門兒鎖了。內有一帶長廊,庭中修竹幹竿,映得廊檐碧翠。轉進去是一座亭子,匾額上題著四虛亭三字,又寫西州李白題。亭後又是一帶高牆,有兩扇石門,緊緊的閉著。

  

童子道:「相公且在此略坐,主人就出來也。」說罷,飛跑的去了。國楨想道:「此是誰家,有這般好園亭?」正在遲疑,隻見石門忽啓,走出兩個青衣的侍女,看了國楨一看,笑吟吟的道:「主人請相公到內樓相見。」國楨道:「你主人是誰,如何卻教女使來相邀?」侍女也不答應,隻是笑著,把國楨引入石門。早望見畫樓高聳,樓前花卉爭妍,樓上又走下兩個侍女來,把國楨簇擁上樓。隻聽得樓檐前,籠中鸚鵡叫道:「有客來了。」國楨舉目看那樓上,排設極其華美,琉璃屏,水晶簾,照耀得滿樓光亮。桌上博山爐內,熱著龍涎妙香,氤氳撲鼻,卻不見主人。忽聞侍女傳呼夫人來,隻見左壁廂一簇女侍們擁著一個美人,徐步而出,那美人怎生模樣?

眼橫秋水,眉掃春山。可憐楊柳腰,柔枝若擺。堪愛桃花面,豔色如酣。寶髻玲瓏,恰稱綠雲高挽;繡裙穩貼,最宜翠帶輕垂。果然是金屋嬌姿,真足稱香閨麗質。

國楨見了,急欲退避,侍女擁住道:「夫人正欲相會。」國楨道:「小生何人,敢輕與夫人覲面?」那夫人道:「郎君果系何等人,乞通姓氏。」國楨心下驚疑,不敢實說,將那秦字楨字拆開,隻說道:「姓餘名貞木,未列郡庫,適因春遊,被一童子誤引入潭府,望夫人恕罪,速賜遣發。」說罷深深一揖,夫人還禮不疊。一雙俏眼兒,把國楨覷看。見他儀容俊雅,禮貌謙恭,十分憐愛。便移步向前,伸出如玉的一隻手兒,扯著國楨留坐。國楨逡巡退遜道:「小生輕造香閣,蒙夫人不加呵斥,已爲萬幸,何敢共坐?」夫人道:「妾昨夜夢一青鸞,飛集小樓,今日郎君至此,正應其兆。郎君將來定當大貴,何必過謙。」國偵隻得坐下,侍女獻茶畢,夫人即命看酒。國楨起身告辭。夫人笑道:「妾夫遠出,此間並無外人,但住不妨。況重門深鎖,郎君欲何往乎?」國楨聞言,放心侍定,少頃侍女排下酒席,夫人拉國楨同坐共飲,說不盡佳肴美味,侍女輪流把盞。國楨道:「不敢動問夫人何氏?尊夫何官?」夫人笑道:「郎君有緣至此,但得美人陪伴,自足怡情,何勞多問。」國楨因自己也不曾說真名字,便也不去再問他。兩個一遞一杯,直飲至日暮,繼之以燭,彼此酒已半酣。國楨道:「酒已闌矣,可容小生去否?」夫人笑道:「酒興雖闌,春興正濃,何可言去?今日此會,殊非偶然,如此良宵,豈宜虛度。」

  

