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密檔案】《劉文彩真相》連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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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人2010年2月24日訊】 編者按: 劉文彩是一個影響了几代中國人的反派明星﹐可說是家喻戶曉。“水牢”、“庄園”、《收租院》使劉文彩成了中國歷史上最臭名昭著的惡霸地主。《收租院》群雕更曾飄洋過海展出。以劉文彩故居改造的大邑地主庄園陳列館,接待觀眾達五千万人次。在中共的謊言宣傳下﹐劉文彩集中了人間的一切殘酷剝削与罪惡,從吃人的人間地獄水牢到吃人奶的人間豺狼劉文彩,凡此种种惡貫滿盈的“鐵證”家喻戶曉,全國上下到處都向劉文彩舉起過憤怒聲討的拳頭,男女老少無不為劉文彩登峰造極的人間罪惡流下控訴的眼淚。但公眾并不清楚,劉文彩不過是虛构的一具政治恐龍。 1995年,作者笑蜀赴四川省大邑縣實地采訪,在地主庄園陳列館和劉文彩后裔協助下,搜集到大量第一手材料﹐寫出《劉文彩真相》﹐還歷史本來面目。該書 1999年曾在大陸出版﹐但馬上遭到當局封殺。本站連載《劉文彩真相》﹐有助于讀者了解歷史的真實。

《劉文彩真相》目錄

上篇 “侏羅紀公園”的誕生

第一章 發現劉文彩

第二章 真人真事不必要

第三章 “水牢”傳奇

第四章 千古絕唱《收租院》

第五章 聰明的代價

中篇 亂世春夢

第六章 家世淵源

第七章 權力學

第八章 為誰辛苦為誰忙

第九章 禍兮福兮

下篇 川西教父

第十章 重出江湖

第十一章 回首一嘯八面風

第十二章 生死搏鬥

第十三章 暮年興學及其是是非非

尾聲 殘陽如血

第十四章 情劫

第十五章 死後並非萬事空

第六章家世淵源

“儿子英雄爺好漢,儿子反動爺混蛋”。這种反溯式“血統論”,其余響至今未絕。于是,同一個劉公贊,便有兩副截然相反的形象:

劉文彩先祖是出自安徽徽州的移民。

明朝末年,張獻忠率數万大軍、十余万飢民驟然入川。既無銀餉籌措,亦無軍需供給,哪有糧食就去哪。邊走邊吃,邊戰邊搶,以至農田荒蕪,兵匪橫行,川人逃亡殆盡,由此引發了“湖廣填四川”這股气勢恢弘的移民潮。劉文彩的先祖便被這股移民潮裹挾而來。最初落腳四川省名山縣,遷到大邑縣安仁鎮的第一代叫劉應良。劉應良的獨生子劉朝怀与安仁鄉民胡榮貴的獨生女成婚,入贅胡家,生子劉芳伯。五代之后,劉家子孫繁衍,胡家卻無后嗣,當地人就把劉家聚居的“胡墩子”改稱 “劉墩子”。1958年平毀劉家祖墳,墳地中還有一座“外始祖胡公榮貴老大人之墓”。

劉文彩的先祖都是普通小農,沒留下什么口碑。孰料到了民國時期,風云突變,劉氏家族群雄并起,給小鎮安仁平添了万种風情。

以劉應良為第一代,安仁劉墩子的第五代傳人為劉智。劉智生男劉仕識,劉仕識生男劉宗賢。劉宗賢娶陳氏為妻,膝下共有三“公”:長男劉公晶,次男劉公敬,老柹劉公贊。劉氏家族發展為一個大家族,肇始于此——

劉元畢

劉元爭

劉公晶劉文中

劉元玉

劉元都

劉元勛(又名湘,字甫澄)

劉文綱劉元樹(字成章)

劉元聰(又名謙益,

字自強)

劉元成

劉文郁

劉元煥

劉宗賢劉公敬

劉元均

劉文福

劉元秋

劉元茂

劉元年

劉文禮劉元琴

劉元緒

劉元金

劉公贊

三 “公”之中,劉公晶一支最弱——其子孫生平均湮沒無聞。劉公敬一支則有聲有色。劉公敬,字玉麟,曾中武舉。其長子劉文剛專營販谷生意,有水田四十余畝。劉文剛次子劉元樹、三子劉自強才皆不足應世;長子劉湘(即劉元勛)卻是劉氏家族第一顆將星,官至川軍總司令、國民党第二十一軍軍長、四川省政府主席。 1938年率部出川抗日,不幸舊病复發,殞于漢口。國民政府明令褒恤,追贈一級上將,并在成都南門外武侯祠側舉行國葬典禮,其陵墓所在地辟為“甫澄紀念公園”。劉湘是公認的抗日愛國將領,殞后哀榮備至,但這仍然不能庇佑他的亡靈——“甫澄紀念公園”在建國后易名“南郊公園”,文革期間更是毀墓掘尸,八十年代中期修复陵墓,但劉湘遺骨已無從尋覓。劉湘在安仁有座公館,占地十余畝,中式房舍數十間,全系群板磚瓦結构,館內樓台亭閣,曲橋水榭,尚有小溪貫通全境,幽靜典雅。文史專家确認其為“具有較高歷史、文物价值的恢弘住宅”。但現在几乎說得上“慘不忍睹”了——館內一排平房被用作茶店、餐館、錄象室,一幢中式木質結构的樓房被出租,辦起了旅館,旅館設施和衛生狀況很差,小溪變成了廢水溝,廢水的臭味令人作嘔。公館有不少房間根本無人居住,門窗、地板早已腐朽,當年“小姐樓”甚至被管理者租讓給“牛販子”當牛棚,昔日青磚綠瓦、富麗堂皇的風貌蕩然無存。

