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名著】《隋唐演義》第六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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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人2013年1月14日訊】【導讀】《隋唐演義》是一部清代長篇白話歷史演義小說,作者褚人獲,字稼軒,又字學稼,號石農,長洲(今江蘇蘇州)人。終身不仕,文名甚高,能詩善文,尤喜涉獵歷代稗史軼聞。《隋唐演義》一書是褚人獲根據明代的《隋唐志傳》、《隋煬帝艷史》和《隋史遺文》等書廣采博收,同時吸收了唐宋傳奇的有關材料,加工改寫而成。以隋朝末年農民起義為故事背景,講述隋朝覆滅與大唐建立的一段歷史演義。小說中塑造人物個性鮮明,語言通俗曉暢,故事情節膾炙人口,兼有英雄傳奇和歷史演義雙重性質的小說。

第六十三回 王世充忘恩複叛 秦懷玉剪寇建功

詞曰:

驕馬玉鞭馳驟,同調堅貞永晝。

題攜一處可相留,莫把眉兒皺。

如雪剛腸希覯,一擊疾誅雙醜。

矢心誓日生死安,若輩真奇友。



且說張公謹在秦叔寶家,因羅公子新婚,不好催促,又因諸王妃與公侯諸大夫,皆因竇後認爲侄女,又慕竇、花二位夫人孝義,爭相結納,日夕稱賀。因此張公謹恐本地方有事,隻得先上朝辭聖。秦王因愛公謹之才,不肯放他去,奏過唐帝,即將張公謹留授司馬兼督捕司之職,幽州郡守改著羅成權署。旨意一下,張公謹留任長安,隻得寫稟啓,差人去回複燕郡王,並接家眷到京。羅公子亦因聖旨,擢他代張公謹之職,又牽掛父母,等不及滿月,便去辭了唐帝、竇後,至西府拜辭秦王,與衆官僚話別了。因線娘囑說,又到宇文士及家去謝別,見士及家車騎列庭,正在那裏束裝,羅公子進去相見了,便問道:「尊駕有何榮行,在此束裝?」士及道:「弟因先母之柩未葬,告假兩月,將往洛陽整理墳瑩,此刻就要起身,恐不及送兄台榮歸了。」羅公子道:「弟亦在明後日就要動身。」說了出門。羅公子歸來,連夜收拾,與竇公主、花又蘭拜別了秦母。叔寶與張氏夫人,懷玉夫妻亦出來拜別,護送出門。尉遲南、尉遲北並太後賜的兩名太監,及隨來潘美等,做了前隊。羅公子與竇公主、花夫人並宮人婦女,及金鈴、吳良等做了後隊。徐惠妃差西府內監,袁紫煙亦差青琴,江、羅、賈三夫人,俱差人來送別。時冠蓋餞別,塞滿道路,送一二十裏,各自歸家。

  

羅公子急忙要趕到雷夏墓所,迎請竇建德到幽州去,吩咐日夕趕行。不多幾日,已出潼關,將至陝州界口,一個大村鎮上。那日起身得早,尚未朝餐,前隊尉遲南兄弟,正要尋一個大寬展的飯店,急切間再尋不出。又去了裏許,隻見一個酒簾挑出街心,上寫一聯道:暫停車馬客,權歇利名公。尉遲南衆人看見了,就下馬,把馬系好進店去,看房屋寬大,更喜來得早,無人歇下。尉遲南忙吩咐主人,打掃潔淨,整治酒肴,又出店來盼望後隊。隻見街坊上來來往往,許多人擠在間壁一個庵院門首,尉遲南問土人爲著何事,答道:「不曉得,你們自進庵裏去看便知。」尉遲兄弟忙擠進庵來,隻見門前一間供伽藍的,進去三間佛堂,門戶窗欞,台桌器皿,多打得莖粉,三四個老尼坐在一塊兒涕泣。尉遲南問著老尼,老尼也隻顧下淚未答。隻聞得耳邊嘈嘈雜雜的,地方上人議論道:「那個公主,也是個金枝玉葉,不意國亡家破,被那官兒欺負。」尉遲兄弟未及細問,恐怕羅公子後隊到了,即便抽身出來,恰好羅公子與衆人騾馬一哄而至,這旁竇公主與花夫人便下了騾轎,進店去了。

