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穎:仇恨市場不能解決房市難題

我從出生到初中一年級,差不多十年時間是和父母以及弟弟擠住在一間14.5平方米的小屋裡,那間小屋,準確地說是一隻箱子,冬冷夏熱,吹風漏氣,下雨漏雨,終年瀰漫著一股煤煙味,冬天幾乎不能洗一次澡,而與鄰居的親密程度,可以聽清對方半夜夢話的內容。

從我記事開始,我那當工人的父親和無業的母親,以及長年義務給居委會當代表,自認還能在街面上說兩句話的外婆就奔走於房管所、城關鎮和父親單位等一切可能為我們解決半個窩棚地盤大小房子的部門,很長一段時間,我的理想,不是住進有廁所有廚房的大房子,我甚至沒有奢望自己單獨住一間房或一張床,而只希望自己能和弟弟,換到一張稍大一點的床上,睡覺時,能把手和腳向不同的方向伸展開去。但已是巨大的奢望。

正因為如此,我從小對房子的信息特別敏感,我們家作為知名的特困戶,在房管所是排了號的,但令人憋氣的是,在我們前面,還橫立著一眼望不到邊,甚至三代六口同屋的困難人家,而我父親在一家省屬單位上班,這又把我們的困難程度往下降了一個檔次。但我們比誰都清楚,父親作為單身職工,在幾十年未修新房的單位的分房幾率,雖不說像大海撈針那麼渺茫,但至少也不比井裡撈針容易到哪去。

惟一可能的希望,便是修路擴街,也即是當下所稱的舊城改造。我永遠記得自己少年時,對每一種可能擴街的跡象,都如小狗對骨頭一樣興奮而敏感。每一次看到有人挎相機或扛著測量用的三角尺打街上過,都無比興奮,蹦回那間14.5平方米的小屋裡,給悶在魚缸裡般的父母,帶去一點點興奮。

但直至27年後的今天,我已離開老家十幾年,那條老街依然健在。在一個人民普遍收入低微,所繳房租連維護費用都不夠的時代,擴街和建新房,只是一個夢,一個大人不相信,小孩信著信著也就不信了的夢。

我之所以不厭其煩地寫這段記憶,只是想告訴一些朋友,他們理想化地認為憑政府之力可以安得廣廈千萬間的想法,有多遠的距離。

我和周圍許多人的住房條件的改觀,完全是近十多年不斷市場化改革的結果。雖然市場化有這樣那樣的弊端和毛病,但比之於計劃時代,原本並不多的住房資源被權力壟斷,又前進了不知多少步。究竟多少人因為市場化的改革而擁有了自己的家?我沒有統計過,但肯定不在少數。這之中,包括房地產商在內的許多人是做出過巨大的正面貢獻的。這一點,是誰也否定不了的!

近幾年來,由於房價的上漲,和房地產業界各種真真假假的傳聞,還有時不時傳來的關於腐敗和徵地暴力在內的負面信息,再加之一些人正面的仇腐和負面的仇富情結糾結在一起的複雜心態,形成了一種強烈的仇恨市場情緒。如果有人站出來喊投票消滅房地產業,取締開發商,相信會有極高的比例會投支持票贊成。

我們姑且把這種情緒理解為人們對住房現狀的一種情緒渲洩。這種情緒固然有抒發胸臆的快感,卻絲毫無助於解決當下人們在住房解決中面對的難題。

當下急需解決的,是供應量嚴重不足的問題,許多人買不起房的原因,不是市場化過頭了,而是市場化不足且不規範的問題。如果按市場的一般規律,當一件商品價格上漲,利潤增大時,必然有人來投資增大產能,增加供應量,而供應量增加,必然平抑物價,反之亦然。但中國的房地產市場,由於供地和開發資質等資源的壟斷和壁壘化,使其不能完全符合市場規律。

另一方面,即使在最發達的市場經濟國家,也不是所有人都買得起房,總有一批人,因經濟和其它特殊原因不能買房,但卻又必須要居者有其屋,於是,由政府出面,從房地產或別的收益中,拿出錢來,修一些廉租房和低價房,使其為最弱勢的國民,提供住房。這樣,使得供應形成梯次,各個階層,都根據自己的收入狀況,或進入高利潤空間的別墅,或進入低利潤的小戶型,或進入無利潤的低價房和倒貼錢的廉租房。從而達到人人有房住的狀態,而不會像當下我們的住房現狀,眉毛鬍子一把抓,從住別墅的到住廉租房的,都在罵房價和開發商,進而罵到市場化本身。

中國房市的根本問題,不是走回頭路可以解決的,恰恰相反,只有加大市場化的力度,使其真正成為健全法制下的真正市場,才是惟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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