劉湘幼年讀書之余,常推車運送谷米。 1909年依父母之命,与大邑縣蘇場周姓女子結婚,岳父務農兼做裁縫。劉湘妻后來取名劉周書,先后生下三子一女,1927年喪去二子。1949年秋,劉周書攜子濟殷、女蔚文去香港,后移居文萊。1971年劉周書在文萊病逝,劉濟殷現為美國洛杉机某公司職員。大邑縣政府數度与劉湘后裔聯系,邀他們回鄉一晤,迄無回應。

三“公”之中,劉公贊一支最為繁茂:生有六男,五男、六男之間還有一女,長成后嫁与安仁鄉民廖尊三為妻,其姓名和生平今天沒有誰說得上來了。家譜如表:

男:劉元劉元琥劉元

劉文淵

女:劉元庚劉元愉劉元恒

劉元蒼劉元憲劉元怜

劉元慎

男:劉元璋劉元瑭劉元琮

劉文運劉元瑞劉元劉元瑜

劉元璜劉元

女:劉元玖

劉公贊劉文昭男:劉元樹

劉文成男:劉元

男:劉元龍劉元華劉元富

劉文彩劉元貴

女:劉憶云劉婉蕙劉婉蘭

男:劉元彥劉元琛劉元琦

劉文輝

女:劉元愷劉元悌

關于劉公贊,最早的完整描述見諸《劉文彩罪惡的一生》:

劉文彩的父親劉公贊,起初只是一個擁有三十多畝土地,兼營燒酒作坊的小地主。

但是,劉公贊不是一般的地主。他是晚清貢生[一种經考試升入京師國子監讀書的生員(秀才)],又出生于鎮壓過張獻忠農民起義的官宦之家,他的政治野心要比一般財主大得多。他親自監督雇工每天起早摸黑地替他耕田烤酒,在榨干雇工血汗的基礎上,年年谷物滿倉生意興隆,家業倍增,土地增加到一百多畝,燒房兩個沖,雇工十几個,成為安仁鎮一帶有名的大財東。但是,這一切仍然不能使他得到滿足,他對那些不但直接殘酷剝削勞動人民,而且還能奪取其他剝削者的剝削成果,因而財富大大越過一般地主的軍閥官僚,垂著長長的涎水,千方百計想擠進他們的行列。為此,他對他的六個儿子進行了精心安排:讓老大、老四進成都法政學堂,學成后擠進官府去;讓老柹十四歲就去四川陸軍小學“習軍事”,在軍隊弄個一官半職;讓老二、老三、老五(即劉文彩)留在家里充當剝削助手。

這里的劉公贊形象,毫無美學意義可言。

需要說明的是,《劉文彩罪惡的一生》不是個人著作。還在1965年,四川省主管部門制定《收租院》創作規划時,就提出了撰寫小冊子《劉文彩罪惡的一生》的任務,當作《收租院》的配套工程,并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四川大學和庄園陳列館。四川大學党委奉命從中文系、經濟系、歷史系抽調教員組成大邑工作隊,到庄園陳列館搜集相關資料。工作隊剛進入狀態,文革就爆發了,全體工作隊員撤回川大“鬧革命”,小冊子無人問津。這一擱就擱了整整十年。1977年,撰寫《劉文彩罪惡的一生》再度提上議事日程,次年即告殺青,作者署名“四川大學歷史系、大邑地主庄園陳列館《劉文彩罪惡的一生》編寫組”。小冊子無疑是職務作品,所代表的也就不是什么個人觀點而完全是“組織結論”。

1990年,四川大學出版社出版了真正的個人著作、曾任民盟西康支部主委的劉文輝故舊彭迪先等撰寫的《劉文輝史話》,劉公贊這才以正面形象出現:

在居民房舍中間,有一土牆圍繞的宅院,十分顯眼,院內兩棟銀杏聳立,春季花開鮮艷,引人注目。居住院內的人口眾多,行人經過圍牆,總會听到歡聲笑語洋溢牆外。

宅院主人姓劉名公贊,……縣志還載:

太翁(即劉公贊——引者注)生而穎异,獨嗜文學,……年十二…塾師以君子平其政試之,太翁對句云:“宇宙競爭之習,率扶不正之气以俱來”。師异之,謂其見理獨真。

劉公贊聰敏過人,富有才華……可惜的是,他有著沉重的家庭負擔,“以家世農業,不克競其學。”

那時侯,他并不算富足,只是一個自耕農,直接參加田間領導:“有田一頃,承而自耕;風雨胼胝,不稍荒怠,歲獲恒丰”。

劉公贊頗有遠見,不單經營農田,還重視工業和手工業……。熟悉稼穡,性格質朴,對農業生產十分認真,除在農田領導和在茶館小憩外,絕少到處閑蕩。而且他“喜近文士,遇鄉里賢達,敬禮尤摯。諸子成立,各命之(以)職,某也耕,某也讀,孽孽焉不稍縱逸。灼先(大儿文淵)姓篤而能文,入學……聲譽俱起”。劉公贊自審所學不如長子,就指派長子做諸弟的老師,督促諸弟學知識,使諸弟“益勤奮無曠廢”。