  

羅公子下馬,見街坊上熱鬧,叫尉遲兄弟進去,問地方上爲著何事。尉遲南把土人的言語,與庵中的光景說了。竇公主見說,心中想道:「莫非隋魏後人,流落在這裏。」便叫左右去喚那個老尼來,那吳良、金鈴出外,到底是軍人打扮,他兩個是好事生風的,忙出店走進庵來。對老尼說道:『哦家公主與小王爺,喚你師父快去。」那老尼見說,忙站起來問道:「是那個王爺,又是什麽公主?」金鈴道:「你過去便知明白。」老尼沒奈何,隻得一頭走,一頭向衆人問明來曆。來到店中,見了公主、公子,打了幾個稽首。竇公主問道:「你庵中被何人羅唣?有那朝公主在裏邊?」老尼答道:「當初隋朝有個南陽公主,少寡守節,有一子名曰禪師。因夏王討宇文化及時,夏將於士澄見公主美貌欲娶,公主不從。士澄誣禪師與化及同黨,竟坐殺之。公主向夏王哀請爲尼,暫寓洛陽,因山寇竊發,回長安訪親,中途又被賊劫,故此投到小庵來住。昨晚有一官府宇文士及,在此下店,不知被那個多嘴的說了,那宇文官府走過庵來,必要請見南陽公主。公主再三不肯相見,那宇文官府立於戶外說道:『公主寡居,下官喪偶,中饋尚虛,公主若肯俯從,下官當以金屋貯之。』論來這樣青年,大官府隨了他去,也完了終身,不想南陽公主聽說,不但不肯從他,反大怒起來,在內發話道:『我與汝本系仇家,今所以不忍加刃于汝首,因謀逆之日,察汝不預知耳。今若相逼,有死而已。』宇文官府知不可屈,即便去了。他手下道我窩頓了亡隋眷屬,逼勒著要詐我們銀子,沒有,故此打得這般模樣。」

  

竇公主道:「宇文士及當初楊太僕知他有品行的,故此遺計教他投唐,以妹子進獻,方得寵眷。不意他漁色改行,以至於此,可見這班咬文嚼字之人,蓋棺後方可定論。」遂叫左右三四個婦女,即同老尼進庵去,請南陽公主到來一見。

  

衆婦女去不多時,擁著南陽公主到店來。但見一個雲裳羽衣,未滿三旬的佳人,竇公主同花夫人忙出來接見了,遜禮坐定。竇公主道:「剛才老尼說,姐姐要往長安探親,未知何人?」南陽公主道:「唐光祿大夫劉文靜系妾亡夫至親,今爲唐家開國元勳,意欲往長安依附他,以畢餘生。不想聞得劉公與裴監不睦,誣以他事,竟遭慘戮,國家珍滅,親戚凋亡,故使狂夫得以侵辱。」說罷,淚下數行。竇公主見了這般光景,不勝憐恤道:「既是姐姐欲皈依三寶,此地非止足之所,愚妹倒有個所在,未知尊意可否?」南陽公主道:「敢求公主指引。」竇公主道:「雷夏有個女貞庵,現有煬帝十六院中秦、狄、夏、李四位夫人,在內守志焚修。若姐姐肯去,諒必志同道合。」南陽公主道:「若得公主題攜,妾當朝夕頂禮慈悲,以祝公主景福。」竇公主道:「我們也要到雷夏,若尊意已允,快去收拾,便同起身。」南陽公主大喜,即起身去草草收拾停當,謝了衆尼,又到店中。竇公主把十兩銀子賞了老尼,又叫手下雇了一乘騾轎與南陽公主坐了,一同起行。