至次日,夫人不肯就放國楨出來,國楨也戀戀不忍言別。流連了四五日。那知殿試放榜,秦國楨狀元及第,秦國模中二甲第一。金殿傳臚,諸進士畢集,單單不見了一個狀元。禮部奏請譴官尋覓。玄宗聞知秦國模,即國楨之兄,傳旨道:「不可以弟先兄,國楨既不到,可改國模爲狀元,即日赴瓊林宴。」國模啓奏道:「臣弟于延試日出朝,至集慶坊,遇社會擁擠,與臣相失,至今不歸。臣遣家僮四處尋問未知蹤跡,臣心甚惶惑。今乞吾皇破例垂恩,暫緩瓊林赴宴之期,俟臣弟到時補宴,臣不敢冒其科名。」玄宗準奏,姑寬宴期,著高力士督率員役於集慶坊一帶地方,挨街挨巷,查訪狀元秦國楨,限二日內尋來見駕。這件奇事,哄動京城,早有人傳入夫人耳中。夫人也隻當做一件新聞,述與秦國楨道:「你可曉得外邊不見了新科狀元,朝廷差高太監沿路尋訪,豈不好笑。」國楨道:「新科狀元是誰?」夫人道:「就是會榜第一的秦國楨,本貫齊州,附籍長安,乃秦叔寶的後人。」國楨聞言,又喜又驚,急問道:「如今狀元不見,瓊林宴怎麽了?」夫人道:「聞說朝廷要將那二甲第一秦國模,改爲狀元;國模推辭,奏乞暫寬宴期,待尋著狀元,然後覆旨開宴哩!」國楨聽罷,忙向夫人跪告道:「好夫人,救我則個。」夫人一把拖起道:「這爲怎的?」國楨道:「實不相瞞,前日初相見,不敢便說真名姓,我其實就是秦國楨。」

  

夫人聞說,呆了半晌,向國楨道:「你如今是殿元公了,朝廷現在追尋得緊,我不便再留你,隻得要與你別了,好不苦也。」一頭說,一頭便掉下淚來。國楨道:「你我如此恩愛,少不得要圖後會,不必愁煩。但今聖上差高太監尋我,這事弄大了,倘究問起來,如何是好?」夫人想了一想道:「不妨,我有計在此。」便叫侍女取出一軸畫圖,展開與國楨看,隻見上面五色燦然,畫著許多樓台亭閣,又畫一美人,憑欄看花,夫人指著畫圖道:「你到禦前,隻說遇一老媼雲:奉仙女之命召你,引至這般一個所在,見這般一個美人,被他款住。所吃的東西,所用的器皿,都是外邊絕少的,相留數日,不肯自說姓名,也不問我姓名,今日方才放出行動,都被他以帕蒙首,教人扶掖而行,竟不知他出入往來的門路。你隻如此奏聞,包管無事。」國楨道:「此何畫圖,那畫上美人是誰,如何說遇了他,便可無事?」夫人道:「不必多問,你隻仔細看了,牢牢記著,但依我言啓奏。我再託人賄囑內侍們,于中周旋便了。本該設席與你送行,但欽限二日尋到,今已是第二日了,不可遲誤,隻奉三杯罷。」便將金杯斟酒相遞,不覺淚珠兒落在杯中,國楨也凄然下淚。兩人共飲了這杯酒。國楨道:「我的夫人,我今已把真名姓告知你了,你的姓氏也須說與我知道,好待我時時念誦。」夫人道:「我夫君亦系朝貴,我不便明言;你若不忘恩愛,且圖後會罷。」說到其間,兩下好不依依難舍。夫人親送國楨出門,卻不是來時的門徑了,別從一曲徑,啓小門而出。看官,你道那夫人是誰?原來他覆姓達奚,小字盈盈,乃朝中一貴官的小夫人。這貴官年老無子,又出差在外,盈盈獨居於此,故開這條活路,欲爲種子計耳。正是:

欲求世間種,暫款榜頭人。

當下國楨出得門來,已是傍晚的時候,踉踉蹌蹌,走上街坊。隻見街坊上人,三三兩兩,都在那裏傳說新聞。有的道:「怎生一個新科狀元,卻不見了,尋了兩日,還尋不著?」有的道:「朝廷如今差高公公子城內外寺觀中,及茶坊酒肆妓女人家,各處挨查,好像搜捕強盜一般。」國楨聽了,暗自好笑。又走過了一條街,忽見一對紅棍,二三十個軍牢,擁著一個騎馬的太監,急急的行來。國楨心忙,不覺沖了他前導。軍牢們呵喝起來,舉棍欲打。國楨叫道:「呵呀!不要打!」隻聽得側首小巷裏,也有人叫道:「呵呀,不要打!」好似深山空谷中,說話應聲響的一般。原來那馬上太監,便是奉旨尋狀元的高力士,他一面親身追訪,一面又差人同著秦家的家僮,分頭尋覓,此時正從小巷出來。那家僮望見了主人,恰待喊出來,卻見軍牢們扭住國楨要打,所以忙嚷不要打,恰與國楨的喊聲相應。當下家僮喊道:「我家狀元爺在此了!」衆人聽說,一齊擁住。力士忙下馬相見說道:「不知是殿元公,多有觸犯,高某那處不尋到,殿元兩日卻在何處?」國楨道:「說也奇怪,不知是遇怪逢神,被他阻滯了這幾時,今日才得出來,重煩公公尋覓,深爲有罪。今欲入朝見駕,還求公公方便。」力士道:「此時聖駕在花萼樓,可即到彼朝參。」

  

於是乘馬同行。來至樓前,力士先啓奏了,玄宗即宣國楨上樓朝參畢,問:「卿連日在何處?」國楨依著達奚盈盈所言,宛轉奏上。玄宗聞奏,微微含笑道:「如此說,卿真遇仙矣,不必深究。」看官,你道玄宗爲何便不究了?原來當時楊貴妃有姊妹三人,俱有姿色。玄宗于貴妃面上,推恩三姊妹,俱賜封號,呼之爲姨:大姨封韓國夫人,三姨封虢國夫人,八姨封秦國夫人。諸姨每因貴妃宣召入宮,即與玄宗諧謔調笑,無所不至;其中惟虢國夫人,更風流倜儻,玄宗常與相狎,凡宮中的服食器用,時蒙賜齎,又另賜第宅一所于集慶坊。這夫人卻甚多情,常勾引少年子弟,到宅中取樂,玄宗頗亦聞之,卻也不去管他。那達奚盈盈之母曾在虢國府中,做針線養娘,故備知其事。這軸圖畫,亦是府中之物,其母偶然攜來,與女兒觀玩的。畫上那美人,即虢國夫人的小像。所以國楨照著畫圖說法,玄宗竟疑是虢國夫人的所爲,不便追究,那知卻是盈盈的巧計脫卸。正是:

張公吃酒李公醉,鄭六生兒盛九當。

當下玄宗傳旨,狀元秦國楨既到,可即刻赴瓊林宴。國楨奏道:「昨已蒙皇上改臣兄國模爲狀元,臣兄推辭不就,今乞聖恩,即賜改定,庶使臣不緻以弟先兄。」玄宗道:「卿兄弟相讓,足徵友愛。」遂命兄弟二人,俱賜狀元及第,國楨謝恩赴宴。內侍資著兩副官袍,兩對金花,至瓊林宴上,宣賜秦家昆仲,好不榮耀。時已日暮,宴上四面張燈,諸公方才就席。從來說杏苑看花,今科卻是賞燈。且玉殿傳金榜,狀元忽有兩個,真乃奇聞異事。次日,兩狀元率請親貴赴闕謝恩,奉旨秦國模、秦國楨俱爲翰林承旨。其餘諸人,照例授職,不在話下。

且說宮中一日賞花開宴,貴妃宣召虢國夫人入宮同宴,明皇見了虢國夫人,想起秦國楨所奏之語,遂乘貴妃起身更衣時,私向夫人笑問道:「三姨何得私藏少年在家?」那知虢國夫人,近日正勾引一個千牛衛官的兒子,藏在家中,今聞此言,隻道玄宗說著這事,乃斂衽低眉含笑說道:「兒女之情,不能自禁,乞天恩免究罷!」玄宗戲把指兒點著道:「姑饒這遭。」說罷,相視而笑。正是:

阿姨風騷,姨夫識竅。

大家錯誤,付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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