劉公贊既有這么几個儿子,加上自己的素養,在安仁鎮就有了一定的社會威信,鄉里有什么爭端,往往請他出面決裁。“太翁剛直著于鄉里,遇有爭端,一言而決”。后及暮年,聲望更高。有人甚至說:“劉太公,生佛也,宜為善屬長”。

“儿子英雄爺好漢,儿子反動爺混蛋”。這种反溯式“血統論”,其余響至今未絕。于是,同一個劉公贊,便有兩副截然相反的形象:在以劉文彩為傳主的著述中,他是小丑;在以劉文輝為傳主的著述中,他是“生佛”。其小丑形象虛妄可笑,其“生佛”形象也未盡可信——刻畫“生佛”形象,多援引舊《大邑縣志》,而舊《大邑縣志》成于1930年,正逢劉墩子第九第十代傳人權勢最盛之時,縣志作者對劉公贊自不能不多所溢美。客觀地講,劉公贊不過是一個本分的中國農民,其生平既無什么劣跡可數,也沒多少俠義行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劉文彩兄弟后來的成敗榮辱与他何有哉!

劉文淵出世不久,劉公贊就与兩位兄長分了家,“有田一頃”,家境尚可,劉文淵才有机會背起書包上學堂。其后文運、文昭、文成、文彩、文輝連翩出世,眾口嗷嗷待哺。劉湘之父劉文剛有水田四十畝,兼做販谷生意,仍然“家非素丰”,劉湘在四川速成學堂就讀時,不能不常常接受同窗劉炳勛資助。劉公贊地僅一頃,人丁卻比劉湘家多出一倍,要解決全家溫飽問題,已屬不易,再無力供養孩子上學。文運、文昭、文成不得不跟老父親一起躬耕田壟。文彩尚幼,留在家中照看老柹劉文輝。往后文淵考取功名,文運、文昭、文成相繼成人,勞力充足,家境稍紓,所以文輝又有机會讀書。但文輝也只能到劉家祠堂改建的義塾就讀。稍長,報考成都陸軍小學,也并非如《劉文彩罪惡的一生》所云,是劉公贊有意培養軍人,而是因為陸軍小學學生享受公費,劉家可免去一筆開支。如果套用建國初的階級成分划分標准,劉公贊應算作“富裕中農”。

1919年,劉公贊及其妻高氏雙雙溘然長逝。這時他們的六儿一女都茁壯成材,有的還嶄露頭角,劉氏家族的興旺發達已指日可待。劉公贊和高氏如愿以償,應該是面帶笑容跨鶴而去的吧。

書生老大,農夫老二,老三神仙,老四財神……几兄弟流品不一。

劉氏兄弟中,最早出息的是老大劉文淵。

那是初春的一個早上,安仁街頭突然鑼鼓喧天,一直鼓噪到劉墩子。沒等劉家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報喜的人就推門而入。原來,長于文史的劉文淵中了秀才。

頓時,劉家滿門一片歡騰。

再后來,劉文淵考入四川紳班法政學堂,仕途得意,曾任省諮議局議員、省高等審判廳廳長。“(他)從未利用乃弟乃侄權勢謀取顯位,亦未問舍求田惟利是圖。…為人正派,不事蠅營狗苟”(《劉湘》第2-3頁)。從官多年,仍兩袖清風,頗受鄉鄰尊崇。晚年退隱林泉,鄉鄰皆以“廳長”稱之,其本名反倒為人淡忘。此風在安仁鄉間至今猶存。

對劉文淵最尊崇的則是弟男子侄。早年劉文淵曾在劉家祠堂設塾,為弟男子侄授課。重點是讀古文、講修辭。“他常說:‘蓋人皆有表達情意之愿望。如欲盡情表達,除通修辭別無法門’。果然,在他的教誨下,弟侄們讀了許多篇古文后,就著筆寫了一些短文”(《劉文輝史話》第 11-12頁)。不僅在輩分、年齡上,在學業上、精神上,劉文淵也堪稱弟男子侄的導師。其与老柹劉文輝的關系尤為密切。《劉文輝史話》載:

劉文輝不僅在与同年儿童嬉戲時發號施令儼然如官長,在作文上也能遣辭巧妙,胜過群儿。這消息不脛而走,他的大嫂听到后,喜在心頭。一天她半開玩笑地對丈夫說:“我的奶喂大的孩儿莫有不是好樣的。”大嫂的話不是矜夸,的确有卓見特識。她從劉文輝幼年表現的性格、動作、气度就看出他不是平凡之輩。《劉母陳孺人墓志銘》中有這樣一段記載:“……其時兄(指劉文淵)讀書,諸弟皆幼……其最幼者(指劉文輝)孺人尤奇重之,常謂‘大吾列宗必小郎’……”。劉文輝后來的發展應驗了她的預言。

1908年劉文輝投考陸軍小學,即由劉文淵陪送。那時家里經濟還談不上寬裕,交通又不方便,坐滑竿、乘馬車當然沒他們的份。兄弟二人只好徒步跋涉。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走一百多里路,難度可想而知,實在走不動時,就由劉文淵背著走。

既有學問人品,又有恩于族中弟侄,劉文淵在劉氏家族必然領袖群倫。劉公贊夫婦去世后,劉文淵被尊為族長,即劉文輝、劉湘兩員封疆大吏,對之亦敬信唯謹,奉之若父。劉文彩對劉文淵也佩服得五體投地。雖然四十年代劉文彩在川西農村地區已經是“飛机上面安喇叭——名聲在外”,但劉文淵要他朝東他仍然不敢往西;劉文彩一位隨從回憶,有一次兄弟倆下館子,“劉文彩對他長兄非常尊敬,他親自給廳長添飯”(庄園檔案67宗D12卷)。劉文彩后裔則告訴作者,不管劉文彩在家干什么,只要劉文淵進門喊一聲“老五”,劉文彩都得放下手中的活計,大步流星地出去迎接。