  

潘美與金鈴往相上去會鈔,隻見櫃內站著一個方面大耳一部虯髯的人笑道:「鈔且慢會,敢問方才上車的,可就是夏王竇建德之女麽?」潘美答道:「正是。」又問道:「那個小王爺又是誰?」金鈴道:「就是幽州羅燕郡王之子諱成,如今皇爺賜婚與他的。」那漢又問道:「當初夏王的臣子孫安祖,未知如今可在否?」金鈴答道:「現從我們王爺,在山中修行。」那漢點頭說道:「可借單員外的家眷,如今不知怎樣著落?」潘美道:「單將軍的女兒,前日皇爺已與我家竇公主同日賜婚,配與秦叔寶之子小將軍,皇爺賜他扶柩殯葬父親,即日要回潞州去了。」那漢見說,拍手大笑道:「快活快活,這才是個明主。」潘美忙要稱還飯錢,催他算帳,那漢道:「夏王與孫安祖,俱系我們昔年好友,今足下們偶然賜顧一飯,何足介意。」潘美取銀子稱與他,那漢堅執不肯收,推住道:「不要小氣,請收了;但不知足下說的那單員外的靈柩,即日要回潞州,此言可真否?」金鈴道:「怎麽不真,早晚也要動身了。」那漢道:「好,請便罷!」潘美問他姓名,那漢不肯說,拱拱手反踱進去了。潘、金二人,隻得收了銀子,跨上馬望前趕去。

  

看官們,你道那店中的大漢是誰?也是江湖上一個有名的好漢姓關名大刀,遼東人,昔年曾販私鹽,做強盜,無所不爲的。他天性鄙薄仕宦,不肯依傍人尋討出身。近見李密、單雄信等俱遭慘戮,他便收心,在這裏開一個大飯店。遇著了貪官污吏,他便不肯放過,必要罄囊倒橐,方才住手。好處不肯殺人,不肯做官,他道:「我祖上關公,是個正直天神,我豈可妄殺人?」又道:「關公當日不肯降曹,我今亦不去投唐。」因此四方的豪傑人多敬服他。正是:

海內英雄不易識,肺腸自與庸愚別。

可笑之乎者也人,虛邀聲氣張其說。

今說竇公主要他父親一同到幽州來,先打發又蘭同衆宮人到雷夏,自與羅公子到隱靈山要接父親起身。無奈竇建德與三藏和尚講論,看破塵世,再不肯下山。公主隻得哭別了,仍舊到雷夏來。賈潤甫與齊善行俱來接見。女貞庵四位夫人,是時又蘭早已接到家中,各各相見。楊義臣如夫人與馨兒,徐懋功先已差人接去了。公主祭奠了首後,墓上田産,交託兩個老家人看管。收拾行裝,差人送南陽公主與四位夫人,到女貞庵去。便同羅公子、花又蘭往北進發。賈潤甫送公子起身之後,曉得單雄信家眷扶柩回潞州,因想:「雄信當初許多情誼,多少人受了他的厚惠,我曾與他爲生死之交。雄信臨刑時,秦、徐諸人,割股定姻,報他的恩德;我賈潤甫也是個有心腸的,尚未酬其萬一。今日聞得他女兒女婿,扶柩歸葬,焉有不迎上去,至靈前一拜之理?」便收拾行囊,拉了附近受過單雄信恩惠的豪傑,竟奔長安不題。

  

且說秦懷玉與愛蓮小姐滿月後,辭了祖母父母起身,叔寶差四名家將,點四五十營兵護送。懷玉因他父親的功勳,唐已擢爲殿前護衛右千牛之職,時衆官輩亦來送行,懷玉各各辭別,擁著一車起身。

  

