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鵬:動車事故週年 觸不到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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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人2012年7月26日訊】 清晨時分,城始建成。卻見一隻白色的鹿口銜鮮花疾奔而來,將花放在新新的城牆上,四蹄奮展,化作一朵祥雲升空而去……人們說,呀,這是個吉兆,就叫這城為「鹿城」吧。多年過去,城而為郡、郡而為府、府而為州。又因四季溫暖,就是溫州。

電台一直熱烈說著溫州的來歷,這城自建以來光榮的大事,和葉適、謝靈運這些顯赫名字。歷久彌新的樣子。忽然又放起這城的市歌,《會飛的家鄉》。可並 不見任何關於週年祭奠的消息,愛派也搜索不到。如此之近,那件事彷彿從未發生過。問及司機,他才突然想起:哦,真是7月23號了,一年前我還開車去到橋下 面,好大的雷電……可他記憶的版本可能出了些問題,一會兒說死了兩百人,一會兒說只有一百多人,也想不起救了小伊伊那個邵姓特警。我告訴他,官方數據是四十。他笑了笑,忽然就開始講述這座城最近流行的兩件事是:跑路、跳樓。前段時間有個城建局長從樓上跳下來,死了……

就下起了大雨,跟遙遠的北京一樣。大雨是秘密的好兄弟。

我們穿過一片老舊小巷時,全然沒有意識到這個叫「雙嶼」的名字對中國的重大意義。這個狹窄而擁擠的典型南方小鎮,前店後廠,貨如堆山,一張張勤奮的 臉,並不關心有任何來客的到來。後來才知這是名鞋之都的基地,幾乎所有溫州製造的皮鞋皮具從雙嶼鎮發往全國和世界各地……巷區盡頭,雜草叢生,抬頭就見一 條高架橋劍一般從巨大的隧洞裡延伸而出:一年前,後面那列動車剛衝出下嶴山隧洞,就驚訝地發現前面橋面還停著另一列車,司機做出一生中最後一次剎車動作……

然後,雷雨之夜,無數人在恐懼中等待,有的獲救,有的在劇痛中慢慢去到另一個時空的端口。

我從未想過那件事發生在皮鞋基地的咫尺之遙,我無法把工坊的熱烈和墳場的死寂古怪地聯繫在一起。我也沒想到當站在那座偉岸的橋下,竟缺少了一部份想 像中的哀慟。下嶴依舊,大橋如新,一切跟所有城鄉結合部的景象別無二致。只是第168和第169橋墩中間兩塊補上的白水泥,像最精心的史者刻下的疤,在提 醒。

我們來到這裡,只是為了記憶,我們未知來歷,不知去處,活著唯一的理由,只是記憶。可記憶居然那麼難以觸及。一眼望去,首輔發表承諾站過的那塊空地,已被鋪上堅實的水泥。那個掩埋過車頭的曾長過一些蓮花的泥塘,如今也被碎石填平。生命和蓮花,一切都被壓在地下,無聲無息。

一切未發生過。沒有紀念碑,一根樁子也沒有立起。德國為了紀念艾雪德列車出軌事故,立下一塊斷牆般的紀念碑,記著每個遇難者的名字,又種下一片櫻花林。日本在高鐵遇難之地的草坡,植下很大很大的一個漢字,「命」……可中國不喜歡立記住傷痛的碑,有過的碑只是為記住豐功偉績的碑。那個被掩埋的火車頭, 後來被拖到溫州貨運站,在一堵圍牆後面,由保安守著,不讓輕易接近。因為生怕觸碰到記憶。

那些事無需再說。一年後的這天,雲低雨細,未知魂安,很少的人聚集在橋下,很少的人中大部份不明身份,剩下的是記者。和小山一起在第168、169 號橋墩下的那個小土堆獻上一束白花,點了一支煙插在土裡。因為固執地斷定,即將進站那一刻,肯定有旅途裡百無聊奈的人,正盼著抵達目的地後第一件事,飽飽 地抽支煙。

然後我們就必須被離開了,因為……一路大雨,也不斷接到關於北京大雨的電話。其實,北京也不會在廣渠門橋立下紀念碑。多好的一個方法,人們天天開車 經過這裡,開始還遙遙指一下,這裡曾經有一個男子困在裡面……再往後,新聞迭出不窮,人們漸漸地就淡忘了,人們只能去關心堵車,聽著股市信息……在這個坐 校車可能傾覆,搭渡船可能找不到屍體,購物會找不到商場出路地地方,太多類似的傷痛,人們只有用新的疤去彌補舊的疤,是最好的應激保護。

可是很想說,一個國家強大在於敢不敢於去記憶。對於國家,記憶是一種實力,對於個人,記憶是一種權利。

記憶是:1980年,溫州頒發了中國第一張「個體工商戶營業執照」;1984年,溫州由26個農民自願入股創辦全國最早的股份合作制企業,甌海登山 鞋廠;1992年,建設全國第一條股份制鐵路金溫鐵路。溫州是中國改革縮影,動車也是。一座會飛的城市,一列會飛的動車。所以,7.23動車事故選擇溫州作為終點,永遠的終點,偶然中竟有一絲命運的詭異。那輛動車像一個飽含深意的動感符合,太快了,以至於沒到達終點。這座站在改革開放最前沿會飛的城,現在正在跑路和跳樓的軌跡中,艱難運行。

我們被迫離開,可一直打聽橋下的消息,晚上得知悲傷的消息:20:30分的祭奠活動,場面冷清,與之前想像的很不一樣,遇難司機的家屬因種種原因沒 有來到,之前說好的一個傷者親戚,也不見蹤跡。只有少量記者和志願者堅持點燃了心形的蠟燭,旁邊卻站著不少的黑衣人。燈火忽明忽暗,一個志願者拉開一個橫幅,上寫「723,奠,一週年紀念」。可人們一走,橫幅就不見了。

也許明年,場面會更冷清。這個強大的國家,沒有紀念碑,沒有名字,只有黑超特警刪除記憶的那支閃光筆。

雨還在下,最新的「韋森特」颱風邊緣刮了來,又離去。這個叫雙嶼的小鎮,不為所動。它頭頂那些呼嘯而過的車,源源不斷把各種名鞋皮具打火機發往世界各地。這個城、這個國正竭力證明,一切皆有可能,又試圖讓人認為,一切盡未發生。心死為忘,言己為記,中國且進且退,且忘且記,就是觸不到的記憶,這個國 家如此強大,可一場大雨就讓最大的城被淹,一場雷電就可以讓最快的車脫軌。忽然覺得,中國人能否活著,得靠運氣。

觸不到的記憶——是為 7.23一週年祭。

文章來源:作者博客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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