老二劉文運,与老大劉文淵适成反比。鄉民以其為舉人之弟,戲稱二舉人,實則沒讀什么書,一直在家務農。小農出身的劉文運,終身不脫小農習性,心眼很窄。二十年代中期六弟兄分家,就起因于他——六弟兄中,他的儿子最多,勞力最強。總認為合在一起過,別的弟兄占了他的便宜。于是協議分家。協議時他又節外生枝,反對平分家產,說他負擔重,要求多分一份。好在其他五弟兄都很爽快,各從自家名下划出一些田產,湊足六百畝送給他,才把這事擱平。劉文運自覺難与其他五弟兄相處,遂遷居唐場。其后仍時有齟齬。据劉文彩姨太太王玉清1980年12月8日回憶:“有一年劉文輝從西藏出來,給劉文彩帶的壓迫鴉片煙。由于交通不便,有一連的士兵每人背了一包,一包一百多兩。走到唐場被二哥的儿子掏了心子。心子是值錢”(庄園檔案67宗A37卷)。劉文彩一點辦法沒有。据說劉文運還曾惹出一樁風流案。《百罪圖》有個案例——《派机槍逼死農民》,詞云:

安仁陳君山,平日全靠幫人過活。1947年11月,被劉季珍強派机槍一挺。陳君山家貧,無法繳納,只得在劉季珍弟兄開設的“同慶錢庄”抬了二十塊大洋的高利貸,把机槍費交清。到期時,本利已滾到几十倍。陳君山無法付還,被劉季珍弟兄綁來關起,加以拷打,不給飯吃。陳君山足足餓了六天,悲憤已極,終于吐血而死。

除了陳君山吐血而死是真的,再沒一點真實內容。熟知內情的當地農民陳春山告訴陳列館:此案与劉季珍弟兄無關,而是劉季珍父親“劉二舉人”造的孽。案由也不是什么估派机槍而純粹是桃色糾紛——劉二舉人“見陳君山大婆子陳湯氏生得漂亮,和湯氏有關系。是二十几年的四月間某日,劉二舉人又在陳君山家和陳湯氏發生肉體上關系,當時被陳君山的二婆子看見,后她馬上給陳君山說。陳君山因原來身體就不好,又有‘癆病’,加上這一點,當時吐血而死”(庄園檔案67宗A37卷)。陳君山有姨太太,說明他并非是什么貧苦農民,陳列館一份內部材料也承認,陳君山實際上是 “小土地出租”、“以前開過煙館”。煙館老板陳君山當然犯不上為二十几塊大洋向劉家借什么高利貸,劉家也不犯不上為二十几塊大洋逼他——恰恰相反,正如那份內部材料所說:“劉因和湯的關系,對陳很好”。所謂《派机槍逼死農民》,仍是“革命浪漫主義”的杰作。

惹出這么一樁案子,劉文運聲名多少有些不堪。但說也怪,膝下“八虎”中的頭三只“虎”卻真的不乏“虎气”——大儿子劉元璋,歷任雷、馬、屏、峨屯殖司令及宁屬屯殖司令。二儿子劉元瑭,曾任劉文輝部師長。三儿子劉元琮,曾任劉文輝部師長、副軍長。一門出了三個將軍,這在將星如云的劉氏家族中,也是僅見的一例。劉文輝二十四軍,大半兵力掌握在 “劉二舉人”的“虎子”之手。因此之故,“劉二舉人”怎樣天馬行空,別人也都睜眼閉眼。

劉文彩不大喜歡他二哥。据其貼身管事劉澤高回憶:“兩家基本上沒有往來”(庄園檔案67宗D12卷)。

老三劉文昭,則又是一种類型——素好老庄,“無欲”“無為”,頗具散仙風范。文昭右腿略有殘疾,行動不便,以裁縫為業。成天伏案縫紉,与世無爭,性淡如水,其行狀很少刊諸史籍。膝下僅有一子,叫劉元樹,建國后曾任西南民族學院漢語文學系教授、系主任及四川省中國現代文學研究會會長。劉文彩与劉文昭交情甚篤,晚年組織“公益協進社”,請劉文昭坐頭把交椅,自己屈就副職。素來不問紅塵之事的劉文昭這次竟也欣然應允。

老四劉文成,在劉氏兄弟中算得上一方人物。早年經營燒酒坊,家境不過小康。1925年劉文輝升任四川軍務幫辦,入据成都。劉文成這才發跡——机械修理厂厂長、二十四軍机械所所長、四川省戒煙總局會辦,一項又一項肥差落到他怀里。最讓人眼紅的肥差是“机械修理厂”厂長——這机械修理厂原本叫作四川兵工厂,為楊森私有。1925年楊森敗逃,四川兵工厂成了“棄嬰”。各路軍頭剛開始打它的小算盤,劉文輝就眼明手快地把它搶了過來。為了平息各路軍頭的怒气,劉文輝宣布,四川兵工厂轉產——不再制造武器而是用來修理机械。厂名相應更改。后來武器倒真的是不再造了,但机械卻并沒有修多少,所謂“机械修理厂”的主要產品其實是一种半元銀幣,實際上成了劉文輝二十四軍的造幣厂。造錢的人哪會缺錢花,更何況劉文成雖然是個老粗,但“粗中有細,一樣善于經營”(《劉文輝史話》第66頁)。因此很快告別小康,躋身“大款”行列。有了錢他馬上開辦銀行,取名“成益”,請一個姓陳的商人當總經理。据說他對那位“陳總”非常信任,從來沒有撤換過,而且從來不查“陳總”的賬,讓“陳總”撈足了油水。劉文成最熱衷的則是置田買房,擴大不動產。在成都買的房子為數甚多,妒忌他的人就給他起了個外號——“劉半城”。