行了幾日,已出長安,天將傍晚,衆家將加鞭去尋宿店,隻見七八個大漢子,俱是白布短衣,羅帕纏頭,向前問道:「馬上大哥,借問一聲,那二賢莊單員外的喪車,可到這裏來麽?」家將停著馬答道:「就在後面來了。」那幾個大漢聽見,如飛去了。家將見那幾個大漢已去,心上疑惑起來,恐是歹人,忙兜轉馬頭,追趕那幾個大漢。趕了裏許,隻見塵煙起處,一隊車馬頭導,兩面奉旨賜葬金字牌,中間一副大紅金字銘旌,上寫:「故將軍雄信單公之柩」。沖天的招搖而來。衆好漢看見,齊拍手道:「好了,來了!」齊到柩前趴在地下,掃地呼天的大哭起來。家將見了,知不是歹人,秦懷玉忙跳下馬還禮。單夫人聽見,推開轎門,細認七八個人中,隻有一個姓趙,綽號叫做莽男兒,當初殺了人,虧雄信藏他在家,費了銀子解救。其餘多不認得,想必多是受過思的。單夫人不覺傷感大哭起來。

  

衆好漢也哭了一回,磕了幾個響頭,站起來問道:「那一個是單員外的姑爺秦小將軍?」秦懷玉答道:「在下就是。」一個大漢走上前來,執著秦懷玉的手,看了說道:「好個單二哥的女婿!」那一個又道:「秦大哥好個兒子!」贊了幾聲,又問道:「令嶽母與尊夫人可曾同來?」懷玉指道:「就在後車。」那漢便道:「衆兄弟,我們去見了單二嫂。」衆人齊到車前,單夫人尚未下車,衆好漢七上八落的在下叩頭,單夫人如飛下車還禮。衆人起來說道:「二嫂,我們聞得二哥被戮,衆兄弟時常挂念,隻是不好來問候。如今你老人家好了,招了這個好女婿,終身有靠了。」單夫人道:「先夫不幸,有累公等費心。」莽男兒道:「天色晚了,把車推到店中去罷,賈兄們在那裏候久了!」懷玉道:「那個賈兄?」衆人道:「就是開鞭杖行頭賈潤甫,他曉得令嶽的喪車回來,便拉了十來個兄弟們在那裏等候。」說了,便趕開護兵,七八個好漢用力擁著喪車,風雷閃電的去了。原來賈潤南拉齊衆好漢,恰好也投在關大刀店中。當時見喪軍將近,便同衆人迎到柩前,又是一番哭拜。單夫人同秦懷玉各各叩謝了,關大刀同衆人把喪車推在一間空屋裏去。

  

賈潤甫領秦懷玉與單夫人、愛蓮小姐,到後邊三四間屋裏去,說道:「這幾間,他們說還是前日竇公主到他店裏來歇宿,打掃潔淨在此,二嫂姑娘們正好安寢,尊從就在外邊兩旁住了罷。」單夫人問賈潤甫道:「賈叔叔,那班豪傑那裏曉得我們來,卻聚在此?」賈潤甫道:「頭裏那一起,是關兄弟先打聽著實,知會了聚在此的,後邊這一路,是我一路迎來說起欣然同來的。這班人都是先年受過單兄恩惠的,所以如此。」說了即同懷玉出來,隻見堂中正南一席,上邊供著一個紙牌,寫道:「義友雄信單公之位」。關大刀把盞,領衆好友朝上叩首下去,秦懷玉如飛還禮。關大刀把杯著放在雄信紙位面前,然後起來說道:「賈大哥,第二位就該秦姑爺了。」賈潤甫道:「這使不得。他令嶽在上,也不好對坐。二來他令尊也曾與衆兄弟相與,怎好僭坐?不如弟與秦姑爺坐在單二哥兩旁,衆兄弟入席,挨次而坐,乃見我們隻以義氣爲重,不以名爵爲尊,才是江湖上的坐法。」衆人齊聲道:「說得是。」大家入席坐定,關大刀舉杯大聲說道:「單二哥,今夜各路衆兄弟,屈你家令坦,在小店奉陪,二哥須要開懷暢飲一杯。」一堂的人,大杯巨觥,交錯鯨吞,都訴說當年與雄信相交的舊話,也有說到得意之處,狂歌起舞。也有說到傷心之處,出位向靈前捶胸跌足哭起來。隻聽見莽男兒叫道:「秦始爺,我記得那年九月間,你令祖母六十華誕,令嶽差人傳綠林號箭到我們地方來,我們那財不比於今本分,正在外橫行的日子,不便陪衆登堂。」把手指道:「隻得同那三個弟兄,湊成五六百金,來到齊州,日裏又不敢造宅,直守至二更時分,尋著了尊府後門跳進來,把銀子放在蒲包內,丟在兄家內房院子裏頭。這事想必令尊也曾與兄說過。」秦懷玉道:「家母曾道來。」