劉文彩姨太太王玉清在晚年談到劉文成時承認:“在其他几個弟兄中,他還算是比較富的”。后來劉文輝退守西康,劉文成官當不成了,便回家享受他的万貫家產。他在安仁有座公館。如今的大邑地主庄園陳列館序館,就是當年劉文成晾谷子的晒場。但下野后劉文成大多住在距安仁二十來公里的崇慶縣城。一般人叫他劉會辦,也有人叫他劉四老爺。有論者稱,劉文成田產達四万余畝之多。此說雖不免夸張(据有關資料,崇慶最大地主的田產僅一万畝,大邑最大地主的田產僅三万畝),但說“劉會辦”良田万畝,街房成群,當不為過。他還有三輛汽車:一輛大客車,一輛小臥車,一輛小奧斯汀。劉文成只有一個儿子,孫儿卻有一大堆,每年春節都要用大客車拉他的孫儿們出去,唐場、崇慶、成都到處拜年。

雖然富甲四方,劉文成仍舊不放過一個銅板。舊時崇慶縣縣長幸蜀峰講過這樣一則見聞:1942年夏,幸氏結束公干,從成都返回崇慶。車子還沒開到浦場,好好的天突然變得烏云滾滾,接著電閃雷鳴,嘩嘩嘩地下起了瓢潑大雨。四周頃刻間白茫茫一片。那時的所謂公路都是土路,一下雨就滿路泥泞。幸蜀峰在顛簸中隱約看見不遠處有輛黃包車,車上坐著個大個子,還馱著兩只大皮箱,明顯超載。車夫拉得非常吃力。兩車相會時,幸蜀峰吃惊地發現,坐在黃包車里的竟是“劉會辦”。幸蜀峰問:為什么不多雇輛車,一車載人,一車載物,走得輕快些?“劉會辦”一臉尷尬,支支吾吾地回答說:“還要雇的,還要雇的,只是沒遇上多的。到??浦場再找吧”。過了??浦場,幸蜀峰停下車來,叫一個隨從下車到場上看看,“劉會辦”是否真的多雇了車。隨從回來報告:“劉會辦”是多雇了一輛,但和車夫講了好久的价。幸蜀峰晚年談起這事時感嘆:“如此四万多畝田的劉彥儒如此吝嗇!” 這則回憶未必可靠──堂堂“劉會辦”帶那么多行李出門,應該不至于沒有一個隨從。但劉文成吝嗇倒是不假。他的孫子們出去拜年,個個都有賞錢得,但別人家的小孩子給他拜年,卻很難指望從他手中得到几個賞錢。

幸蜀峰還稱,崇慶有句諺語:“美國有鋼鐵大王,崇慶有糞大王。”這“糞大王”就是堂堂“會辦”劉文成——縣城四門的糞便全部由他承包專賣。真可謂生財有道。

老五即為本書傳主。1887年生,名文彩,號星廷。其早年經歷,坊間有兩种版本。

第一個版本中,劉文彩自小就不務正業。雖然劉公贊對他十分寵愛,刻意調教,不到七歲就送他到私塾館讀書,指望劉墩子再出一個秀才。劉文彩卻無心向學,連《三字經》都沒背熟就逃學了。劉公贊選送孩子進城讀書時,只好惋惜地把劉文彩留了下來,讓他跟自己到田間地頭或燒酒坊當監工。但劉公贊很快又失望了:只要离開一步,劉文彩就跑得無影無蹤。

劉公贊大為惱火,把劉文彩叫到跟前,訓斥他說:

“你這個不肖之子,既不讀書,又不務農,要走哪一條路?”

劉文彩卻抬起頭,望著父親,眨巴眨巴眼睛,奇怪地問道:

“天底下就沒有其它的路可走啦?”

劉文彩選擇了一條自己要走的路。

一天,劉公贊忽然發現儿子從安仁鎮橋頭店的賭場里鑽出來。恍然大悟,气得兩眼發紅,舉起手中的旱煙管就要往劉文彩頭上砸。劉文彩反應極快,嗖的掏出一大把銅錢,笑嘻嘻地說:“贏的”。劉公贊的旱煙管終于未能打下去,只言不由衷地罵了一聲:“敗家子!”此后,劉公贊天天清點錢罐罐,未見一個銅板流失,就不再責罵劉文彩了。

劉公贊開始注意劉文彩的行蹤。經過一段時間的考察,他發現劉文彩對周圍几十個場鎮的行情了如指掌,跟貨販子、袍哥大爺也混得很熟。并且精于算計,見風使舵,在奸詐的賭場里左右逢源,吃不了虧;就特意給他買了一匹馬作運輸工具,給他一筆本錢,讓他在附近場鎮做生意。