  

正說得高興,隻聽得外面叩門聲急,關大刀如飛趕出來,開門一看,便道:「原來是單主管,來得正好,你們主兒的喪車,與太太姑爺姑娘多在裏面。」原來單全,當時隨雄信在京,見家主慘變後,即便辭了單夫人要回鄉裏。秦叔寶、徐懋功,知他是個義仆,要擡舉他,弄一個小前程與他做,他必不從,徑歸二賢莊。喜的單雄信平昔做人好,沒有一個不苦惜他,所以這些房屋田産,盡有人照管在那裏,見的單全一到,多交付與他。單全毫無私心,田産利息,悉登冊籍。今聞夫人們扶柩回鄉,連夜兼程趕來。在路上打聽,曉得投在關家店裏,故此趕來。當時關大刀闊上門,領單全到堂中來,賈潤甫見了喜道:「單主管,你也來了。」單全見上邊供著主人牌位,先上去叩了四叩,又要向衆人行禮下去。衆好漢大家推住道:「聞得你也是有義氣的男子,豈可如此廣單全隻得止向秦懷玉叩首,懷玉連忙扶起。衆人道:「主管快來坐了,我們好吃酒了。」單全道:「各位爺請便,我家太太不知下在那一房,我去見了來。」說時早有婦女領了進去,不移時出來坐了。賈潤甫道:「單主管,我們衆兄弟,念你主人生前之德,齊來扶他靈柩還鄉,到那裏還要盤桓幾日,但不知你莊上如何光景?」單全道:「莊上我已一色停當,但未擇地耳。隻是如今王世充在定州,糾合了邴元真複叛,羅士信被他用計殺害,佔了三四個城池。前日問他已到潞安,如今將到平陽來,隻恐路上難行奈何?」賈潤甫道:「當初我家魏公與伯當兄,好好住在金墉,被他用計送死,單二哥又被他累及身亡。幾個好弟兄,皆因他弄得七零八落。今士信兄弟,又被他殺害。我若遇著他,必手刃之,方快我心。」

  

秦懷玉見說士信被殺,便垂淚道:「士信叔叔與父親結爲兄弟,小侄與他相聚數年。今一旦慘亡,家父聞知,是必請兵剿滅此賊,以報羅叔叔之仇。」單全道:「我昨夜在七星崗過夜,三更時分,夢見我家先老爺,叫了我姓名說道:『我回去了,可恨王世充,殺我好友義弟,又是我同起手的心交,我知此賊命數已絕,你去叫姑爺滅了他,幹了這場功。』」關大刀道:「我們衆兄弟同去除了這賊,替羅家兄弟報了仇何如?」賈潤甫道:「若諸兄肯齊心,管叫此賊必滅。」衆人道:「計將安出?」賈潤甫道:「計策自有,必須臨時著便,今且慢說。但必要關兄去方好,隻是沒人替他開店。」關大刀道:「店中生意,就歇兩日何妨?但要留單主管在此。」單全道:「我是要隨太太回去的。」賈潤甫道:「太太姑娘,權屈在店中住幾日,仗單二哥之靈,我們去幹了這場功,回店扶柩去未遲。」衆好漢踴躍應道:「好。」單夫人在內聽見,忙叫人請賈潤甫進去說道:「小婿年幼,恐怕未逢大敵,還是打聽他過了再走罷。」賈潤甫道:「二嫂但放心,幹事皆是衆兄弟去,我與令坦隻不過在途中接應,總在我身上無妨。」說了出來,對衆人說道:「既是明早大家要去幹正經,我們早些安寢罷!」過了一宵,五更時分,關大刀向賈潤甫耳上說了幾句,又叮囑了單全一番,先與衆好漢悄然出門而去。賈潤甫同秦懷玉率領了家將,亦離店去了。

  

卻說關大刀同莽男兒一班,走了兩三日,將到解州地方,恰遇著了王世充的前站,見了一二十個穿白衣服的人來問道:「你們是那裏來的百姓?」衆人道:「我們是迎單將軍的柩回去的。」馬上將官問:「那個單將軍?」衆好漢答道:「就是單雄信。」那將官道:「單雄信是我家的勇將,被唐朝殺的,你們都是他什麽人,去扶他靈柩?」衆好漢道:「我們俱是他當年管轄的兵卒,感他的恩德,故此不憚路途而來,爺們可是守這裏地方的?」那將官道:「不是,鄭王爺就在後面來了,你們站一回兒,便知分曉。」正說時,隻見後面塵頭起處,一簇人馬行近前來,衆好漢看了,拍手喜道:「正是我家的舊王爺。」那將官帶了一幹好漢,到王世充面前說了。王世充問道:「單將軍的靈柩,你們扶他到那裏?」衆人道:「到二賢莊。」邴元真在旁邊馬上說道:「隻怕是奸細。」叫人各人身上收檢,衆人神色不變,便不疑惑。王世充道:「你們都是行伍出身,何不去投唐圖個出身?」衆人道:「唐家既不肯赦我們的恩主,我們安肯背義從唐?」王世充道:「你們既是我家舊兵卒,我這裏正少人,何不就住在我帳下效用,當初你們是步兵還是馬兵?」衆好漢道:「當時是馬兵。」王世充問了各人姓名,叫書記上了冊籍,給付馬匹衣甲器械,派入第二隊。

  

今說賈潤甫同秦懷玉與兩個家將一行人等,慢慢的已行了三日,將近解州。賈潤甫叫秦懷玉差一個伶俐小卒,假裝了乞丐,前去打聽,自己守在一個關王廟裏。隔了兩日,隻見差去的小卒歸來報道:「小的初去打聽我們這幾位爺,被王世充信任收用,已派入第二隊。昨夜他們已破平陽,今要進解州。一路百姓多逃避一空,隻剩房屋。他們下寨在貓兒村,不知爲甚,四更時分,隻聽見軍中喧喊,嘩道有賊,故此小的忙來報知。」賈潤甫見說,忙起一課大喜道:「衆兄弟成功了,快備馬我們迎上去。」秦懷玉即便領二家將,跨馬前行。未及一二裏,早望見一二十個白衣的人,頭裏那人卻是莽男兒,題著兩個首級,飛奔前來,叫道:「賈大哥,王世充、邴元真二人首級在此,後面追兵來了,快去幫他們廝殺。」賈潤甫叫人把首級挑在槍桿上,同莽男兒飛趕去,隻見衆好漢在一個山前與王家兵馬,正在那裏廝殺。莽男兒跑向前大聲喊道:「我家大唐兵馬來了!」秦懷玉扯滿弓,一連射死了兩三個。賈潤甫叫道:「王世充、邴元真兩個逆賊,首級已聚在此,你們何苦自來送死!」王家兵將見了,即便敗將下去。秦懷玉與衆人,直追至貓兒村,賊兵隻得棄了輜重,各自逃生。賈潤甫將賊兵擄掠遺棄之物,裝載了幾車,尚恐怕餘賊未散,又追趕三四十裏,然後轉來。早有人來報道:「單二爺喪車,已被二賢莊許多莊戶,趕到關家店裏,載進潞州去了。」衆好漢此時不是步行了,俱騎了馬,連日夜兼程,趕上喪車,護進二賢莊。