不足二十歲的劉文彩,從此開始了他的經商生涯。他赶著馬,把家里的燒酒馱到崇慶、三江等地去賣;又從那里販運貨物到大邑、新場出售,換回玉米、煤炭,沒一次虧本。

稍后,劉文彩結了婚。仍不改通宵狂賭的惡習。常常有這樣的事情:劉公贊早上起來吩咐雇工備好馬,然后告訴老伴叫劉文彩妻子呂氏催“老五“起床,呂氏才埋怨說:“他還在橋頭店呢!”但劉文彩從不耽誤上路,他被叫回來后,簡單地吃上几口飯,就牽馬上路了。在路上,他才開始舒心地睡覺——在馬背上睡。起初,劉公贊還有些不放心,可劉文彩几乎每次都是滿載而歸,樂得劉公贊的滿嘴花白胡子顫悠悠地抖了半天。

原來,因劉文淵考取功名,劉文彩跟著沾了光 ——人稱“五舉人”。劉湘升任團長后,連縣衙的官員都要巴結安仁劉家,更不用說鄉下的土豪劣紳。劉文彩利用這些人的趨炎附勢,很輕松地和當權不當權的地方惡勢力攀上了親。當時,大邑和四川其它地方一樣盛行袍哥。大邑袍哥的“總舵把子”是人稱“牟二蝗”的牟秉年。牟秉年對劉文彩很賞識,收他為拜弟,并封為小舵把子。劉文彩就以“五舉人”和牟二蝗親信的雙重身份,出入大邑和附近各縣的場鎮,所到之處,備受當地袍哥關照。劉文彩赶著馬,一進場鎮,自有兄弟伙接應。或買或賣,不用親自動手,只要在煙館、賭場里吩咐一聲就行。劉文彩几乎不用吹灰之力,就收了經商的厚利,家里的燒酒房愈來愈興旺,賺來的錢買了一大片土地。劉公贊對劉文彩也就愈加器重,每次給在外地當官的劉文輝寫信,總免不了夸獎劉文彩几句,說他有“經紀之奇才”。

這是關于劉文彩早年經歷的官方版本,見諸《劉文彩罪惡的一生》。

另一個版本是初始文獻,見諸庄園陳列館檔案D1卷67宗。一說劉文彩不擅學而擅商:

十一、十二歲開始讀書,讀書很累,坐凳子常東倒西歪。愛爬房子,瓦扣得密的地方還上房頂跑。七八丈高的房子他都跳得下來。先生打他,他跳起來,篾條子飛過去打不上他。先生把他唬來跪倒。平時愛欺侮小同學,讀書讀不起來,只讀了兩三年就停了學。在家勞動、扯薅等。再過兩三年家里開起燒(酒)房,他就跟他的三哥劉維三跑,要(吆)牲口,生意開得紅火,兩匹牲口在外天天馱炭,買玉(米)、麥(子),見米生意等好做就去做。

但這份文獻有誤——劉文彩不可能与劉文昭合營燒酒房:劉公贊之“別創酒業”由劉文成繼承,劉維三只開過裁縫鋪。

另一份文獻則說劉文彩嗜賭如命:

劉文彩自幼習賭,伎倆過人,少壯時靠賭為生,夜間常到鄰近橋頭店作通夜賭,體高大,聲音粗莽,呼盧喚雉,擾及鄰家,為人所厭。白天農事多,賭不易組合,只好做一些馱運業務混日子。他買有小馬,馬??房運米入城,因夜賭通宵,每于歸途橫坐馬背上,眉閉眼合以補睡眠,行人見其頭俯胸前,隨馬蹄起落點點搖動,如將脫項,均以為怪。曾在長途販運時數次坐下馬,仍濃睡不醒。幸馬力倦怠,亦圖休息,停步不前,劉文彩從未受傷。一般人說其為“命大流氓”。

關于劉文彩早年經歷的這兩個版本沒有太大區別——官方版本的主要情節都出自庄園陳列館兩份初始文獻。只不過對兩份初始文獻作了一些“藝術加工”,比如,把劉文彩的入學年齡由“十一、十二歲”改為“不到七歲”;把劉文彩“在家勞動、扯薅”改為“到田間地頭或燒酒坊當監工”。兩則初始文獻本來就未盡可信,經過這么一番“藝術加工”,所謂官方版本實際上不過是野史。

那么,劉文彩的早年經歷究竟是怎樣的呢?

据劉文彩后裔回憶,劉文彩早年因家貧失學,在家照看小弟文輝。文輝与其他几個兄長年齡相距甚大——多則二十三歲,少則十几歲。只与劉文彩年齡相近,而且自小朝夕相處。所以兄弟倆的感情非常特殊。劉文輝最推崇兩位兄長,一個是大哥劉文淵,再一個就是五哥劉文彩。但劉文輝對劉文淵敬愛而不“親密”——“奉之若父”,敬畏大于相知。劉文彩則不同——劉文彩不僅是他的兄長,更是他的儿時玩伴,相知極深。劉文輝得勢后,對劉文彩畀倚最重,這是一個基本因素。

年齡稍長,劉文輝到劉家祠堂讀書,劉文彩負責陪送,跟著弟弟哇里哇啦,算是揀了几個字。一年半載之后,劉文輝能夠自己上學了,劉文彩的陪讀生涯也就到了頭。那時他已經是半大不大的小伙子了,劉公贊不能不為他考慮出路問題。劉公贊几個儿子,或充士,或務農,或做工,他心想,要是劉文彩能經商,開爿門面,士農工商不就樣樣齊全了嗎?而且劉文彩雖學識不多,但不乏机敏,經商未必會處下風。就讓他農閑時走街串巷賣燒酒。跑了几年,劉文彩入了門,便与族中別的人家合資開辦燒酒房。燒酒房而外,還曾与劉湘父親劉文剛合營水碾一座。

亦農亦商,离鄉不离土,這就是劉文彩早年經歷的大致情形。他的這段早年經歷對他一生的影響至深且巨 ——對下層隱情、江湖內幕一覽無余。其長成后操“十万兄弟伙”于股掌中,就不單是憑借乃弟劉文輝的權勢,也是憑借他早年的摸爬滾打。劉文彩、劉文輝各有所長:一朝一野,一軍一商,堪稱陰陽互補,珠聯璧合。正因為如此,劉氏家族的政治巨艦,才能出沒狂風巨浪三十年而不倒。

自承風華正茂,劉文輝高視闊步,壯志凌云。他的一個部下講:“我們的旅長胸怀廣大,見解卓越……一心想成就一番事業”。

劉氏家族的政治巨艦,艦長無疑是老柹劉文輝。劉氏兄弟中,對劉文彩人生軌跡影響最大的也是劉文輝。撇開劉文輝,劉氏家族和劉文彩個人的歷史都將無處落筆。

劉文輝生于1895年。老來得子,劉公贊對他寵愛備至。雖然在他之先,劉文淵已功成名就,但劉文淵僅僅給劉家帶來名望,而沒能帶來權勢。劉家既要名望,更要權勢,中間四條漢子都不足膺此重任,劉文輝理所當然地成了劉公贊最后的希望。所以劉文輝自小就“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他确實卓爾不凡,成績一直遙遙領先。十三歲冒充十六歲報考成都陸軍小學,就試時對試題一片茫然。但他并不著急,而是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另發議論——

欲強國必先練兵,兵不強則不能御外侮,將兆瓜分之禍。裕國必先富民,富民之道在興工固農,救民之道在因勢利導……

离題万里,夸夸其談。校長拍案稱奇,特召面試,果見品貌不俗,當場破格錄取。后來保送西安陸軍中學,繼入保定陸軍軍官學校。1917年畢業時,軍閥混戰的烈焰正狂吻大江南北。

畢業回川,第一個給劉文輝接風的是鄧錫侯團長。鄧錫侯也曾就讀于成都陸軍小學,比劉文輝高兩級,在陸小過從頗密,知道劉文輝非等閑之輩,有意挽留,又總覺得自己的池子小,養不住劉文輝這條大魚。劉文輝也覺得在老同學手下干不光彩,就找了個理由,說他要先回安仁拜見父母,謀職一事從長計議,靠這番話從窘境中脫了身。回安仁住了七八天,便在大哥劉文淵的陪同下,到成都拜訪劉湘。

此時的劉湘,已升任川軍第一師第一旅旅長,在四川政壇初露頭角。按理,看在族長劉文淵的面子上,怎么著也該給小叔劉文輝一個美缺。劉湘對一表人才的劉文輝确實贊賞有加,盛情款待。但出人意料的是,他不肯安排劉文輝在自己麾下,卻叫兩位堂叔去見第二師師長劉存厚,隨即用電話通知劉存厚關照劉文輝。劉存厚接到電話,不敢怠慢,軍校畢業生到職,最多給個中尉;劉存厚卻馬上下條子,委任劉文輝為第二師上尉參謀。這不能不說是破格提拔了。事后兄弟倆分析劉湘用心,劉文輝說:“說真心話,縱然他留我在他的部隊,我還要考慮考慮,叔侄在一起礙手礙腳,不是個味道。你升了官人家還說是抱了粗腿憑門子。我就要自己闖,哼,我才不信,胜不過他劉湘。”

劉文淵擋了他一下:“年少意气盛,固屬自然,虛心謹慎,卻至關重要。”

劉存厚是個有眼力的人,看出劉文輝是個將才,不禁喜气洋洋。他并不體會劉湘不用劉文輝的苦衷,反而譏笑劉湘有眼無珠。這話不知怎地傳到劉湘耳朵里,劉湘只裝作沒听見,暗想:“既是將才,我用不成,你也別用了吧!”便對劉文輝的前程表示格外關心,一紙引荐信,把劉文輝支到了樂山。劉存厚一場空歡喜,气得跺腳大罵。

劉湘的面子又起了作用。劉文輝剛到樂山,就被川軍第八師師長陳洪范委為二十九團二營營長。陳洪范很快發現,他沒用錯人,過了一年,再給劉文輝提了一級。既因家族關系而得劉湘臂助,又因才气過人而得上峰賞識,如此雙翼齊展,劉文輝扶搖直上,畢業不到三年就當了團長,升遷之速,川軍中絕無僅有。劉文輝因此自視更高。急于擴展個人勢力。他与三十二團團長冷寅東、三十團團長胡執中、籌餉處處長張榮芳等實權派軍官義結金蘭,形成一個六人小團體。第八師精銳盡在六人手中,坐大之勢,隱約可見。

1920年5月24日,夏麥登場時節,川軍發起驅逐滇軍之戰。劉文輝部進入作戰序列,其指揮有方,令軍長劉成勛贊嘆不已,不和陳洪范商量,就徑直封劉文輝為少將銜獨立旅旅長。陳洪范豈能容忍,在電話上大發脾气,質問劉成勛:

“勛公,你身為長官,竟越級提拔我的部下,這不是挖我的牆角嗎?這合乎情理嗎?”