  

地方官員曉得秦叔寶名位俱尊,其子懷玉現任幹牛之職。目下又建奇功,多要想來吊候。賈潤甫在莊前擇一塊豐厚之地,定了主穴。關大刀對賈潤甫道:「賈大哥,我們這場功皆仗單二哥的陰靈,得以萬全,爲什麽呢?弟前夜與趙兄弟兩個,乘王世充、邴元真酒醉熟睡時,潛蹤入幕,盜了兩人的首級。衆兄弟齊上馬出來,驚動了帳房內,隻道是劫營的,齊起身來追趕。時天尚昏黑,衆弟兄因記不出路徑,隻見黑暗中隱隱一人騎著馬領路。衆弟兄認是我,又不好高聲相問,隻得隨著他走了三四裏。天將發白,那前頭騎馬的倏然不見了,豈不是單二哥陰靈護信我們?如今把這些衣飾銀錢,分做兩堆,一堆贈與姑爺爲殯葬之資。一堆散與二賢莊左右鄰居小民,念他們往日看守房屋,今又遠來迎柩營葬,少酬其勞。」賈潤甫與衆好漢齊聲道:「關大哥說得是。」秦懷玉道:「豈有此理,這些東西,諸君取之,自該諸君剖之,我則不敢當,何況敝鄰。」

  

正在推讓時,隻見潞州官府擡了豬羊到靈前來弔唁,秦懷玉同賈潤甫出來接住,引到靈前去拜過,見院中羅列著兩堆銀錢衣飾,問是何故。賈潤甫答道:「有幾個商賈朋友,是昔年曾與單公知交,今來迎喪,恰逢王世充逆賊臨陣,衆友推愛,齊上前用力剿滅。賊擄之物,遺棄而去。這些東西,理合衆友收領,不意衆友仗義不從,反欲賜惠小民。」那個郡守笑道:「這也算一班義士了;但是小民無功,豈可收領逆贓。既雲好義,何不寄之官庫。題請了,替單公建詞立碑,以爲世守,亦是美事。」那行官見說,心中想道:「我們做了一個官兒,要百姓們一兩五錢的書帕,尚費許多唇舌,今這主大財,那班人反不肯收,不知是何肺腸?」官兒們挨了一回,見秦懷玉不言語,隻得別過去了。衆好漢便招地方上這些看的窮人,近前來說道:「這一堆東西,是秦姑爺賜你們的,以當酬勞之意。你們領去從公分惠,不許因此些微之物,爭競起來,到官府責罰。自今以後,你們待秦姑爺如待單員外一般便了。」衆鄰裏齊跪下去,歡呼拜謝,領了出去。

  

關大刀對貿潤甫說道:「賈大哥,我們的事已畢去罷!」又對秦懷玉道:「衆弟兄不及拜別令嶽母了!」大家拱拱手欲別,秦懷玉道:「這貨利不好,有污諸公志行,請各乘騎而去何如?」衆好漢道:「我們如此而來,自當如此而去。」盡皆岸然不顧而行,看的人無不嘖嘖稱羨。秦懷玉督手下造完了墳墓,擇了吉日,安葬好了丈人。又見主管單全,忠心愛主,就勸單夫人把他作爲養子,以繼單氏的宗挑。將二賢莊田産,盡付單全收管,以供春秋祭掃。自同單夫人與愛蓮小姐,束裝起身。家將們帶領了王世充、邴元真二人首級,忙進了長安不題。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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