雖然老大不高興,但為了穩住劉文輝,陳洪范只能順水推舟,委劉文輝為旅長。劉文輝知道陳洪范不過是虛与委蛇,實際上已對自己心存疑忌,不敢駐足陳洪范臥榻,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以戰備行軍方式,率部從原駐地樂山直奔青神。但青神仍距第八師太近,隨時有遭人暗算的危險,究竟何去何從?劉文輝大費躊躇。召集謀士計議。謀士异口同聲地慫恿他移師敘府(今宜賓市)。

“旅長,到了敘府,陳洪范就莫奈我何了,我們就真正獨立了。”

“自乾公,敘府可是胜地,我不取之,人必取之,先下手為強啊!”

劉文輝听著謀士七嘴八舌的議論,終于下了決心:

“敘府确實是擴大部隊的好地方,我們就去敘府吧!”

此時,劉文輝雖与陳洪范不歡而散,但形式上的隸屬關系還存在。遂呈報陳洪范,“仰請赴敘整頓”。陳洪范明白劉文輝已經是一只留不住的孔雀,便送個順水人情,划行同意。劉文輝師出有名,興沖沖望敘府而去。敘府原本由滇軍駐守,滇軍勢單力薄,聞風而退,劉文輝不戰而胜。

敘府是長江起點的第一個都市,幅員遼闊,物產丰饒,又當云南、貴州入川孔道。在沒有鐵路交通的情況下,构成水陸交通樞紐、云貴貨物的集散中心。据有敘府,自會財源滾滾。就軍事角度而言,敘府依山傍水,可戰可守。如此胜地,輕松得手,劉文輝喜上眉梢,在旅部聚眾擺筵,好不熱鬧。

与此同時,劉湘升任川軍第二軍軍長。劉文輝是打著陳洪范的旗號去敘府的。劉湘有意再拉他柹爸一把,遂委任劉文輝為川軍第一混成旅旅長。劉文輝完全脫离陳洪范,自立門戶,開始了他的軍閥生涯。

我們今天所知的軍閥,莫不青面獠牙。其實不盡然,吳佩郛、陳炯明都有些清名,劉文輝的老上司陳洪范也算一個好軍閥。与劉文輝義結金蘭的三十二團團長冷寅東回憶:“陳崇尚儒家學說,強調以孝治軍。”軍民關系也不錯——“當時全川防區制已經形成,陳八師駐防的樂山地區,地廣產丰,山區多种煙土,但陳洪范本人廉洁克己,約束部下嚴格……因此老百姓說,其它防區是地獄,陳八師防區是天堂。”就陳洪范与劉文輝個人關系而言,陳洪范不僅于劉文輝有知遇之恩,在和劉文輝分手時,也還表現得相當寬容,有長者气度。劉文輝卻似乎深得曹孟德心傳,不念舊誼。后來陳洪范被逼下野,劉文輝則蒸蒸日上,出任四川省軍務幫辦。冷寅東認為劉文輝和自己一樣受過陳的提攜,懇請劉文輝以軍務幫辦身份,保荐陳洪范作四川鹽務使,劉文輝完全听不進去,堅決反對。陳洪范失兵權于前,又痛人心不古、被人落井下石于后,遂返回大邑,隱居隴田,心情抑郁,終致精神失常,瘋瘋癲癲,活畫出一幅人生悲劇圖。

自承風華正茂,劉文輝高視闊步,壯志凌云。他的一個部下講:“我們的旅長胸怀廣大,見解卓越,深得官兵信賴。來到宜賓當上混成旅旅長,他簡直平步青云,更富有自信心,一心想成就一番事業” (《劉文輝史話》第44頁)。劉文輝通過其切身體驗,深感“事在人為”;決心進而統一全川,策源地則為敘府。為此他制定了如下規划:一是廣開門路結交朋友;二是養賢納士儲備人才;三是購買軍火擴大隊伍。但無論多么美妙的規划,沒有錢,仍不免是空中樓閣。劉文輝需要有人專門為他聚斂錢財。舊時無官不貪,用外族人劉文輝放心不下。五哥劉文彩則不僅從商多年,有經紀之“奇才”;且交游甚廣,在江湖呼風喚雨。就情就理,“聚斂大員”都非劉文彩莫屬。劉文彩因此走出市井,走進軍閥混戰的滾滾濁流,与劉文輝并肩而舞。

從1920年起,劉文輝開始其軍閥生涯。劉文輝的軍閥統治不同于一般的軍閥統治,而帶有濃厚的家族印記。劉文彩作為聚斂大員,竭盡羅掘之術,從經濟上充分保障了劉文輝的軍事和政治需要。這种以劉文輝為主、劉文彩為輔的家族政治特色,直到新中國建立才真正消亡。

劉文輝對劉文彩的推崇,其部屬早有領教。1919年劉文輝駐防樂山,副團長辜勉之住在劉文輝官邸對面。有天中午,辜勉之突然听到對面房間喊“接客”,喊“上菜”、“擺飯”,人聲鼎沸。過了許久听說“送客”。辜勉之不知何方神圣駕到,就到窗前打量。但見客人頭纏藍布包頭帕,身穿藍布長衫,套一件陳舊的青布背心,腳蹬粗草鞋,一個十足的土包子。辜勉之大惑不解,問弁兵此人姓甚名誰,弁兵說:“是團長的五哥五老師。”及至后來于敘府相遇,“五老師”劉文彩已赫赫獏獏是什么“長”了(庄園檔案67宗D2卷)。

轉自:DJ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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